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甜心
阮亦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说:“你觉得,就凭你,攻得下那个某某某?”
呃……
一句话,让苏凌曦消了音,低头喝起闷酒。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来形容他现在的惨况。
五、
喝到半夜,五男一女都醉得神志不清,别说开车回去了,连方向盘在哪里都摸不到,陆逐云先走一步,直接带女朋友去开房,成咏德又捉着他们狼嚎了几声之后,被突然驾临的家兄黑着脸拖回去,陪酒的美眉们也被打发走了,偌大的包厢只剩他们三个,朦胧眼望朦胧眼,无聊人对无聊人,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失意感扑面而来——瞧瞧这人数,打麻将还凑不齐一桌。
这副德性是别想回家了,苏凌曦提议去开个套房混到天亮,酒醒了再开车,否则被查到罚款是小事,吊销驾照可就难看了。
临风和阮亦杰有气无力地表示赞同,三个人结了账晃出门,被夜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些,苏凌曦突然转身,拉住一个夜总会少爷,问:“你能不能带出场?”
少爷被吓了跳,彬彬有礼地拒绝:“对不起,我不做这个生意的。”
“打牌而已,你想到哪去了?”苏凌曦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泛红的小白脸,指了指这边,说:“你看看这边,三缺一,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煞风景的吗?”
少爷有些犹豫不决,苏凌曦塞了一把钞票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去,跟你们老板说一声,外借了。”
“这……不太好吧。”对方显然是只菜鸟,显得十分窘迫,生嫩得很,临风捋了捋自己乱蓬蓬的胡子,推了他一把,说:“怕什么?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好吧。”少爷低头答应,回去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临时充当司机,载着他们一行朝酒店驶去,阮亦杰试图缓和他的紧张,问:“你叫什么?”
“同事都叫我小林。”少爷低眉顺眼,细白的手指关节紧绷,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四个男人在前台疑惑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开了一间套房,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电梯,一路上也不忘互相调侃,三个喧哗的醉汉加一个沉默的夜总会少爷招摇地穿过大厅,相当引人注目。
“俞先生?”秘书软绵绵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俞楚冉收回目光,对几个远道而来的重要客户抱歉地笑了笑,请前台办理CHECK IN给他们。
招呼客户的时候,仍不禁一心二用地回想方才那一幕,他认出有一个是天鸿的员工,还有一个则是即将到他手下工作的苏凌曦,让他皱眉的是几个人衣衫不整酒气冲天,标准的花街浪荡子形象,而且从他们的言谈中,隐约听到“玩4P”这类的语句,使得他对苏凌曦的评分像荡秋千一样,才刚刚由面试拉高的赞扬度,又直接荡到谷底。
虽然员工的私生活不干他的事,可是个人的好恶一旦成形,实在很难改变,俞楚冉在英国生活了快十年,自认为观念比较开放,不过对群P仍然接受不能。
这算是看走了眼吗?他原以为那小子只是不够成熟稳重兼有些脱线而已——俞楚冉的脸色不太好看,有种美好印象变成泡沫的失落感,但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胸闷,苏凌曦只是个助理,又不是他老婆,喜欢勾三搭四又怎么样,跟他俞楚冉屁关系没有,自己在这里郁闷什么东西啊?
不过道理归道理情绪归情绪,他的脸色一直没有放晴,惹得秘书也不敢跟他多说话,至于套房里那四个,则是大呼小叫地在牌桌上HIGH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一人顶着一双熊猫眼各奔东西。
六、
星期一,苏凌曦神清气爽地来上班,由于还没办理正式入职手续,物业没有分配专门的车位给他,只好见缝插针地往空档里挤,结果不小心擦到一辆刚熄火的车子,苏凌曦认出正是面试那天溅他一身水的Mustang
GT…R,他也没看清司机是谁,先把手伸出车窗比了个中指。
等他停好车,下来一看到Mustang GT…R的车主,顿时傻了眼。
俞楚冉黑着脸站在车旁,双手插兜,像黑猫警长捉到独耳鼠一样看着他,苏凌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渗到脚底板,他看看车身的划痕再看看顶头上司,心虚得恨不能瞬间汽化蒸发。
一定是因为他不信鬼神、经常过庙不烧香,老天爷才会让他这么衰,苏凌曦一想起刚才对俞楚冉比了什么手势就只想砍掉自己的手指头,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小声说“俞……俞总,早晨好。”
俞楚冉突然产生了想叹气的感觉,为什么这小子总在不遗余力地破坏自己对他仅存的那一咪咪好感?第一千零一次提醒自己对方的私生活糜烂不关他的事,但是有这么一个莽撞又粗俗的下属,任谁都会多皱几下眉吧?
