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
“锅哥,咱俩是哥们,咱走到哪话就说到哪,这不已经回来了吗!有关系你赶紧地,别误了这趟,下次还没准到什么时候了……你说现在人都回来了,总不能再出去吧?能混个行政编制最好,混不上行政编制,搞个事业编制也成,实在不成,企业编制也能瞎混着,总得先有个落脚的地呀?”费仕青说得,言辞凿凿,看样倒真是一番好意。
简凡话题一转:“那你?有门了?”
“嘿嘿……我爸说了,反正我也没多大出息,让我下乡镇混去,当个什么村长或者乡干事之类的,混两年就能回城,没准机会好提拔个副乡长什么地,那就更拽了。”费仕青得意洋洋地说着。
简凡撇着嘴不屑道:“说的好像县政府好像是你家开的似的!……今天这考题,就你这猪脑袋,能考三十分正常,超过这个数都抄的!问题是你也没地方抄呀?都不会你抄谁的?……你小子是不是提前知道题了,没见你考试这么有谱过呀?”
“嘿嘿……锅哥,您怎么还没看明白,考试只是表象,幕后才是根本!现在走上社会了,考试不是考试,考得是钱、关系、权、分数加在一起的综合指数!以前是老师决定你的命运,现在是领导决定咱们的命运,领导说行,考零分也没问题!我你还不了解,把答案给我,我都抄不了及格分。”胖子费仕青得意的捧着肚子笑。
费仕青一笑,一定要先捧肚子,要不肚子肉颤得紧了,容易摔倒!
“哎,咱哥俩越混越不像人了,我连你都不如了。我现在都弄不清是社会问题还是我个人问题!……以前都说下岗职工可怜,其实咱们比他们还可怜,连上岗都没机会了,何谈下岗?我真羡慕你呀老废,我要有个局长爸,还至于操这些心吗?”简凡大摇其头。
费仕青的老爸原先是乡党委书记,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提拔到了交通局局长,这一出校门,学生间的差别优劣立现。简凡原本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一出校门就觉得处处制肘、寸步难行;反倒是费仕青这小子有个好老爸,什么事都不着急,净等着家里安排。一想起这茬让简凡颇有失落的感觉,
费仕青一听这话,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茬道:“命苦别怨政府啊!还是你教我的……咱们在大学那社会学老师不说了吗,这毕业不等于就业,而是意味着失业,咱们要时刻准备接受社会再教育!什么时候再教育完成,什么时候就有业可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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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凡摇摇头加快了步子,不理会费仕青了:“算算……越扯越没边了,快十二点了,一会店里忙起来了!”。
“哎,别走啊,我跟你说什么呢,去市里玩,去不去!你不想你家香香啊!?”
胖子暧昧的拽着简凡,看来主要目的是想找个搭伴的进市里玩的。
“你怎么老掂记我女朋友?德性!”简凡一听来气了。这是仅次于工作的一块心病,又被费仕青提起来了。
“哟,吹瞎了……”费仕青一听,不无幸灾乐祸的八卦样子。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瞎!?”简凡眼色不善地瞪着费仕青。
“我靠,锅哥,你们真瞎了,别怪我趁机而入了啊!”费仕青打趣了句,脸蛋上的肉颤着,小眼淫光四射。
简凡回头不怀好意地盯着费仕青:“就你!?一身膘!哪个女人见了你会有性欲,有食欲还差不多!?”
“有欲望就有希望,食欲也是欲望!嘿嘿……你家香香最喜欢我这一身膘了!”费仕青呲嘴咪眼嘿嘿笑着。
“猪头,我一年没修理你,你还翘尾巴了,拿你锅嫂开玩乐是不是……”
简凡一听火冒三丈了,猛地伸手掐上了一脸淫笑的胖子。
两个损友,对掐上了,简凡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这费仕青俩月不见,脖子又粗了一圈,自己两只手根本捋不着他,反应稍一迟钝,反倒被费仕青的大肚子撞了个踉跄,差点摔一边!一反身简凡身轻灵活,从后面勒住了费仕青的脖子,直勒着胖子吐舌头大喊救命这才放手,放了手简凡朝着肥臀上就是一脚:“滚!别让我看到你!”
对付这货绝对不能手软,你烦的时候,他能让你越来越烦;哪壶不开,他还就专门提哪壶!
简凡前面走着,后头悻悻的费仕青打了个面的,上了车伸着脖子喊:“下周六我叫你啊!……再不去看你那柴禾妞,等着戴绿帽吧……哈哈……”
费仕青报复地喊了句,说得得意之极、笑得猥琐之极,简凡低头找个石头坷拉准备干一家伙的时候,车和笑声早已远了!
