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的探戈
,满山遍野都是观赏樱花的人,樱花像女人的器官,让男人心浪女人心乱,生命就萌动在花开的时候。晚上,陈一凡带了一枝樱花去医院看人民,但是人民床上的床单非常的凌乱,他可爱的头没有露在床单外面,易阳没有在,艾萨萨单彤也没有在那里,这让陈一凡有些慌乱,一个护士正在忙着收拾床边的氧气瓶和心电仪,陈一凡问护士病人去哪里了呢?护士说走了啊。他上哪儿去了?护士转过身奇怪的看着陈一凡说他能上哪儿去?他还能上哪儿去呢?窗外的梧桐叶飒飒响着,一枝樱花插在瓶中看上去是那样的孤单。医疗记录显示,那天正好是人民7岁的生日。
梧桐树下的探戈 (93)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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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走后易阳就病了,他头上包了一张毛巾,里面全是冰,医生说他头脑发热,他必须冰敷才能使他从悲伤中解脱。他怀里抱着一瓶酒,摇摇晃晃,看见陈一凡他开始婴孩般的哭泣,人民走了,呜……呜,我什么都没有了,……陈一凡把他的酒瓶拿走了。易阳说话是那样的含混不清,他指着书架上的小提琴,眼睛血红,陈一凡把小提琴递给他,他抱着提琴抚摸,神色是那样的迷茫,他停止了哭泣,开始拉琴,他拉得那样费力,连肩膀都抽动了,似乎心在痉挛,收缩,那把琴暗红发亮,那是易阳父亲的遗物,易阳记不起父亲什么模样,父亲在他的生活中就是这把提琴,当年在农村仓库失火的时候易阳什么都没有要只是抱了这把提琴往外冲,他的房子就在仓库旁边,这事情被写进了档案,结果部队文工团不敢要易阳,虽然他的琴声把招兵的文艺领导感动得泪水一潮一潮地往外涌。易阳拉琴时候那么如痴如醉,听见他的琴声就会把人带到一条小河边上,那里有很大一片竹林,牛儿在河里洗澡,羊儿在山坡上吃草,夕阳西下,农舍的炊烟慢慢升起,彭顺娘会站在自家坝子的谷垛上拉长着嗓子呼唤她的儿子回家。彭二娘的老大是姑娘,早嫁人了。长的奇形怪状的彭二每天都蹲在河提上看陈一凡游泳,他的眼裂朝外,显然是近亲繁殖的后代,八岁的年龄说话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的声音,明显的性早熟,他指着陈一凡对过路的人说,那个妇人不穿衣服真好看。彭三在河边用石子打水漂,他能打出十三个水漂,彭三不长个子只长心子,人个子不大点却是鬼精得要命。小提琴让易阳安静了下来,他以一种诗人的情绪说了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人们对生活的寻觅也许是没有道理的,或许每一个人的生命密码都会给人该有的和不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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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的探戈(94)
94
冬天快到了易阳的情绪还不见好转,陈一凡陪着他回了一趟坝上,他说他每次难受的时候回坝上就好了。那辆车在车站等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客人终于启动了。易阳被超载的人和鸡鸭压在座位上不能动弹,车道上站满了人,座位上也是人重人地搅拌在一起,车子的窗户都没有玻璃,站在窗前的人都把头伸出去透透空气,车轮胎光滑如算盘珠子,山路是油泥路,非常的滑,司机谈笑风生的开着这辆破车在盘山公路上优哉游哉的行使,窗外白云飘飘,万丈深渊,漫山遍野长满了一种能榨出桐油的黄|色果子,树叶红了,深秋的景色让易阳的乌云一样的脸上有了些颜色。一路上司机都在修车,他修车的时候全部乘客都必须下车,站在车下,陈一凡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
老蝈蝈家里堂屋黑压压的挂满了腊肉,老蝈蝈拄着拐杖在灶床上下忙活,他不停地在灶堂里加柴火,熊熊的柴火烧得噼噼啪啪,陈一凡被烈火烤得口干舌燥,她怀疑自己正在烈火的熏烤下变成一块腊肉。屋里悄声无息的什么时候就黑压压的挤满了村民,黑黑瘦瘦的脸上都是一样的笑容,老蝈蝈是以前的老队长,还是很有威信的,村民说这里应该修路了,对面山上那村庄修了路现在人都搞运输都有地位了,村里用公家钱买的摩托现在是村长的儿子在用。上面拨钱安装了卫星天线,但是安在村长家,除了总书记作报告,平时大家都不能看。去年遭水灾上面的救济衣服到了村长这一级就只有内衣了,所以他们根本就得不到衣服的救助。