“对不起……修理费我会负责……”苏凌曦的脑袋快缩进脖领子里去了,上班第一天还没进办公室就触了个大霉头,希望他不要应了那句“高高兴兴上班来,愁眉苦脸回家去”。
俞楚冉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下不为例,希望你的工作能力可以弥补性格的缺陷。”
苏凌曦惶然看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乖乖地跟着上司走进大楼,因为是上班高峰时间,电梯快要满员,两个人被挤到角落里,身体几乎贴住,苏凌曦感觉到对方温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不禁耳朵发热,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不已,他定了定神,把视线挪到俞楚冉领带上,告诫自己不要太心猿意马,对方显然已经很不爽自己了,再出状况的话,铁定被请出门另谋高就。
看到苏凌曦窘促又懊恼的样子,俞楚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始好转,他的视线滑过对方白皙的俊脸,在领口逡巡片刻,没有发现任何情Se的痕迹,却意外地被那优雅干净的颈线所吸引,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头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脖子也可以性感到让同为男性的自己呼吸加速,那种透着清纯的诱惑,正在无声地挑逗着他的神经。
也许是先前的印象会让他从不同的角度端详对方,甚至开始猜测这个俊美青年在床上的样子,而同时,这种暧昧的联想又引起了他的不快。
电梯在某个楼层停下,又挤进来几个人,空间更加狭小,俞楚冉一只手撑在墙上,身体之间贴得更紧,苏凌曦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他像是被那双漆黑的眼眸勾去了魂魄,就那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眼底流露出一种热切的渴望与忐忑的迟疑,让俞楚冉胸口发热,手臂差一点就要情不自禁地揽到他的腰上去。
他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也绝不是没定力的男人,俞楚冉握紧了拳,对自己刚才的冲动很是不解,他瞪了苏凌曦一眼,低声说:“别再露出这种眼神,那些人没把你榨干吗?”
“什么?”在人声嗡嗡的拥挤空间里,苏凌曦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俞楚冉没有重复一遍的兴趣,正好到了他们的楼层,苏凌曦满头雾水地跟着上司走出电梯,一路上还在思忖刚才他到底说了什么。
七、
因为有爱,所以就算被操翻也毫无怨言——这句话不仅仅是指工作。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忙碌过,俞楚冉是个表面温柔风趣(除了对他),骨子里却充满斯巴达主义的上司,能力不够的会立即扫地出门,害他这一个星期以来天天提心吊胆,拼着小命把每天交待下来的像山一样高的任务做完,经常忙得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幸好陈秘书心肠好,会顺便帮他打包午餐上来,让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的苏少爷不至于过劳而死。
“大老板带着助理休假去了,所以二老板才会这么忙,不过他们最迟月底回来。”她向苏凌曦解释了他快被工作压扁的原因,苏凌曦感激得双手合十——陈秘书下个月就要辞职结婚,意味着以后没人再给他包饭上来,如果他还继续这么忙下去,岂不是要提早一缕孤魂飞上九重天?
