金瓯志(上)
这样想著,便慢慢脱去上衣,却是宛如和著无声的节拍,动作优雅之至,缓缓露出如白玉雕刻的香肩锁骨,接著是线条柔美的胸膛,略一迟疑,纤手猛一拉,露出胸前小小的两点嫣红,却被寒冷一刺激,立刻挺了起来。白衫继续垂将下去,露出腰肢,竟是肤光如脂,纤柔欲折。
元佐目瞪口呆,双眼直冒出熊熊烈火来,早忘了遮住胸前,一边大吞口水一边昏头胀脑地想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脱衣舞??”
'秋'
10
许多年後,有一本蝉联大宋畅销书榜首的奇书,风靡坊间,雅俗共赏,被翻译成九国外语,流传新罗、日本、天竺、暹罗、大食等国,成为宋国出口创汇的重要来源。
这本书,就是著名的《阿佐奇遇记》。笔名佐之助的作者在《我与脱衣舞不得不说的故事》一章中,曾归纳出脍炙人口的脱衣舞三大定律:
“一、脱衣舞第一定律:跳脱衣舞的,必须是个大美人。为什麽?为什麽你不去看母猪剥皮呀?”
“二、脱衣舞第二定律:必须要脱得慢……如果喜欢脱得快的调调儿,建议去澡堂。”
“三、脱衣舞第三定律:脱衣舞最高境界是──不花钱,不费力,让美人主动在你面前大跳脱衣舞。你知道让美人主动跳脱衣舞的诀窍吗?嘿嘿,(作者流著口水写)那就是……你必须先把自己脱光光!”
某人手抓一支惨不忍睹的秃毛笔,口水滴答地写到这里时,额角上早被恶狠狠敲了一记。
有人骂道:“猪八戒!宋朝的时候脱衣舞还没被发明呢!”
某人歪著脑袋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忍痛把这张纸扔到一边,拿起另一张白纸,用惨不忍睹的字体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大宋国发明专利申请书”。括号:专利项目:脱衣舞。
注解一:这是後话,按下不提,诸君可参看《佐之助访谈录》,金陵人民出版社宣和五年版第壹拾陆页。
当日,大雨之中,破庙之内,熊熊火堆之侧,有两个人一动不动,互相盯著对方衣衫半卸的身体,心里无声大叫道:“往下!再往下拉一点!”
不料,这时胭脂玉嫌身上的马鞍湿了不舒服,伸出蹄子把它往边上拽。天山雪眼睛都直了,马鼻之中,鲜血迸涌而出,乐得“”大叫起来,似是鼓励胭脂玉:
“往下!再往下拉一点!”
被马嘶惊动,两个人如梦初醒。元佐忙爬起来,装模作样地收拾满地的杂货,胡乱往衣裤里塞,摸出一只脏袜子,随手替天山雪揩了揩鼻子,伏在它耳边悄声道:“笨小白,叫什麽叫!没听说过闷声发大财吗?”
天山雪偷偷看了胭脂玉一眼,白脸一红,忸怩地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蹭蹭主人,打了个响鼻。元佐拍拍它白花花的脑袋,却听到墙角有极为细微的呼吸之声,心中一动,嘻皮笑脸地对颜儿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闷也是闷著,我们来讲故事打发时间吧。”迅速加了一句,“你年纪小,我就吃点亏让你先讲!”
颜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啊,那我就讲讲这个《金刚经》卷轴的故事。”他这话一出,破庙之中当即人人凝神倾听。
“狂草本须淋漓尽致,恣意潇洒,《金刚经》却是端严的佛门圣典,二者本难搭架。不料,唐时出了个疯子奇才怀素和尚,竟用狂草写了一遍《金刚经》,笔意淋漓,偏又自成风骨,遂成千古名作。”
“尉迟世家第二代家主尉迟扁亦精擅书法佛理,乃怀素和尚的俗家好友。那天午後,怀素刚写好《金刚经》,自觉是一生中难得的佳作,摇头晃脑,得意不已。却不料尉迟扁恰来访他,一眼看到,如获至宝,当即凭著武功抢到手里,再也不肯归还。”
“怀素大怒,声言要与他绝交。尉迟扁自知理亏,忍痛拿出一坛尉迟家的秘制佳酿‘千江月’贿赂他。怀素大醉,醒来後只是反复拍案大叫道:‘好酒!’‘值得!’自此绝口不提《金刚经》之事。”
“尉迟扁得到怀素手书《金刚经》後,爱不释手,日夜把玩。他本也是书法名家,过了些年,竟给他仿了一幅几可乱真的怀素狂草《金刚经》出来,和怀素的真迹一道流传下来。”
说到这里,颜儿微微冷笑,似有深意:“现在,怀素真迹和尉迟扁的仿制品都被你所得,我武功不如你,也不奢望什麽了。等雨一停,就此别过,我还有别的要紧事呢。”
元佐脸上神色不动,笑嘻嘻说道:“妙啊!怀素和尚倒是个妙人!以狂草写佛经,又以书法换酒,好不潇洒!尉迟扁却也妙,见猎心喜,不管不顾,据为己有,不以强取豪夺为耻,倒也不失为性情中人,至少比尉迟连城、尉迟江城什麽的强多了。却不知尉迟扁当年又干了什麽坏事,害得他的龟孙子们总喜欢蹲在墙角里当老鼠?”
