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龙藏





  〃铁琴那样想不也挺好的?〃凤三凝望东方飞云,似笑非笑打断他的话,悠悠道,〃你说是不是?〃
  东方飞云眼中一动,似是想说什麽,默然良久却只是躬身行了一礼,退出房去。转过身,他刚才还恭敬臣服的神色褪下,换成了深不见底的凝重冷峻。他的心腹孙玉楠候在门外,随他走出去一段路,轻声道:〃恭喜主人。〃
  东方飞云冷冷道:〃我有什麽可恭喜的?〃
  〃少主刚才的意思分明是要对铁琴公子放手,给主人机会。主人对铁琴公子肖想多年,这麽好的时候,正好乘虚而入。〃
  〃少主的意思。。。。。。〃东方飞云冷笑一声,望向头顶,〃就凭你也敢猜测少主的心?〃
  一轮弯月挂在天心,流云飘浮,时而将月亮遮住,时而月亮又露了出来。东方飞云英武的面庞上慢慢浮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轻声道:〃少主的心就像这天上的月亮,高远孤寒,凡人哪里碰得到看得透。〃
  孙玉楠一惊:〃难道少主。。。。。。〃
  东方飞云淡淡一笑:〃走吧,去看看铁琴公子。不管怎麽说这也是个机会是不是?少主既然开了局,我就奉陪到底,且看看谁赢谁输,谁能笑到最後。〃
  
  待东方飞云离去,凤三并没有急著回去,反而悠閒地坐下,将侍卫调进来嘱咐了些话,估计章希烈已逃回房去,这才整理了衣裳往章希烈所住的房间走去。房中的灯已熄掉,凤三在门口站了多时,以手推门,门从里面顶住了。凤三略施巧劲儿,门栓落地,凤三关上门,脱了衣服在章希烈旁边躺下。
  黑暗中章希烈的身子僵了僵,凤三只作不知,闭目而眠。他内力深厚,即使在睡中遇袭,内力自然能在身上形成保护应付外来的攻击,并不怕章希烈暴起而击。
  第二天早上凤三起床梳洗毕,见章希烈披了一件外衫坐在床边,面色憔悴、眼皮肿得桃子一般,似是流了一夜的泪。
  凤三托起他下巴,笑道:〃精神太差,你多睡一会儿吧。〃
  章希烈垂著眼帘淡淡道:〃我想回家。〃
  凤三道:〃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章希烈勉强微笑,道:〃你昨天还说我是惹事精,我不在这里烦你不是很好吗?我多日不见珍珑姐姐,想回去看看她。〃被凤三犀利的目光逼视,他再也笑不下去,脸色越来越白,喃喃,〃我什麽也没听见,什麽也没听见。。。。。。〃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凤三衣襟,嘶声叫道:〃为什麽,你为什麽。。。。。。〃
  凤三抓住他的手,略一用力,章希烈吃痛,抓著凤三衣襟的手掌不由自主放脱。
  凤三随手一推,章希烈滚倒在床上。他挣扎了几下,用两只手捂住心口,全身痉挛似的抖个不住。眼泪从他大大的黑眼睛里扑簌簌滚下来,他咬著牙将头狠狠扎进薄丝的枕衾中,肩膀剧烈颤抖著。那抖怎麽也停不下,抖了片刻,他爬起来将头往墙上狠狠撞去。
  这麽撞了几下,章希烈胸中噎著的那口气才回过来,大喘了口气,他哽咽一声,终於哭出声来。
  凤三冷眼看著,动也不动,等他哭够了,方才在床边坐下。凤三将章希烈拉过来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在墙上撞得渗出血的额头,淡淡道:〃想了一夜,就想出这麽个结果?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小烈儿,你其实要庆幸自己的幸运,至少你还有价值,能够吸引我这样待你。〃
  章希烈大叫一声,受困的小兽般死命挣扎,然而凤三的手臂如铁箍一般,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挣动半分。
  章希烈疯了似的捶打凤三胸膛,嘶哑著声音哭道:〃我恨你!我恨你!凤怀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呜。。。。。。〃突然压下来的吻令他短暂的失神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这吻来自於谁。章希烈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凤三捏住他脸颊,制止了他的咬啮,冷酷地反咬下去。血腥味涌出来,章希烈痛苦地呜咽一声,舌头已被凤三攫住。
  残忍的掠夺,血腥的征服,天仿佛忽然撕开一个口子,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他倾心相爱的,原来是一个恶魔。