除了被使唤得只剩一口气,苏凌曦也瞪大了两只X光眼密切关注俞楚冉的一举一动,发现了许多值得记录在案以兹钻研的特点。
例如,由于是海归的关系,他会很顺口地叫比较熟的下属或朋友为“甜心”,包括马上要嫁人的陈秘书,苏凌曦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叫别人时惊得魂飞魄散,还以为上司风流过头以至于满楼尽是小甜心,后来才旁敲侧击地从陈秘书那里得知俞楚冉只是养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而已,事实上那家伙不仅是单身汉一枚而且本性自私且固执,导致几任女朋友气得分手,暂时还无人问津,不过紧接着他就郁闷了,俞楚冉好像一次也没这么称呼过他,总是冷冰冰连名带姓地叫他,跟教导主任修理小学生似地,半丝笑容也吝于展露。
他实在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偏偏对他疾颜厉色,无论他工作完成得多么出色,得到的只是一记冷漠的颔首,让他一颗卟嗵卟嗵跳的火热红心霎时冻起三层冰,沮丧得要命。
如果是因为划到他的车而记恨,那俞楚冉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自己很主动地要赔,结果对方干脆地拒绝,一副打发苍蝇的不耐烦相,可伤人了。
不过自己有错在先,吃瘪也是活该。
星期五,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陈秘书一脸甜蜜地下班约会去了,苏凌曦把办公桌收拾整齐,泡了杯咖啡给自己,跷起二郎腿,坐没坐相地摇晃着椅子,一边喝咖啡一边给死党打电话——
“小阮哥,你等我几分钟一起下班,晚上一起出去HIGH一下BLAHBLAH……”
“阿风,磨蹭这么久才接电话,你不会还在睡吧?赶紧滚起来了,晚上陪本少爷出去爽BLAHBLAH……”
“喂?逐云,又勾搭上哪个模特儿了?带来给兄弟们瞧瞧BLAHBLAH……”
“阿德,是我凌曦,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残?不会被你大哥打翻在地了吧BLAHBLAH……”
软硬兼施地搞定了几个弟兄,苏凌曦带着一脸傻兮兮的笑容挂掉电话,突然觉得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心惊肉跳地回过头,俞楚冉抄着手立在他办公室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要死了,又被抓包,他应该滚到茶水间去打电话的!
“俞、俞总。”苏凌曦手一抖,咖啡溅了一些在手指上,他僵硬地站起身,放下杯子,一时找不到纸巾,只好抬手舔掉那几滴咖啡,然后拘促地站在那里等候指令。
俞楚冉喉头发紧,双眼冒火地盯着对方舔手指的动作,觉得心里像有个小爪子在挠个不停,挠得他浑身不自在,只想把苏凌曦臭骂一顿消消火。
这小子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他耐性的,总是时不时做出一些让他无名火起的事,让他没来由地想乱发脾气,而对于自己这种幼稚的反应,俞楚冉更加胸闷。
平心而论,这小子的工作能力真的不错,让他根本舍不得开除苏凌曦以求眼不见心不烦——这么效率高又能和他配合默契的助理千载难逢,如果只是因为个人好恶而炒掉未免太可惜了。
而且,对苏凌曦的感觉,并不只是“反感”那么简单,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与纠结,导致他用异常严苛的目光来审视对方,结果却发现处处都是闪光点,除了某些……根本轮不着他管的方面,例如私生活。
但是,一想到苏凌曦那晚上的放荡行为,再加上刚才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约那些“相好”出去玩,他就忍不住想骂人,俞楚冉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但是还是本能地想骂人,因为苏凌曦对他的影响已经超出了可以理解的范围,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就算命令自己讨厌他也办不到,不仅如此,还常常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这样层层累积下来,一肚子郁气更是无处消解。
只有看到对方吃瘪的样子,他心里才会舒服一点点——也许是有的人天生欠调教,例如面前这位——俞楚冉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命令:“今天加班。”
苏凌曦只有点头哈腰的份,目送上司转身回办公室之后,他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给阮亦杰打了个电话,低声说:“小阮哥,我得加班,你帮我转告他们一声,改天再出来好了,好啦好啦,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到他了,对不起兄弟们,下次我请客,拜。”
打完电话,他做了个深呼吸,默默地祈求上天不要让他死得太难看,然后昂首挺胸,以视死如归的英雄气魄走进俞楚冉的办公室。
八、
俞楚冉还是对他爱理不理,板着一张像是被欠了很多钱的脸,苏凌曦垂手肃立,毕恭毕敬地问:“俞总,有什么要交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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