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
进门却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负一层的一个大房间里摆着三套台式电脑和一台笔记本,是工作间了,桌上藤缠麻绕般乱绕着电源线,靠窗的口子上架着几台怪模怪样纸箱大小的东西。和那怪人一样怪,进了门那人递着烟,几分谦恭,敢情也看出来曾楠和唐大头不凡,说着介绍上了:“这位老板,还有这位,没事,二位放心,我从来不问客户的身份、从来也不管客户想发什么信息,熟人介绍的更没问题,一条一毛,一万条打九折、十万条以上,七折。”
“什么短信也能发?”唐大头傻模愣眼问了句。
“对呀?”那人呲着黄板牙,似乎对客户的不信任有点不悦了,很拽地解释着:“你打听打听我长毛的信誉啊,从来是信誉第一,派出所抄我的短信炮抄过几次,我压根只字不露,不管你卖枪卖炮、卖淫卖药,我是只管发广告。”
曾楠笑了,笑着说了句:“得,我这手机上乱七八糟的广告,敢情就这么来的。”
一句说得长毛嘿嘿笑着解释了句:“没办法,正当渠道他发不了,只能找我们,业务繁忙,咱可顾不上问出处。”唐大头却是乐了,笑着拍着长毛的肩膀道:“找得就是你,行喽,就这些手机号,一个上头一天轰一千条短信,不,三千条……”
“哎,没问题。”那人接过生意订单,一看手机号不多,更简单了,不过却诧异地问道:“大哥,这么少啊,内容呢?”
“随便。想发啥发啥,别让他的手机闲着。”唐大头忿忿道。
“噢,懂了,骚扰。”长毛非常知趣,而且是行内人士。收拾起了单子,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哥,我听我一兄弟说,你要那拨号生意,就是那种自动打电话的?”
“对呀?你有么?”唐大头说道,说着的时候看看曾楠。这东西实在不懂,曾楠笑着问:“给他解释一下。”
“这个简单。”长毛道:“就是通过网络、或者手机群拨,这项功能,平均三到五秒能实现一次,绝对安全,网络端口不在本地、手机卡也不在本地,甚至于我可以带上电源驾着车转悠,你就拿GPRS也锁不住我。看,就是这电脑和这东西,那是短信群发器,俗称短信炮……”
长毛介绍着,抽屉一拉,拉鳖蛋一般地一串,一个方盒子上连出来的COM口线拖了八个口,每个口都拖一台手机。至于短信炮直接就是裸机裸板,红绿灯问烁着直接可以看着到全貌。这东西别说唐大头,连曾楠也第一次见。
“这样吧……”长毛一拉椅子说道:“大哥你告诉我手机号,我给你演示一遍,你亲自试验一下,看看你有没有机会再打电话……这才是终级骚扰,除非他关机。”
正中下怀,唐大头说了自己的手机号,把手机拿到手里,那人在键盘上劈里叭拉一敲,一眨眼的功夫,唐大头伸着脑袋,电话来了,不认识的一大串号,摁了没接……一摁电话又进来了,又摁了没接,再摁就又来了,又一次来了唐大头干脆一接,里头呜呜哇哇又是电流声,又是什么录音,乱得直震耳膜。试了一两分钟,手上的电话发疯似地响个不停,唐大头信了,不迭地喊着:“快停、快停,行了行了……”
那长毛嘿嘿笑着手在键盘上敲着,手机霎时好了。跟着解释着说道:“大哥,高科技是最有力的骚扰武器,您不信还不成?这是网络式的,还是手机直拨式的,更快。能打得对方根本不敢开机。”
唐大头惊讶不已,看着曾楠,曾楠也在点头,差不了,一说价格一定时间段,爽爽快快付了钱,长毛直把俩人送出了楼门。
一直出了小区上了车,曾楠看着唐大头傻乐呵的样子,无奈地说了句:“哎,唐大头呀,也不知道是简凡把你教坏了,还是你把他教坏了。现在你们可一路货色了。”
“嘿嘿……我没他坏,这小子是蔫坏,不声不响想个馊招,能把你整得背过气去。这东西他要不说,我都不知道有这东西……呵呵,还是公安厉害,什么犯罪份子他都知道。”唐大头拨着电话,看样是和那个坏兄弟通话了,喂喂嗯嗯了半天一收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眉开眼笑。
“又有新指示了?”
