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
蒋九鼎尴尬得厉害,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走了厨师,再看服务员也在,干脆,挥着手把服务员也给赶走了。
“有两下子啊?这位……简凡,简先生,您是怎么尝出来的呢?”
蒋九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捎带着称呼也改了,朝着简凡竖着大拇指。
费胖子,好歹长舒了一口气,蒋迪佳不知为何却是得意洋洋地看着哥哥,仿佛简凡露脸是为她争气一般。
不过简凡这儿仿佛还不依不饶似的,接着话头几分不屑地说着:“还有好几下子呢,蒋总您想听完吗?”
看来,今天简凡要扒了裤子打屁股,来几下狠招了!费胖子看着简凡不屑之情外露,暗暗有点心惊。再看看蒋九鼎这二世祖嘴脸,倒也不无快意。不过就是觉得蒋迪佳这美女,让简凡这么着整一家伙,实在有点那个,那个有点过了啊!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女,锅哥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愿闻其详!”蒋九鼎这下老实了几分,话里不无客气的成份了。
“您想听什么?想听听对你汤的意见,还是对你这家店的意见?”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行当里,我也对乌龙炖菜的名气略有耳闻,一直以来我就以为是萝卜白菜一类的大路货色,今天看来还是我孤陋寡闻了啊!”
蒋九鼎拱拱双手,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即便是求教,也是折节下交的样子,养尊处优惯了,这人基本上不知道谦虚是怎么个一回事了。
却见简凡说着,端起了那碗刚刚仅仅浅尝了下的汤碗,往前推了推说道:“蒋总,您这份汤我还真受用不了,用高压锅熬制还在其次,还有更大的问题呢,要没进过饭店的人,您拿这鲍鱼唬人也罢了,这要是到老食客嘴里,要砸您家招牌的呀?”
“有问题吗?”蒋九鼎诧异道,不知道简凡一直揪着这个小辫说事是什么意思。
简凡又是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然有,这干鲍用过双氧水吧!?”
“这……”蒋九鼎一下子有点语结。一张秀脸怔得比鲍鱼汤还白几分。
简凡一看蒋九鼎的脸色,却是不动声色,呷了口茶,没有下文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八成错不了。
“双氧水!啊!?”……蒋迪佳手里的小勺,叮当一声掉碗里了,回头怒目而视脸色不自然的哥哥,蒋九鼎一副被人扒了裤衩裸奔的糗态,嘴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哎,锅哥,什么是双氧水?”费仕青凑上来问,就剩他一个人犯傻了。
“就是洗发水的主要成份,一种工业原料。”简凡淡淡地说了句。
叮当当……又响了一下,是费胖子吓了一跳,手碰掉了一个茶盖,又是紧张地弯下腰去捡。捡起来费胖子这脸色也有几分不快地说道:“说完呀,说半截是怎么回事?”
“呵呵……干鲍里分紫鲍,明鲍、灰鲍三种干制品,色泽不一、质量不等,有的鲍鱼色泽灰暗、褐紫,或者黄褐色,冷水泡软后加双氧水稍加发泡再行洗刷,可以起到漂白作用,增加卖相。别担心,这种做法用量轻,不像水发鱿鱼一样有一乘七的效果。在饮食这一行里,有些事屡禁难绝,即便是最诚信的店里,有时候也不得不用点违规玩艺增加卖相,如果做得好,处理得当,对人体的危害倒也不大!九鼎海鲜楼的师傅虽然手艺不错,可我这味觉太灵敏,还是不喝的好!”