门被人用力推开了,带进来一股山里夜晚的寒冷,村长进来扑向易阳像城里人那样拥抱,握手,村长原来就是彭三,他拉着易阳眼睛盯着陈一凡说了许多村里的未来的规划,一个不亚于花园度假村的美好未来展现在易阳面前,这时候屋里坐的人都悄悄走完了,无声无息地,就像他们进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声响。彭三拉着易阳和陈一凡说走我家里去喝酒看电视。月黑风高,易阳和陈一凡在坝上的一道道田坎之间跳上跳下。 彭三酒量大,他拍着桌子说,别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我能有派车的权利,说定了,你们走的时候我派摩托送你们。彭三家的大公鸡天刚刚发白就开始叫,它跳在高高的谷草堆上伸长了脖子,彭二蹲在坝子的田坎上流着鼻涕,他除了身体过早地发育成熟,个子就永远停留在孩童时候,远远看去就是一尊粗壮的泥塑,他看见陈一凡就指着她还说那句老话,这个女知青不穿衣服真好看!易阳和陈一凡翻过山岗,那里一眼望去全是用块石垒起层层梯田,很是壮观。那年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时知青都参加了,豪云壮志敢向荒山要粮食,硬是把山体用炸药炸开,然后用块石垒起了这样的层层梯田,这些梯田全都在等待退耕还林,荒着的,全都长满了荒草,这让易阳和陈一凡的心一下就如荒草一般忧伤,易阳和陈一凡躺在荒草上很久,他们静静地,一动不动。
最后易阳还是不愿意彭三为他派摩托车到县城,他就是想走走,再去看看村后山那片酸枣林,替他背行李的是村里的老单身汉槐树头,他不知道怎么这样高兴,一路上唱着山歌:一呀只凤凰一呀个头,一呀个尾巴伸在姐后头,姐往哪里走啊,我拉着姐的手,姐往哪里走啊我扯住姐的裙,叫声阿哥呀,你快松手呀,姐要往那娘家去走一走。槐树头一直没有结婚,他没有钱娶媳妇,但是他是坝上有名的情歌王子,他沙哑的声音在山里荡悠。易阳和陈一凡每路过的一户人家,人们就都挂起100响的鞭炮作为告别,山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像过年一样的热闹。村后山的那片酸枣林建成度假村了,已经没有几棵酸枣树了,现在是快冬天了,树上一棵酸枣都见不到,易阳的心情酸酸的沮丧,他说没有了酸枣林坝上的秋天就没有了橙红色。 山坡上有一头正在吃草的小黄牛,它看着易阳和陈一凡眼睛里面流露出一种孩童般顽皮的眼神,顽皮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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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的探戈 (95)
95
李光明喜欢人间活吃酒楼有一道菜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头小黄牛被绑在大树上,客人可以随便点它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当场用刀割下,这头小牛已经是伤痕累累,大腿和屁股上的肉已经没有了,鲜血直流,眼睛非常惶恐,不知是血还是泪水从眼睛里淌了出来,牛在临死前要流泪的。陈一凡走出人间活吃酒楼,她使劲想吐,她从此再也没有进过这家酒楼,后来她看见李光明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永远的腥臭。李光明对陈一凡说不要那样清高嘛,我们大家都应该与时俱进,不要让自己成为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你怕吃它你以后就会被它吃。李光明边说边把牙齿里的污物掏了出来。以前我们没有肉吃是很向往吃肉的,不管什么肉,那时候连老鼠肉都有人打来吃了,现在生活好了有了肉吃吃点活着的动物身上的肉有什么了不得?没准以后会喜欢连着毛皮都生吃的呢,不是说反扑归真是一种时尚吗?单彤乜斜着眼睛看着李光明说人类的贪婪残忍会有这一天出现的,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吃的了就人吃人也不是什么问题,李光明你说得很有道理的也,单彤的眼光永远那样的玩世不恭,脸上挂着浅浅的嘲笑,这让她那张动人的脸更加生动。
梧桐树下的探戈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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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坝上陈一凡住的房子背后是牛圈,生产队有两辆大牛车,十几头高大壮实的牛在陈一凡的背后相依为邻,每年的腊月二十,老蝈蝈总是叫把没有气力拉车的老牛宰了。屠宰就在陈一凡的家门口进行,几个壮汉把老牛捆个结结实实,然后手里举着大铁锤轮番对着牛的天灵盖砸去,牛就呜呜呜呜的惨叫,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和头上的鲜血混在一起,牛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的忧伤,这种忧伤让人心颤得没有办法忘记。