“啊,去找刘方晖、刘副总。”
“找他好像没什么用吧?他又当不了家。”
“没指望他当家,传个话就行。别整得背过气去了,他都不知道谁在整他,那才叫冤呢。”
唐大头非常笃定地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大家派头,但凡要债,先把欠债的逼到死胡同,逼得他受不了就接近妥协,这么着步步相逼,估计离那天,也不会太远了……
第29章 环视皆是祸
要和今天的电话骚扰比起来,下午的事却让年总更有点心烦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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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城路砸抢通信车的调查结果不管是让诚通还是让四方都有点意外,四方指望通过分局的调查挟住肇事的人,即便是要不回赔偿,起码也能通过公安的震慑让肇事者有所收敛。而诚通在出事以后有了新的说辞,是因为四方通信车故意挑衅才导致本公司的员工出于义愤进而扣留了四方的仪器设备。
是扣留,而不是盗抢。这里面的性质可就差远了。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就是势力的较量了,砸抢通信车的罪名谁也不敢担,诚通虽然规模没有四方大,可来头一点也不比四方小,背后的网通以及分家以后的实业可不是个小单位,全市百分之八十的固定电话、百分之九十的数据业务都来自这个原邮电局分离出来的大单位,公司制已久,但保留了行政单位那种固有的模式,那就是,关系和权衡大于一切。诚通撬动了实业、实业联系着主业、市网通的斡旋下,随后就搬动了通信管理局、市政府办公厅以及市公安局一干领导,在通信管理局开了一个碰头会,作为一个非正式的协调会议。
四方被邀请参会了,这类和上级打交道的事年荣贵经常干,本以为是通信管理局和网通有什么新项目发布通个气,不过一到场却发现有点被愚弄了,老竞争对手诚通的总经理在,再加上市公安局和通信管理局的一干领导,差不多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会上市公安局来了一位副局长,大致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四方确有工作人员开车撞到了诚通同一地点的施工车辆,这才引发了后面的砸车和抢仪器设备的事件,该证词已经证实。诚通公司表明了态度,损失一定要赔偿,人员一定要教育,不过对于追究不追究刑事责任就值得商榷了,毕竟是两方施工人员冲突,四方的有错在先。言外之意,要各打五十大板。
这其中有个明显的错误,根据四方受伤施工人员提供的嫌疑人体貌特征,和后面抓获了诚通施工人员根本无法对照;同时也无法确认究竟是谁开车撞诚通的施工皮卡车。更无法确认是出于故意还是出于无意,能够确认的就是诚通的施工人员砸抢了通信车,这一点有仪器设备在,已经供认不讳。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公安局那位的态度是基本事实清楚,如果真要细查,这施工队里也是大量使用外地用工,流动性较强,有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案底本身就不少,真要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个上面,值不值得还是另一说,言语里暗示着,涉及到国有企业,真要是查实喽,不管是诚通和四方,对于全市的通信建设都是一大损失。这意思呢,参会的都听明白了,是要避开这个话题,因为一件打人而且打得并不算太重的事投入大量警力,实在有所不值,说出去两家企业闹事,实在是有碍观瞻。
通信管理局这位局长,这些年已经协调惯了互联互通里各大运营商的吵吵闹闹,心平气和地先数了一番网通公司对全市经济建设的贡献,又说了一番四方公司在通信基础设施建设中的突出表现,然后这话锋一转就有的说了,基建和运营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关系,双方要求同存异、放眼大局。市政府办公厅的来了一位主任,来来回回反正就是一句话,稳定大局压倒一切,又好又快发展是第一要务,这个大环境下,像这种砸抢通信车严重破坏国企形象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言外之意,这种事肯定没有发生过,即便是发生过了,肯定也是误会。