“这死胖子!……”
简凡被气笑了!
虽然在互相攻击,可还是盛情邀请……从小到大经常被这个胖子气得哭笑不得,而且俩个人的境遇非常相似,一起上学、一起留级、一起花高价上大学,又一起毕业,现在仍然是一起待业着!俩人说话从来都没有投机过,经常是搂着摔打在一起,不过从来没有反目过,这没心没肺的朋友,就有这么个好处,再大的火气也过不了夜。
一路步行着回饭店。县城不大,沿着一中路向东走到尽头,就是老爸开的饭店,不大不小的饭店,起了个很响亮的名字:
乌龙第一锅!
第02章 锅大与锅小
乌龙第一锅,斗大金字、漆底招牌,就亮堂堂地挂在二级路和进县城公路的交汇处!
乌龙县产的铁锅全省有名,乌龙的铁锅炖菜比铁锅的名气还要大上几分,但凡各地的饭店有铁锅炖菜,一定会对客人重重强调“我们师傅是乌龙县来的!”。
乌龙第一锅,都知道是乌龙县铁锅炖菜的招牌饭店!
这个招牌具体挂了多长时候简凡到现在还说不清楚,自打记事起,父亲的熟人一见面都喊老爸叫“简铁锅”,而自己,就成了当之无愧的“简小锅”。从幼儿园开始,这小锅的外号就一直跟到现在,偶而有女生暧昧地叫声“帅哥!”,那个“哥”字明显拉长,加了“OU”音,根本就是帅锅!几个发小死党,见了直接就是“锅哥、锅弟”叫,甚至于连女朋友香香也得了个“锅嫂”的名头!
简凡知道这帮发小这么推崇自己,很大程度上和蹭吃蹭喝有关。不过隐隐地简凡并不反感这个外号,这第一锅的炖菜从小吃到大也不见腻味,何况这些年兄妹俩上学都靠老爸起早贪黑经营第一锅养着全家。不但不反感,反而对饭店后院里垒着的那四口比自己年龄还大的铁锅有一种特殊的亲切味道。
在乌龙县,遍地可见的铁锅炖菜根本就是家家耳熟能详的大众美食,随便到村里乡间拉一个老翁老妇或者小哥大叔,都会这么一手,两三样调味坐底、三五把柴草塞进炉膛火加旺、六七样菜蔬撷扔进锅、先炒后翻再加几瓢井水长熬、随便做出来都是美味十足,菜熟锅起,蒸气氤氲、香味一屋,婆娘娃娃围一桌,一家就着白馒头热气腾腾吃一锅,配着猪油练的辣椒、地瓜酿的老白烧,逢年过节或者运气好,锅里偶而还会有只野兔、山鸡、肥猪肉片,那才更是乡间人的无上美味了!
而这些美味场景,第一锅可是天天都见!
外人颇觉得神秘的东西在简凡眼里很平凡,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自觉代替老爸掌勺应该没什么问题,第一锅的炖菜说白了也没有什么稀奇,就是比别人的炖菜花样多了一些,味道呢,要更香更鲜一些;汤味呢,更浓更俨一些;价格呢,要更物美价廉一些!简凡倒不觉得老爸手艺有多高,而且因为没有人在这方面往高处发展,炖菜所用的不过是萝卜白菜豆腐豆芽一些常见的菜蔬,再好一些就是猪牛羊肉,一桌子菜抵不上大饭店里的一盘菜,从来都是薄利经营,小富没问题,发财绝无可能!
进门扑面而来就是炖菜飘来的特有清香,味道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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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回来了!”
“小凡,回来了!”
“儿子嗳!过来过来,去把那一盆小鱼拾掇拾掇!”
一进饭店门,先后有若干人给简凡打招呼,吧台上,一位粗手壮大个的黑妞,那是表妹简桃花!初中辍学在这里客串吧台收费的;擦桌子的、厨房边上水池洗碗的,那是俩跑堂的,一个叫三强、一个叫水生,都是老家人,都姓简!老爸在后院里忙乎着,毕业一年了,老爸已经心安理得地把简凡当成了跑堂使唤!不但使唤,而且是白使唤!