陈一凡躲在家里听着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锤撞击声,然后牛发出的呜呜声渐渐没有了,最后就听见一声巨响,是牛倒下的声音,围观的人们开始欢呼,接着就开始分配这头牛,这时候就是一年中最快活的日子,人们手拿尖刀在老牛身上剥剐,血水顺着陈一凡房门口的水沟流淌,每家每户欢天喜地的分到一块牛肉,牛下水和骨头就扔在进村的那条小路上,这是坝上的风俗,让所有进村的人和车都从牛的内脏和骨头上走过,这样来年就会有富裕的生活。那些天村里简直就是尸横遍野的感觉。易阳说这可是好东西啊,他在地里揪了几个萝卜把这些牛下水和骨头烧了一大锅汤,远近的知青闻到气味都跑过来了,可以吃上好几天。陈一凡看着锅里的肠肝肺骨头全部变成了眼睛,老牛那双眼睛在忽闪忽闪的,还有父母和哥哥的眼睛,好多好多的眼睛在锅里闪烁,原来人和动物死后都没有了身体,在那个世界里,全部都只是眼睛,对啊,动物之间唯一没有什么区别的就是眼睛珠子,所有动物的眼睛珠子都是一样的,所以到了那个世界,所有生灵的眼睛珠子都平等相处,因为没有了身体和头脑的支配,就没有了撕杀和掠夺。易阳打着嗝,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
梧桐树下的探戈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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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尽,这天是那样的热,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空气中都是氟里昂的气味,C城最近流行一种感冒,医生说这是空调病,医院里住满了输液的人,新闻里还报道说死了人,又是人心惶惶,人们纷纷从空调房间逃离出来,马其隆广场上到处是纳凉的人。马其隆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声一响起来,人们就开始跳一种甩手的舞蹈,人们自觉地排着整齐的队列,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双臂随作音乐像跳大神一样的甩动,跳舞的人个个面部表情麻木,没有笑容,看上去好像精神已经脱离了身体。陈一凡单彤艾萨萨在跳舞者的行列中穿行,迎面飘过来一个穿着绿衣红裤的老女人,她舞着一把粉色的大绸扇,脸上擦着很厚的粉,头上带了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她没有跳那种甩手舞,而是扭着身体在人们整齐的队列中自如穿行。广场边上的梧桐树那样的茂密,枝桠低得人用手都可以触摸到,灯光的照射下的梧桐有些妖娆。陈一凡眼前出现一片白色,她看见梧桐树成了白色的玉雕树,一动不动,没有了风,周围一切都是白色的凝固,建筑也全是白色,就连马其隆广场跳舞的人都是白色,一片白色的世界,没有白天和夜晚的区别,没有色彩的区别,总之整个世界就是一片白色。有一艘美丽的白色玉船朝着陈一凡驶了过来,母亲父亲和哥哥就站在船头,哥哥那件白色的衬衣在白色的世界里仍然显得那样耀眼,那船从陈一凡的身边驶过,哥哥看见了陈一凡他大声问,怎么你们的世界也变成了白色,这和我们这边没有区别了呢。白玉船驶离陈一凡越来越远,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终于就全部消失在陈一凡的视野里。哥哥的话让陈一凡觉得惊奇,怎么自己的世界变成了白色,哥哥说他们那边也是白色的世界,陈一凡后悔没有去到哥哥他们的白玉船上,她伤心的流泪,眼泪立即就成了白色。
梧桐树下的探戈 (98)
98
马其隆广场的四个大探照灯都同时打开了,整个广场照的如同白天一样的亮。人们拼命的跳着那个奇怪的甩手舞,流着大汗,热,那样的热,那四个探照灯如同四个太阳,把周围都变成了白色,报纸上说太阳黑子爆炸,什么厄尔尼若现象,很多的科学家在电视里讨论,好象没有人说得清楚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和将要发生什么,但这一刻陈一凡明白,这个世界将会变成白色,地球将是一个白色的单一的凝固的躯壳,单彤是对的,她一直预言人类把自己已经送上了毁灭,没有办法挽救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一切人类的生产科学活动,逐渐向原始态去靠拢,想想要人回到洞|穴中去那怎么也不可能了,贪婪这个魔匣一打开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