  更多的眼泪从章希烈眼中涌出,绝望到极点,他颓然放弃了挣扎,有眼无珠的笨蛋笨蛋笨蛋!看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笑柄!那吻不再是以前温柔甜蜜的亲吻,口腔被无情搅动,血腥味越来越浓,痛楚反而渐渐淡去,或者是麻木了?头顶的青丝罗纹帐上绣著青色的花朵,那些花朵缠绕著、旋转著、飞舞著,忽尔变成了一张张大嘴,咧开嘴角远远地嘲笑著这一切。
  风暴不知是什麽时候平息的,凤三的吻变得温存起来。章希烈一动不动任他索取,双眼睁著似是个活死人。
  凤三的嘴唇在章希烈满是泪痕的娇柔脸颊上触碰,将苦涩的眼泪一一吻尽,然後将他的脸扶正,目光对著目光,低声道:〃小烈烈,这是对你的惩罚。知道为什麽惩罚你吗?〃
  〃因为我是个笨蛋。〃章希烈的惨笑如一朵凄豔的花。
  〃不错,你是个笨蛋。〃凤三捏住章希烈的鼻子捂住章希烈的嘴,看著这放弃抵抗的少年因窒息而情不自禁地挣扎,悠悠道,〃你笨到分不清我对你的好是利用还是真的喜欢,笨到听了别人的一句半句话就胡思乱想,连问我一声都不肯问,你这样的笨蛋不好好惩罚一下可怎麽是好,以後你还不笨死?〃
  凤三手一松,空气涌进章希烈肺里,他大口地喘息著,爬起来扼住凤三的脖子怒道:〃那你现在看著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是利用还是喜欢!〃
  凤三启齿一笑,幽深如黑曜石的眼眸中光华流转,望著章希烈缓缓道:〃都有。〃
  章希烈气得眼前一黑,仰面跌去。
  凤三握住他的腰将他拉回来,以手指轻抚他变成紫青色的颤抖的唇,声音冷酷如刀:〃我是大光明教的少主,有血仇未报,有大业未成,喜欢什麽人也好,不喜欢什麽人也好,对我来说都没什麽重要。只要是对我有用的,哪怕我再厌恶,我也能容得下他,若是拦我路的,哪怕我再喜欢,我也会将他一脚踢开。至於你。。。。。。你对我当然有用,可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也许喜欢得不够多,用得情也不够深,可是,这才是来自霸主的爱,我也只有这样的爱能够给人。〃
  章希烈冷笑:〃骗子!〃
  〃我有骗过你吗?〃凤三淡淡道,〃我答应教你武功没有教麽?我答应带著你到江湖上走一遭,花花世界、高山大川你没见过的都带你看一遍,我不是正在做麽?希烈,你记住,我不是别人,我是凤怀光,是身负血债与大业的光明教少主。〃
  章希烈怔了怔,良久,缓缓道:〃如果我不是章少爷,你还会这样待我吗?〃顿了顿,他轻声道,〃就算你不是什麽光明教的少主,也不是凤家的少爷,不管你叫什麽,是什麽,哪怕是个强盗,我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可是你会这样对我吗?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章希烈,还是因为我是章家少爷!?〃
  凤三挑眉道:〃我喜欢你还不够吗?有必要分得这麽清吗?〃
  章希烈大声道:〃有!当然有必要!我要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我,和我的身份无关,和章家的财势无关,只是因为。。。。。。只是因为。。。。。。〃眼泪沿著少年清俊秀逸的脸颊流下来,那双水润的眼中除了失望痛苦还是失望痛苦,他猛地将脸埋进手里,泣不成声,〃我要你喜欢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是我。。。。。。〃
  凤三静静听著章希烈的哭泣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章希烈的头发本来又硬又直,闹这一会儿,发丝被汗水和泪水濡湿,服帖地贴在脸上。凤三将手伸过去,想触碰一下那粗硬倔强的头发,在手指触到发丝的一瞬却又顿住。
  他缓缓收回手,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站住,背对著章希烈道:〃如果你不是章少爷,你根本进不了凤府,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识。所以,永远不要说如果这种没意义的话。至於你要的那种东西,老实告诉你,我凤怀光自十岁起每日所想的就是怎麽算计和利用人心,那已成了习惯,毫无算计地对一个人,我已经忘了是什麽感觉,也不知道要怎麽做。〃
  帘子落下,凤怀光的背影消失在章希烈的视线中。
  过往种种在心上来回践踏宾士,章希烈不想再哭,恨自己的软弱,眼泪却不争气。他奇怪人怎麽有这麽多眼泪。他以为昨夜一夜间已将一生的泪都流尽,如今,泪不停,恨。。。。。。恨里有爱,爱中有恨,哪里分得清?