对,误会,肯定是误会。年荣贵老总代表四方表态,感谢各位领导的关怀,感谢市公安局的大力支持和侦破,当然更愿意和诚通保持一如既往的合作。
这个态表的有点无奈,而这个场合本来就是说违心话、办违心事的场合,通信管理局直属管理,经营资质和所有的施工项目要经这里审批、网通有全市最大的光电缆网络,一直就是四方的一个大客户、市公安局更不用说,那里都管得着你,几个单位联合在一起,明显有袒护诚通的倾向,毕竟是国企,本来就经营不善生意不佳,再和砸车抢仪器的事沾上,那以后生意还怎么做?这一次妥协没有做太多的考虑,双方根本不在一个竞争平台上,没有可比性。
接近下班的时间开会,会很短,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年荣贵婉拒了市网通老总的晚饭邀请,一干领导虽有争端,可都是笑容可掬的告别着,刘副总先行一步,喊着司机,扶着车门,迎走了自己的上司。
上车脸就沉下来了,明显地感觉到年总的神情不悦之色很浓,刘方晖一直未敢开口,从一个卖电缆挂勾的小公司发展到今天,这位领导的城府却是自己不能比拟的,事实上四方早乱成一锅粥了,固定电话和手机一直占线直到下午的时候进来的电话才渐渐少了,连续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年总像是根本不知情一般在会上还谈笑风声,刘方晖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出了通信管理局,坐在副驾上的年总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几近无奈地说了句:“方晖,这得步步小心呀,看到没有,一不小心,就有人给咱们下了套了……一定是有人故意在给咱们使绊子,大王庄糊里糊涂就抓了咱们十几个工人,环城路上又糊里糊涂被打了十几个人,还指望公安局能查出点什么来,敢情一查把上头都惊动了,咱们不会是得罪那号大人物了吧?”
刘方晖在五十出头的年总嘴里一直就是小刘的角色,看着年总黑中带灰的头发,已经不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了,人越老越圆滑,经历的人情世故多了就更圆滑了,从刚才的会上刘方晖就能感觉得到有时候当领导也不容易,明明心里光火,可嘴上还得客客气气,这份涵养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修炼得出来的。斟酌了半天语句,刘方晖小心翼翼地说道:“年总,这些年咱们该上的香都没落下,除了咱们同行,要说得罪,好像就只有一个了。”
“你是说,那个唐……唐什么来着?”
“唐授渔。”刘方晖小心翼翼地说道:“是个小有名气的流氓,放高利贷年头不少了。别的事不敢说,今天这烂事,除了他没人干得出来。”
在此之前刘方晖已经向年总汇报过这事了,不过都忽略不计了,甚至于年荣贵根本没有记得清这个名字,现在再一提起来,有点上心了,不动声色地问了句:“这个人有什么更深的背景么?”
“咂,这个不好说,此人和威盛房地产、盛唐夜总会都多有瓜葛,详细情况不太清楚,咱们这个行业比较封闭,一般社会上这乱七八糟的人和单位都很少打交道。”刘方晖道。
“李威嘛,在省城房地产行业里有个小财神爷称号,拆借资金是一把好手,这我倒是有所耳闻,没打过交道,就光这个还不足为凭吧!?”年荣贵狐疑地道。
“年总,今天这事……公司现在可有点乱套啊,咱们公司办公电话和中层的手机都挂上了,没想到他们办事这么下作,要不,我知会一下治安队的?”刘方晖问了句。
“糊涂……都现在了你还没看明白呀?如果这些事都是他干的,那么这个流氓不简单,这么个搅事的办法绕开了公安也绕过了咱们视线,治安队能怎么办?电话骚扰能有多大罪,别说不一定犯得着抓,就抓了也得放,出门他得继续干,何况还抓不着正主,咱们还得倒贴好几万办案经费……咱们小看这个流氓了,看来有高人在背后支招。”
年荣贵手扶着下颌,缓缓地说着,事情越来越明朗化了,但越来越明朗的时候,也是越来越无计可施的时候,想了许久才安排着:“这样吧,你跟这个姓唐的接触一下,探探他的口风,试试他的底线,毕竟三年前的债务了,给点能打发走就打发走,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要这么胡搞下去,我这个门面都得被他拆了……”
这话里,多少有点无奈,就像向来自国企和管理局单位的妥协一样,有点无奈,但其中也透着怀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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