元佐机灵之至,一边听故事一边心思连转,早把来人的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脸上笑嘻嘻的,说些话激他们出来,心里却大骂颜儿的妈妈,料是这鬼小子也发觉有人藏著,故意指明宝贝被元佐所得,却假模假样,反将自己撇清,置身事外,多半是打著隔山观虎斗的如意算盘了。
元佐出语甚是无礼,墙角之人本是成名已久的名宿,又怎甘受後生小辈阴损?当即冷哼一声,缓缓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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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佐一见之下,暗暗叫苦:“乖乖不得了!这下要阴沟里翻船!五个老家夥怎麽都来了?”脸上却是笑嘻嘻地,双手连拱,道:“尉迟老大好!金帮主好!戈将军好!铁掌门好!马大侠好!久仰久仰,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聊托心怀!从今已往,勿复相思!”一面信口胡诌,将所有能用上的文绉绉句子都用上了,一面心念电转,猛思对策。
尉迟世家隐为江南武林之首,自有他的道理。尉迟世家第一代家主尉迟恭本是唐太宗麾下大将,手下有金、戈、铁、马四大家族,时至今日,已各为一方霸主,雄踞江南。此时,五人竟一起现身在这破庙中。衣衫破烂的高大老人是丐帮帮主金雍,一身银色软甲、肩上却伏了一只狐狸样小狗的是驻守金陵的骠骑将军戈陵,长眉长须、腰挂配剑的是九华派掌门人铁新澜,中年书生模样的是纵横江南的“书剑飘零客”马散雳,都是声名赫赫闻名遐迩的人物。为首一人肤色黧黑,眉目英挺,依稀与尉迟连城有几分相像,正是尉迟世家当代家主尉迟江城。
他们五人大多成名已久,听元佐一番胡言乱语,不禁皱起眉头。
戈陵笑道:“这位小兄弟很聪明麽,一眼便将我们辨认出来。却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他久经官场,为人谨慎,心想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敢来偷尉迟世家的宝物,背後必是大有靠山,是以先拿言语叩问他来历。
元佐眼睛骨碌碌盯著他,却不言语,伸手掏出两个卷轴,又从屁股後面摸出一个透明的小水晶瓶来,不知按动了哪里的机关,“嗤嗤”地喷出水雾来,却都洒在两个卷轴上。他又拿出一张油纸,将卷轴包好,揣入衣裤里。
尉迟江城等人忽觉异香扑鼻,不禁大惊,忙捂鼻後跃,全身真气暗暗流转,发觉全无异样,方才放下心来。
只听元佐笑眯眯说道:“戈将军这话就不对了,家师不喜欢当高人,偏喜欢当废物,想要别人怕他恨他,怕得越狠、恨得越深越好。”
戈陵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人,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师父姓刘?”