简凡侃侃而谈,说得蒋九鼎越来越一脸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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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着一来,蒋迪佳和费仕青无意之中和简凡倒站到了一条阵线上了,俩人看蒋九鼎都有忿忿之色,蒋九鼎白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是对不上话来,这事呢,没法较真,但凡饭店里都有些不传之秘,煮牛肉,加点尿素肉烂得更快;煮火锅,罂粟壳子做香料更出味;烧烤肉类,工业用的辣椒精要比天然的辣椒便宜且味道十足;这还是大饭店,要小店私人干,用的都是地沟油都说不准……海鲜这一行,谁家没点工业碱,没点双氧水,那才是笑话呢。谁都这么干,可谁也不敢把事放桌面上,可没想着,这么个半大小子在这场合把这烂事抬出来,还真让他无话可说了。
不但无话可说,连辨都不敢辨,这小子能尝出高压锅炖的汤,没准还真能尝出双氧水的味道。蒋九鼎心里狐疑地看着一脸笃定的简凡,还真不敢下结论了。就即使不是双氧水泡过的,蒋九鼎现在也不敢和简凡争辨。
简凡这会儿拽了,本来想来个宜将剩勇追穷寇,驳他个体无完肤,再看蒋九鼎一副斗败了公鸡一般,多少有点不忍,笑着说道:“蒋总,话到此为止了,再听下去我怕您受不了……凭心而论,这顿饭做得不错,您没错、您的大厨也没错,饮食这个行当向来如此,眼不见为净。就吃而言,有人喜欢海参鲍鱼、也有人喜欢萝卜白菜,您非要把您的鲍鱼和我们家的萝卜白菜放一块,那能比吗?退一万步讲,鲍鱼做得再不好,可价格肯定比萝卜白菜高,咱们就不在一个档次,怎么比?您这不是自甘堕落吗?”
费仕青听到最后一句,咬着舌头差点就笑出声来了,赶紧拿着杯子放嘴边掩饰。锅哥骂人从来都是先期铺垫很长,像是自嘲一般长长说几句,冷不丁地再给你一家伙,那话出口,能噎死个人!
蒋九鼎这次还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再说好像还真是自甘堕落了!
却不料,没有挑头的,还有横插杠子的,蒋迪佳听得简凡话里的讽刺也坐不住了,接着话头就应上了:“简凡,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简凡心里咯噔一下子。
“我怎么听着你像骂人呀?要说你说完,难听话你都出口了,还怕惹人不成,要惹早惹了。”
蒋迪佳说着,眼里不悦之色很明显,话里不无维护自己哥哥的意思,捎带着对简凡也不大客气,费仕青看蒋迪佳有点火了,紧张得小眼骨碌碌乱转,不知道这事搅和成这样该如何收场!
这话,倒把简凡听得心动了动,再看蒋美女,怒容渐生,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目不瞬地看着自己,再看看蒋九鼎,多多少少有点惭色,不过眼神里的怒意也不浅,要不是那几句拿着人小辫的话,八成得把自己扫地出门了。现在看来,兄妹俩要同仇敌忾了,再怎么着人家是一家人!
切!美女怎么啦,美女我就得迁就你!?你就倾国倾城倾倒众生,关我鸟事,碍我蛋疼……简凡想着,莫名的忿意也跟着升起来了,倒扣着杯子,丝毫不惧地看着蒋迪佳,甚至看得清蒋美人挺拔的鼻尖、翘翘的唇角、还有在一动一动的睫毛……比那天在乌龙招待所看得还清楚!不过,不再是心动,不再是暧昧的幻想,也不再是渴望着顾盼!
斗是吧!?好男专跟女斗,我还斗不过你!?
“好,二位要听,那我就说完!”
简凡心思飞快的转了转,沉声道:“您要听完,那我接着刚才的说,一碗汤不但尝得出味道,而且尝得出你们店面的兴衰,老店面讲究天、地、人、和,四气!天是天时、地是地利、人是人气、和是和气,四气相辅相承,可缺不可无!您觉得你们还剩多少可恃的东西?”
“什么意思!”蒋迪佳问道,一下子被半阴半阳的话都迷糊住了。不过这架势费仕青却暗笑着,锅哥又在装神弄鬼了。
就见简凡大咧咧欠欠身子,当得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派头,迸指一挥,侃侃说道:“我说说你们这个店的四气:这两年生活水平的提高,海鲜类的饭店暴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工鲍遍地都是,品相再好也不过一百多块一斤,尝过的人海了去了。你就挂个澳洲鲍也吓不倒谁。要放北京、上海没准有钱的主多还差不多,可在咱们这二类城市,除了煤老板,肯当这个冤大头的人不多了,所以像您这种以贵取胜的店,天时已失;第二,九鼎海鲜楼地处柳巷尾部,新老城区的交界部,停车位没几个、二环路修好之后,这里又失了交通的便利,应该是地利已无;第三、人气,这个不用我讲了吧,厨子连老板都敢瞎蒙,还有谁不敢蒙?店里的伙计比客人还多,一路进来,这饭时都没几个人,店里弄得跟皇宫样,谁敢来呀?你可以说你有公款支应着,但能不能供得住你们开销还得另一说,没有了人气,即使你本事通天,也是回天无力;第四,和气,和气生财嘛!和气是个什么,我看你我这种年龄,怕是还领会不到吧!?”
