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的探戈
羽毛,那额和眼睛周围是朱红色,黑嘴壳,红脚爪。人都是什么东西?贪婪,恶毒,背信弃义,它们如果不栖息在人住的院落,就不会被灭绝了。他们杀死它了。单彤开始流泪,她肩膀抽动得厉害,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似乎想要把自己倦成一团,不再打开。她说有人把鸟巢砍下,雏鸟跌下来摔死了,雌鸟被棍棒打死,雄鸟孤独地飞走了。她说她在那块麦田守侯了15天想救下这只孤单的鸟儿,起初还看到它飞到田里悄悄地觅食,但远远的它一见到人就惊恐地飞逃而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这只鸟儿的踪影。躺在沙发上的单彤那么有气无力,她不说话了,整个晚上都少言寡语,那一晚上没有人说话。陈一凡打了个寒噤,她感到寒冷,她心很悲戚,单彤说她在麦田里感受到了生物种类灭绝到最后一个幸存者时候的寂寥的心情,她开始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孤独,当一种生物不能进行物种繁衍时,任何生物的单体存在都没有意义,那就是孤独。单彤的话让陈一凡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梧桐树下的探戈 (11)
11
单彤那高挑、靓丽、优雅的气质在男人眼中就是女人中的极品。年轻时候的单彤脑后的马尾使劲的摇晃着青春的萌动,一路走过就是一道十足的风景,只要看见她那双动人的眼睛和她的笑容就能让C城的男人夜不能寐。单彤的眼皮上有很好看的淡紫色的色素,眼睛不需要化装都有很重的眼影,这让她那本来就有很神的黑色眼仁就更有神采和韵味,她不看人的时候你好象觉得她的眼光很迷离,但是她看人的时候她的眼光简直就是那样的撩人,她平时不怎么笑,更不喜欢如艾萨萨那样的放声大笑,但是她只要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如同一缕风徐徐吹来;一大片紫蓝色的熏衣草轻轻摇曳;长长的蓝紫色静静地蜿蜒到天边,散发出迷人香味;空气中到处是淡淡的熏香,她的笑容还有一种寂寞深处的美丽。单彤大学毕业就到了C城的报社工作,她的宿舍是一座以前的办公楼,公用厕所和厨房,她的房间是在走廊的尽头,很小,大约七八个平方,里面只放了一张小床一个竹书架一个写字台。单彤血管里有很多的艺术细胞,那间简陋的宿舍在她很不经意的布置下就是那样的温馨浪漫,她在窗户玻璃上涂上天蓝广告色,然后用手指在每一格玻璃上随意勾勒了许多不同民族少女舞蹈姿势的图案,她用两床旧棉絮放在竹子躺椅上然后用很漂亮花布遮住,这样她很简单的竹躺椅就成为了很舒适的沙发,她的竹书架用雪白的纱布做成多皱折的帘布装饰得十分雅致,上面放了一些她用旧围巾和稻草作成的布艺玩偶。书桌上放的一盏台灯灯罩也是她用冰棒棍粘成的。墙壁上有一幅很大的蜡染画,那是两只天鹅在水里嬉戏,一轮明月当空,周围是散落的星星。单彤的房间里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干花干草,那都是她自己作成的手工艺品。每天黄昏,单彤都准时在下班后推着一个轮椅上的姑娘出来溜达,单彤看她的时候眼睛显得特别温和,这姑娘脸色苍白,她的四肢已经严重萎缩,但是她看着单彤的时候就笑的那样灿烂。那姑娘是单彤同事的女儿,家就在单彤宿舍那幢楼的一楼。单彤一下班就和那姑娘形影不离,那姑娘没有父亲,两母女住两间屋,单彤就常常到楼下来和那姑娘一起睡觉,姑娘的两条腿都萎缩了,单彤喜欢把她的脚蹭在那女孩的脚上,她的脚因为萎缩而软软的,很让人舒服。她们两个就如同共有一条腿的连体儿,看起来非常古怪。有一天单彤的表情怪怪的来找陈一凡,她说她要走了,去外地或者出国,单彤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抽搐,抽得变形,然后她就走了,陈一凡从窗户望去,天那样阴阴的,没有雨,没有云,她看见单彤的背影在梧桐树荫下渐渐消失,消失得那样的惆怅。单彤走后那姑娘没有多久就死了,火化那天,姑娘的母亲把单彤和姑娘合影的照片放在她的胸口,她说这样有单彤陪着她走她不至于那样孤单。