典型的家族式老店,而且店里卖的酒,就是枫林镇爷爷酒坊里酿的玉米黄、地瓜烧,一个月往县城里运一次。
厨房不像厨房,就是乡间标准的农灶,一溜了垒的泥火坐着四七二十八口双耳小锅,慢火煨着另一边是整个一溜儿粗瓷方碗,白面蓝底,也算是乌龙的特产了,案子上,几个硕大的面盆里,堆着切好的白菜、豆腐、青菜、山蘑菇、泡好的粉条、煮过一遍的云豆、油煎过的土豆片,足足堆了一大案子。
出了厨房,后院里四口汤锅,能倒十八担水的大汤锅里,一锅煮的五花肉、另外两锅是羊牛骨架熬的汤、最后一个大锅就壮观了,足足垒了十二层的笼壁,像蒸汽机一般吃吃地冒着白汽,是蒸汽和柴草轻烟混合在一起的水汽,能闻到乡间炊烟的味道!掀开这些秸秆做的笼壁,里面就是又白又嫩又韧的大馒头,这种土法蒸出来的馒头,有秸秆天然的清香和麦香,从早上开火到中午起锅,足足六个多小时,好吃倒是好吃,就是费时费力。而且根本供不应求。简凡已经不止一次劝老爸换个机制馒头的烤箱,可老爸有时候比老妈还固执,一直坚持着这个土法子。
简凡悻悻的蹲下身子看着一盆寸许长的小鱼,八成是老爸的酒友钓回来的,摸索着身上,从钥匙扣上解下了一把弧形小刀,一把自制的小刀,一指宽的刀身、三寸多长的刀身,钢锯条磨好的,三刀去鳞、一刀挑肠,手法麻利无比,从小就喜欢干厨房里的这些事,不一会大盆里堆起小鱼越来越多。
“哟,儿子,做这把小刀好使啊!”老爸回头不经意看了一眼,赞了句。
“爸,识货吧,我明儿给你做一把,我自己发明的,鱼肠刀,看见没有!”简凡呲笑着,小刀在手里转了一圈解释道:“一面是刃一面是齿,挑鱼肠只需要一刀、去鳞只需要三刀,看……”
简凡很拽地演示了遍。老爸也乐了,摸摸儿子的后脑勺,笑着赞道:“我儿子就是聪明哦!嘿嘿,这法子,我当这么多年厨子都没琢磨出来。”
简凡讪讪笑笑,低头忙着了。心下掂记着考试的事,看看老爸倒没提什么,心里有做了贼一般的砰砰心跳,每次考得不好、或者犯了错误,都会在这里加倍干活,一来弥补心里愧疚,二来万一让老妈看见,好堵她的嘴。不管在外面多淘多坏,在家里永远是乖乖仔!
老爸小勺子伸进汤锅里尝着味道,随意地问道:“小凡,你碰见你妈了吗?”
“噢,碰见了。”
“她中午回来吃饭吗?”
“没说。”
“噢。”
几句而已,老爸仿佛就是随口问问,他的注意力永远都在那几口锅上,简凡不止一次地听老爸闲来唠叨,菜只是表面,不管什么菜做熟了便罢,只要这些汤加进去,猛火一熬一起味,马上就是喷香的一桌菜。
翻搅着菜,简凡偷偷地看着父亲,高大的身躯已经有点佝偻,皱纹比几年前更深了些,标准的国字脸,要真细看倒真有几分硬汉的形象!一直以来,简凡都很惭愧自己过于细皮嫩肉了,长得太像妈了,而且缺少了老爸这样威武神情!不过在感情上和爸走得更近一些,每次被妈妈鸡毛掸子、笤帚疙瘩教育的时候,都是老爸帮衬着说话,而且还护犊子般的藏在身后!小时候倒不觉得什么,大学毕业,花了家里十几万读了三本,连自己都不知道学了点什么,一毕业就失业,简凡总觉得多多少少对家里人有一种愧疚,仿佛欠下了这个家很大的债一般!
今天考得这么差劲,看着忙碌的老爸,简凡心下讪讪,小心翼翼地问道:“爸,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你小子,就不是那块料,你要考得好,进门早告诉我了。”
父亲无动于衷,这话里倒听出来,不用问都知道考得不怎么样。
“那你知道我不行还让我去考。”简凡撅着嘴,悻悻而言。
“我没让你去啊,你妈让你去的。”
“爸,那我跟着你开饭店算了,反正这工作一时半会也没着落。”
“我没意见,问你妈去。”
“爸,您就不能当一回家呀?干嘛非要问我妈?”
“家里的事除了做饭,剩下的都你妈当家!”
“嘿……这!我说爸,您怎么比我还没出息。”简凡扑哧一声笑了,老爸从不掩饰自己的地位低下,家里甚至连户主的名字都是梅雨韵,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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