话是娓娓而来,即便是最后一句嘲讽,简凡还有意的把自己带了进去,不过很明显,那意思是,您蒋家这店啊,一无是处!您这蒋总,和我一个层次,甚至还不如我呢!?
说完了,简凡长舒了一口郁闷之气,看看蒋家兄妹俩人,还真觉得,去掉身份,这人和人的差距并不大嘛,比如现在,俩人这脸,也快成了霜冻土豆了,怎么说呢:发青!
蒋九鼎凝重的脸上越来越肃然,蒋迪佳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简凡,每一次见面感受都不尽相同,乌龙的时候,感觉到了热情、感觉到了天真、甚至还觉得这人很捉狭,可现在一看,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而且老成得咄咄逼人。
还是蒋迪佳省悟得早,讪讪地说:“你……你把我们说得一文不值,你想证明什么?”
言语中,有几分黯然,更确定了简凡的判断。简凡这才加了句补充:“我想证明的,就是你们的心结吧?否则不会把我这个月薪八百的协警请这儿来吧?”
这句话,说得蒋家兄妹俩讶色更足了几分,费仕青一听,杯子放在嘴边,愣了,不知道仨人打什么哑谜呢?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明了了,既然四气俱无,那便是气数已尽!您早点关门大吉吧!”
简凡字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费胖子一个激灵嘴里的水全吐回杯子里了,看看兄妹俩脸色越来越土,隔着椅子要踩简凡,却不料动作迟缓,反被简凡踩了一脚,呲牙咧嘴了半天,想发作却又不敢发作。
“好了,感谢蒋总、蒋姐的盛情款待,我吃完了,也说完了!费先生,要不我们先撤!”
简凡回头揶揄地笑笑,征询着费仕青。费仕青早巴不得离开这个尴尬场合了,嘴里嗯嗯着,随着简凡的步子起身了。
兄妹俩却是不迭地随着简凡和费仕青把俩人直送下门厅,简凡出了门,拉着费胖子来不及等车,快步走着出了海鲜楼的视线,逃也似的……
隔了良久,站在门厅发呆的兄妹俩才反应过来,先反应过来了蒋迪佳,悻悻地说着:“哥,爸说得对吧,天外有天,这不过是第一锅店里的一个小跑堂,大开眼界了吧!?”
“厉害厉害!这小子眼真毒,嘴比眼还毒!”
蒋九鼎心有余悸地说道,被这么个伶牙利嘴的小子驳得体无完肤,还真是第一次。因为这个店的经营咨询过行内不少人,可都是身在庐山的感觉,说来说去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天这建议特别好,敢情是直接关门大吉!
“哥,其实他说得你应该都知道,你和妈经营这个店面已经五年了,只是你不愿意看到店倒下而已,对吗?”
“不愿意也不行啊,气数已尽啊!两眼一抹黑、见谁就宰谁黄金时代过去喽,理性消费呀,除了官老爷没有什么人光顾咱们这店,可官老爷这账,红字越来越大呀?哎……不对呀,这小子怎么能尝出双氧水的味道来,即便是用了双氧水,蒸馏水去味根本尝不出来,不可能呀?”蒋九鼎说着,唉声叹气道,说得还是狐疑不已,现在连自己也揣不准了。
蒋迪佳却是不乐意了,埋怨道:“你也真缺德啊,也让我吃双氧水泡过了干鲍啊,回头我告爸说,你个奸商,连妹妹也坑。”
一想起这茬来,就有点气愤。不过蒋九鼎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哎哟,食材质地不一,多少总得用点,对健康没有什么影响,不都这样的嘛,再说就一点点,根本吃不出来!咱们这店不用地沟油、不卖假酒,已经是很诚信了。”
“哥,你不要以奸商自居好不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好不好?今天把我俩个朋友都惹了,你说怎么办吧?”蒋迪佳生气了。
“啊!?我惹他们!?一晚上我说了几句话?你还没出门呢,这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我今天丢人丢得还不大吗?这么俩活宝,还亏得你捡得回来。我生气找谁去?”蒋九鼎一听这话倒不乐意,刚刚吃憋一通气还没处发呢。
兄妹俩兴味索然地坐到了车上,刚刚坐定,准备起步的蒋九鼎又想起什么来,征询似地问妹妹:“佳佳,这小子有点邪门啊!……要不,那天再把这小子请出来,好好谈谈,我看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没准你还真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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