单彤的气质里有一种神秘感,神秘得像一块始终解不开的魔方,她做任何事情你永远不要去问她为什么?她走了以后,陈一凡总是看见玻璃上那些天蓝色的民族少女在天空中翩翩起舞,不知道哪里来的音乐声非常悦耳动听。直到有一天推土机碾碎了那栋破旧的老楼,于是天蓝色的少女们被被支离破碎的散落在那一片断垣残壁的瓦砾中。
几年后,单彤从国外回来的时候身着男装,鞋是一千多元的罗蒙,衬衣是七百多的天蓝色的凯迪,牛仔裤也是一千多的提比尔,墨镜都是上千元的DK。陈一凡已经认不出她就是原来的单彤,她以为这是一个很富很酷的青年男人。单彤变得沉默了,漂亮的大眼睛非常迷茫,身材仍然是好得让所有的人掉眼球。她说她那年离开C城后先是去了沿海,在股票交易所当红马甲,后来去了法国。单彤请陈一凡去了the four seasons吃夜宵。那儿的西式自助餐非常出名,价格每一位是280元。单彤什么都没有吃,她不停地喝浪姆,浪姆使得单彤的眼睛泪光盈盈,她抽烟抽得那样厉害,她抽烟的姿势是那样的优雅,那芊芊手指夹着细长的紫罗兰,雪白的脖子轻轻的往后仰烟圈就从她的嘴里出来了,单彤的嘴型是非常国际型,当她吐烟雾时,嘴唇呈方型,非常的性感,烟雾就在她泪光盈盈的眼睛周围飘忽。她说她在法国开了两家按摩院,收入很可观,但是她说她还是忘不掉C城那多雾多雨的季节和梧桐树下的荫凉。她喝着浪姆眼睛直直地看着陈一凡问那时候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离开呢? 然后单彤就开始泪流满面,浪姆酒让她很久的情绪开始释放,单彤10岁就被继父强暴了,母亲不仅没有保护她而是憎恨她的美貌,她开始自卑,她的自卑没有人知道,她觉得自己身心残缺得什么都不是了,她说她只有在那姑娘的生活中感到自己的残缺是可以忍受的,自己的生命是强大的,所以她离不开她,她甚至想和她结婚,直到她看到姑娘的下身是那样丑陋不堪,因为半身不遂姑娘的下身萎缩后又开始褥疮糜烂,她是那样虔诚的打开了姑娘的那里,但是真是不堪入目,于是她不能忍受而选择了离开,她悲伤地一路漂泊一路流泪。这么多年她仍然没有能够忘却,所以她回到C城,当听陈一凡说那年她走后不久那姑娘就死去的时候,单彤的双肩剧烈的抽动,然后在酒精中她开始破碎,最后她终于和那一群跳舞的民族少女一样破碎成为一堆天蓝色玻璃,她好看的眼睛和方嘴都在一片瓦砾中分成无数碎片,那两只眼球在瓦砾中闪闪发光。单彤眼光游离,她的话含混不清,声音那么浑浊,女人的躯体和曲线在她的非常性感的嘴里嚼咬得那样津津有味,吐出来的是那样神秘而又庄严的一缕白色的气体。那个夜晚以后单彤好象大彻大悟,把她的奔驰跑车卖了,她丢弃身上所有的名牌,她把烟也戒掉了,她喜欢上了去沙漠戈壁草原峡谷,她不停的在外面行走,然后不停的发表在人们看来近乎于谬论的文章,她的专栏因为有人骂和痛恨而开始越来越红,成了C 城很有名气的专栏作家。
梧桐树下的探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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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艾萨萨懒懒地问去哪里玩?陈一凡说当然是水里啊。新中国娱乐城什么玩的都有,桑拿浴、洗脚城、保龄球、歌厅舞厅,这里有一家C城设施最好的恒温游泳池。陈一凡喜欢水到了及至,甚至一种病态的喜好,她双脚的踝处有一种类似鱼鳞状的斑纹,父亲告诉她那是他们族人的标志,凡是他们的族人腿上的皮肤都有鱼的斑纹,她在水里几乎是把自己幻化成一条鱼,那样的自由自在,她感到鱼是多么的轻松而简单,她喜欢鱼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她把梧桐山庄的房间客厅和卧室和书房打通成一个很大的开间,她不喜欢有分隔,这样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房子里面游走,她幻觉自己的床那个角落是一个珊瑚礁石群,沙发和书桌酒柜衣柜鞋柜等所有的家具都是大大小小的礁石,地毯和挂件就如同海底的植被,非常的梦幻温暖,房间里还有各种各样鱼的饰物,房间五颜六色没有一个主要的色调,海底世界那样斑斓夺目,她喜欢鱼,她颈项上的项链都是一尾鱼骨头,她的手链和发夹都是各种鱼的造型。她可以整天整天的在泳池里泡着不起来,她的巧克力色的皮肤和她出色的泳姿虏走了泳池几乎所有男人的眼光。单彤从来不屑去泳池里游泳,她只是在森林里和沙漠里的湖泊里裸泳。