他这麽一说,尉迟江城等人也想到了此人,不禁神色耸动。
原来,几十年前,武林中曾出现过一个绝代用毒高手,即“废物”刘川峰。此老用毒使药有鬼神莫测之机,偏又性情残忍乖戾,手底无辜冤魂,不知几千几万。
刘川峰自称“废物”,酷好折磨自己和他人。别人自是没他这种古怪癖好,对他是又怕又恨。别人越是怕他恨他,他越是快意。他是天生的制毒高手,曾调配出两大神秘毒药,一曰“圆月馥郁”,中毒时人只闻到一阵香气,全身却不会有异状,直到月圆之夜方才发作,届时全身如万蚁噬咬,如不服下特制解药,便会生生痒死。一曰“大罗金仙”,却无药可救,意即一旦中毒,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发作起来如寻常感冒风寒,逐渐转重,高烧发热咳嗽,痰中带血,十日後毒发身亡,却与病死无异。
五人随即想到此节,联想方才情形,饶他们武功高强,声名显赫,也不禁变了脸色。
元佐满脸天真之色,笑嘻嘻说道:“咦,戈将军,你怎麽知道我师父姓刘?难道你认识他老人家?”忽然想到什麽,也是脸色一变,拿起刚才那水晶小瓶细看,神色沮丧,喃喃自语道:“师父就给了这麽一点,今天却用掉一半,我得想办法向他老人家再讨点来。”
众人听在耳中,想起“圆月馥郁”的传说,再看看元佐手上那个希奇的水晶小瓶,脸都青了,随即想到这少年方才拿出《金刚经》来转移自己注意力,却趁机下了可怕的毒药。不禁暗恨自己托大不小心,麻痹轻敌,居然被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摆了一道,虽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神秘东西,生命却面临著前所未有的危险。心思灵动些的,便在打主意如何将这少年擒下,逼问解药。
元佐见众人脸色变幻,忽然小脸一端,正色道:“这次出门匆匆忙忙,连‘圆月馥郁’的解药都忘了带,幸好我师父便在杭州,我马上去找他拿解药。”见众人瞪他,吐吐舌头道:“我年纪还小,前途光明,可不想被尉迟世家、丐帮、九华派、官府联合起来追杀。八月十五再过十天便到了,这样吧,八月十四日晚子时,我们杭州西湖断桥上见,我拿解药给你们。现在我却要找我师父去,你们不许跟著我,谁跟著我我不给谁解药!”
话音未落,不待他们回答,施展“破空仙踪”跳到天山雪背上,不顾外面暴雨淋漓,如疾风般冲出。
众人反应不及,面面相觑,虽知他口中未必都是实话,终是不敢拿自己美好的生命开玩笑,只得愣在破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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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佐纵马飞奔在道路上,雨水淋漓,打得他眼睛都眯了。骂骂咧咧间,忽地发现身边多了一骑,与他并肩而行。勉强张开眼看去,马上那人白衣湿透,黑发如瀑,不是颜儿却是哪个?
光佐愤怒,大声叫道:“我刚才说了!谁也不许跟著我,谁跟著我我不给谁解药,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啊!”
颜儿面色如冰,清冷的声音在大雨声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你本来就是放屁。拿瓶香水骗倒了那五个土豹子也就罢了,还想来哄我?”
元佐一愣,哈哈大笑。他那水晶小瓶之中,装的是海外传到暹罗,又由暹罗进贡给宋朝的香水。此物极是稀罕,整个中土不过有两三瓶。尉迟江城等人虽然也算富贵,却如何识得?元佐机灵,料是打不过他们,想起方才检视所携物品时看到的香水瓶,灵机一动,利用“废物”刘川峰和“圆月馥郁”的传说,装模作样,唱作俱佳,竟然硬是摆了几个绝顶高手一道。若尉迟江城等人得知,这个他们以为是奇毒的东西,竟是某人为寻花问柳时送人特地带在身上的,怕是要吐血三尺,英年早逝。
元佐却笑得大为畅快。他在电光火石间安排出这个绝妙的主意,不但安然脱身,还把几个绝顶高手弄得服服帖帖,心中大是得意。只是如此绝妙好计,若无人识得,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幸亏还有个识货的颜儿。一时之间,对这个骂他放屁的美人儿不禁大生好感。他的举动还有另一层重要含义在内,却要考考这个大美人儿是不是看得懂他抛的所有媚眼。
於是某人眼珠一转,笑道:“大美人儿,你倒说说看,我为什麽把香水喷到《金刚经》上?你要是能答出,我便与你同行,决不私自逃跑!”
他自是知道,若大美人儿连这个问题都答得出来,那恐怕是相当棘手的对手。任他留在身边,怕是凶多吉少。但元佐性喜冒险,做什麽事情兴趣居多,只觉与人斗其乐无穷,偏偏要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地来干上一仗。个中畅快淋漓,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颜儿神色冷冷,淡淡说道:“某些人胸无点墨,不知道保护文物古迹,倒也不足为奇。”
元佐撅起了嘴,心中好生失望,却听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会到那座破庙避雨,尉迟世家的人却知道了,为什麽?自然是《金刚经》上留下了可追踪的记号。可以远距离追踪的记号,最合适的莫过於气息。那戈陵肩上的小狗,想必便是嗅觉极其灵敏的异种“狐犬”了。《金刚经》在婉兮阁时他们没发现,多半不是忌讳苏府势力,而是因为女人家住处又是睡莲,又是兰草,又是熏香,又是脂粉,都是些香喷喷的东西,令狐犬难以分辨。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