  第 19 章 金兰玉契
  
  凤三昨夜未来得及与刘长卿相见,一大早就过去拜会。凤三去不多久,一个味道古怪的檀木盒子被送到了凤三住处,说是李公子送给凤三的礼物。凤三不在,便搁到了卧室外的桌子上。过了一会儿,李诩在几名小厮的拱卫下来到凤三住的院子,走到门口听说凤三不在,先问:〃盒子别人没打开吧?〃下人说没有,李诩松了口气,笑道:〃我这宝贝只能给凤公子一人看,可别吓著了章少爷。〃
  听说章希烈在里面,李诩笑盈盈地往里走,嘴里笑道:〃章公子,我昨天给你的礼物可还衬你心意?〃进了正堂的门,见那盒子原封不动搁在桌子上,房中静静的没一点声音,走到通往里间的帘子前掀开一瞧,章希烈眼皮红肿,靠墙凄凄凉凉坐在地上,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李诩哑然失笑,〃这是唱的哪一出?〃
  章希烈听若未闻,坐著一动不动。
  李诩走过去,在章希烈面前蹲下,关切地问:〃他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想法子替你报这个仇。〃
  章希烈仍不回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过。
  李诩心中暗奇,眼光在章希烈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定在章希烈颈间动弹不得。章希烈下面穿著裤子,上面只披了一件外衫,整个肩、颈、胸,直到小腹都一览无馀。一条细细的金链挂在雪白的颈中,链子下端坠了块洁白的玉佩。玉质洁白细腻,光润可爱,是极品的羊脂玉,奇的是玉中隐隐有一条盘龙。龙为天子佩饰,章家纵然富可敌国,怎敢做出这种忤逆之事?
  李诩眼中寒光微闪,伸出手去想将那玉佩好好端详一番,一直呆呆不动的章希烈忽然冷冷道:〃别动。〃
  李诩自自然然地收了手,道:〃好小气,这时才肯理我?〃忽然一笑,〃那个风流种子怎麽欺负你了,你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
  章希烈冷冷盯了他一眼,〃我不要人帮。〃
  〃你孤身在外,怎麽斗得过他,还不是任他欺负?〃李诩声音诚恳,〃我和你虽然没有你和他亲厚,但既然是我将你带来这里的,你不开心,我难免自责。何况你我一见投缘,意气相投。我从小一个儿人,连个说话的人没有,见到你这麽英姿俊朗的人物,比我认识的那些贵胄子弟统统加起来都出色百倍,我心里看重你,看你跟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帮你出一口恶气,我就开心得很。〃
  章希烈听得感动,心底的一片冰寒里缓缓升出一丝暖意,半晌道:〃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我便不信这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李诩嘿声道,取下腰间悬挂的麒麟玉佩,〃我幼时多病,这是母亲从大相国寺为我求来的护身符,相国寺住持智显大师亲为开光。希烈,你如果不嫌弃,我将他送给你,今日你我结为兄弟,互相扶持。从今以後你就有兄弟了,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章希烈大感意外,初时还犹豫不决,听到那句〃从今以後你就有兄弟了,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只觉热血上冲,当即道,〃好,咱们结为兄弟。〃看看身上没什麽特别珍贵的东西,稍作迟疑,将颈间的盘龙玉佩取下,〃我没有别的东西。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从小带在身上,请大哥收下。〃
  李诩略作推辞,收下玉佩慎重地收入怀中。当下两人报了生辰,竟是同年,李诩元月生辰,章希烈八月生辰,李诩做了大哥,章希烈做了兄弟。章希烈性格刚强好面子,虽认了李诩做大哥,却不肯将与凤三的那些事和盘托出。
  今日仍要上路,宽慰章希烈几句,李诩告辞出去。走到院门口,正碰上拜访过刘长卿回来的凤三。
  凤三对李诩十分忌惮,含笑道:〃小王爷真有閒心,竟然来我这儿逛。〃
  李诩微笑道:〃我和章公子结为金兰,以後咱们亲近的日子还多著,凤公子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只怕不好。〃
  凤三淡淡一笑:〃小王爷闲得无聊,还是多为令尊的大计绸缪吧。他一个孩子,不劳你费心劳神。〃
  〃虚情假意,〃李诩轻笑,〃你要是真心疼他,就别惹人家哭啊。这麽漂亮的孩子,你不喜欢就放了手吧,我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说著,掩嘴一笑,〃该打该打,怎麽能对自己的结义兄弟起这种心思呢。〃
  李诩足下生风回到自己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