陈一凡和艾萨萨一人买了一件前胸有一只蝴蝶结的泳装,艾萨萨皮肤白皙买了一件粉红色的,陈一凡买了一件宝石蓝色的,陈一凡的水情节使得她对宝石蓝的颜色有一种固执的偏爱,尤其泳装,她几乎不穿其他颜色,她的巧克力色皮肤配上宝石蓝色泳衣显得十分性感,在水里这种性感就成了一种神秘的感觉,使看上去她像条安静的鱼,悄然无息地在水中到处闲逛。在水中陈一凡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鱼,,她觉得水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在水里思维异常的简单,简单到了只是记住了呼吸。水中的陈一凡认为人就是鱼变的,比如人在母亲的胎内就是一种鱼的状态,周围是水。单彤说人自从能够到陆地上去后就开始贪婪的寻求和索取,这就是人走向毁灭的开始,人要拯救自己必须让自己先回到鱼的状态,也就是回到水里。单彤说现在水都快没有了,所有的河流都在干涸,躺在水里的陈一凡想起单彤的话就开始心痛,她担心身体下面的水什么时候就流走了。陈一凡的眼睛开始疼痛,C城没有一家游泳池的水不是循环用水,基本上都是先放消毒液,然后洗洗池子,沉淀后把脏水吸走,再加一半的净水,单彤说这就是千年老汤,她是绝对不会跳进这汤里的,缺水的C城注定毁灭的,缺水的人类也注定毁灭。人类的历史就是水的历史,不管文化有多么繁荣昌盛,只要水干涸了,文明就衰落了,人类就灭绝了。陈一凡带上潜水镜,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在水里,因为她在水里思维是简单而清晰的,眼睛的刺痛让她感觉到了鱼的慌张,到处都污染了的时候,鱼怎么办呢?躺在水里,那只孤单的鸟儿的恐怖开始慢慢向她袭来,她有一种无处可躲的恐慌和悲哀。
梧桐树下的探戈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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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妤从美国打来电话,口气里带有很浓烈的海腥味和夜总会的烟幕气味,她正在好来坞夜总会狂欢,斯妤说那儿的大麻是一流的,男人也是一流的。斯妤的声音听上去很嘶哑,她有些颓唐的说自己现在都已经是半老徐娘,没有好多时间和精力来快活风流了,她说她准备回国来做美容手术,凭着东方人的皮肤和身段,别人还可以暂时把她当成二十几岁的姑娘。她说起吸大麻,那声音颤抖得很像初次和情人约会的小姑娘。斯妤吸大麻后就开始声音嘶哑,总感觉她呼吸里有很厚很厚的尘土,斯妤的性格也开始改变,她的忧郁更重了,但是她能够在吸几口大麻后瞬间就可以很亢奋,莫名奇妙的唱歌和舞蹈,斯妤忧郁时候就要去夜总会吸食大麻,然后开始唱歌舞蹈,那样才刺激。斯妤的性格就是如此鲜明,她一直倒腾得厉害。她出国前在C城开了家夜总会,每天她就坐在吧台穿着暴露时装,口红涂抹得鲜红,就像一个等爱的女人。她家里满满几大柜子的时装,几乎每个季节C城一些专买店进的新款斯妤都会一一收藏,似乎收集时装成了她唯一的至爱。
那年陈一凡刚回到C城去过斯妤的家,她的家在西岳山风景区的一幢很破旧的洋房里,洋房旁边围墙里是一个很大的军人农场。斯妤的家住二楼,过道里全是煤炭炉子,煤烟味十分呛人,斯妤或许就是在这里习惯了烟味于是在国外没有烟味后就开始吸食大麻。那幢洋房是一个解放前的建筑,古老的拜占庭建筑,斯妤的家里有一个很大的半圆型露台。那天天气闷热得要死,斯妤和陈一凡手摇着大蒲扇躺在露台的竹椅上上聊天,斯妤说她要结婚了,然后她慢慢地站起来进屋走到她的写字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搭信件,斯妤的姿势总是给人一种雍懒的贵气,她指着那一搭信件说就嫁给这人,美术教师。她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眼睛翻白着望着天空,天空中一溜雁儿飞过。陈一凡打开信翻了几页,恶俗得让人浑身鸡皮疙瘩,满篇都是很猥亵的语言,看见就会让人作呕。陈一凡说斯妤你怎么也是属于十二金钗类的人物,就这样插在一堆牛粪上实在令人惋惜。斯妤说她怀孕快三个月了。那人是隔壁农场的一个军人,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