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少年时代





田头只是低着头,咬住了薄薄的嘴唇……他无法回答。   
'请好好考虑,下周之内给我一个答复。' 
突然,门没敲就被大大地打了开来。门口站着的,是公司正在力捧的新人偶像歌手——立花由里香,还有她的经纪人。   
'啊,你们在谈话吗?真抱歉。' 
由里香的经纪人刚低头道歉,松川便亲切地笑道:“我们已经说完了。”田头沉默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门前的两人轻轻打了个招呼,走出了会议室。本来想回家,但可以预见,回去之后一定又是一个人待着,闷得发慌。田头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便乘着电梯来到了屋顶。七层就是最高层,从那里爬上楼梯,就能到达屋顶。 
外面的天气还是没变,田头想,远处隐约泛着的金黄或许并不是天气的关系,或许是沙尘也说不定。说起来,乐队解散的时候,决定单飞出道的时候自己似乎也到这里来过。只是每一个转机都不是自己决定的,显然都是别人铺好了的路。  
十年前,根本无法想象将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接下来的一周转瞬即逝,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周围的环境,自己的位置都曾有过改变,只有一件事从不曾变过。那就是“想要做音乐”的想法。 
田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唱歌的才能。虽然音质并不坏,但他既没有音量,音域也很窄。所以唱歌也就没有张力,无论是什么歌被他一唱,听着都像一个调。在上发声训练课时,教练曾说过“你这一辈子恐怕都成不了叫人称赞的歌手啊。”田头虽然气愤,但现在想来,反倒觉得他还真是个诚实的人。为了掩盖自己声音的缺陷,田头也练习过乐器,但原本就没什么天分的他,什么乐器都用不顺手。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或许放弃会比较好……只是就算放弃了,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事要做。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还以为是夏田,看了一眼显示屏,却发现是优。  
'昨天很愉快。'   
优高兴地说道。 
'和你告别回到家以后,我突然好怀念过去,就从壁橱里翻出了以前的老CD,听到了早了。老婆还说我‘白痴’,今天我困得都不行了。' zC qgq7 n  
优快乐的声音不可思议地让田头的嘴角缓和下来。 
'我现在在在外面跑销售,偶然听说这周末有‘SEER’的演唱会,好像还有票哦。以前你不是也喜欢‘SEER’吗?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这种时候还是和懂行的人去比较享受。' 
田头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怀念。“SEER”是一支英国的四人乐队,是自己和优曾经一度非常痴迷的乐队。还是一个非主流乐队,吉他的演奏非常有个性,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听成乱弹,但其中却藏着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特殊技巧。   
'是周五晚上,可以吗?你有工作安排吗?' 
问完之后,优急忙补充道。
'仔细想想,你是唱片公司的人啊。就算不像我这样特意去买票,跟公司说一声大概也能弄到票吧?'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歌手就给自己准备演唱会门票,公司才没有这么重视自己,而且,比起工作来,自己睡觉的时间更长这个事实,也不禁让田头苦笑。  
'我也想去看‘SEER’的演唱会啊。你可以帮我买张票吗?' 
优说着“是吗,那我就给你准备了哦。”便高兴地挂断了电话。收起手机后,田头回忆起‘SEER’的歌哼了起来。副歌的部分能回忆起来,但前奏却想不起来了。想到自己还曾翻唱过‘SEER’歌,应该练习过无数次,却还是忘记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啪地一声,雨滴打在脸上,田头急忙跑进楼里。乘电梯下到一层,朝外面看了一眼,雨势已经变得很大,一般人不敢不打伞就往外冲了。正烦恼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松川的声音传了过来。或许是在跟谁说着话吧,他似乎没有发现柱子背后的田头。 
'真实的情况到底怎样啊,那个广海贵志。' 
既然出现了自己的名字,田头就是不情愿也会不自觉地注意这两人的谈话。和松川说话的人就是刚刚的新人偶像歌手——立花由里香的经纪人。 
'我和他一起做的工作还不足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呢。不过,他不能唱歌这我也知道,唱得很烂嘛。' 
因为当事人不在场,残酷的事实就被人毫不在意地说出口,让田头心口一阵绞痛。  
'我才刚来这家公司三年,可第一次见到广海时,并不知道他是歌手,我还以为他是演员呢。他的脸很漂亮……我虽然是个男人,可还是心跳了一下呢……不如就试着让他朝那个方向发展怎么样?'
由里香的经纪人非常卖力地说道。
'不论是我还是社长,都认为如果广海想再一次走到台前的话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可是当事人不愿意干演员这一行啊。他演技也不差呀,比唱歌要强多了……原本我就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真是不好做呀。我的事就不说了,你那个由里香不是很努力吗?'  
由里香的经纪人羞赧地笑了。 
'她才刚刚出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大家记住她的名字啊。我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太勉强她了,但她本人很有干劲,我们合作很愉快呢。'  
'比起技术烂、主意又多、自尊心还超强的人,那种乖乖听话的就是省事啊,真好。'   
听松川感触颇深地说着,由里香的经纪人“噗噗”笑了。 
'不过,由里香很笨呢。'   
'所以才好啊。' 
田头慢慢从柱子背后走了出来。田头的突然出现让松川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但他马上整理好,又对田头笑了笑。田头微微低了低头,走出公司,在倾盆大雨的拍打下朝着地铁站走去。被雨水浇湿了全身,田头突然想到刚刚应该挖苦他两句的,可惜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了。 mL#&?0i  
……短时间内谁也不想见……田头想道。
 
“SEER”的演唱会在一个小型场馆举行。成员们都老了不少,但主音吉他怪异的技巧依旧故我,让田头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演唱会结束后,两人在车站前的大排档喝了些酒。田头没有说半句不愿意的话,但优却满怀歉意地低声道:“你可能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但我这个月已经没什么零用钱了。”对于优的体贴,反倒让田头感到有些对不起他。 
喝着酒,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因为他们共享了相同的感觉吧。田头想起了几乎每天都要和优说话的高中时代。从“SEER”和过去的音乐,谈到了优的两个儿子,话题总是跳来跳去,但无论哪个话题,无论是听、还是说都非常愉快。 
'对了,你不演电视剧了吗? 
原本明明在说优的工作,却突然扯到自己,田头一阵迷惑。 
'我一直都在看那部电视剧哦。你演得很不错啊。我常想,‘啊,原本这家伙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啊。’' 
当时,现场的导演也这么说过。当时他说:“你很有天分嘛。在镜头前也不会紧张,很不错。”对田头来说,其实是国为没有紧张的理由。对摄像机另一边的世界,自己既不憧憬,也不期待。只是站在镜头前面,根本不会产生一丁点儿紧张感。说得再深一点,就连丝毫的努力和责任都没有……
'我不喜欢那种工作。'          
优“哦~”了一声,比起当演员,还是做音乐比较好。唱歌……即使只有很少的人也好,田头想传达自己的思想。他不求能像以前那样卖出几十万张CD,不求……所以……可是如果说他不期待那就是谎话了。他知道凭自己的嗓子是不可能的,所以作为一个成员也好,他想在能把自己的歌推向顶峰的歌手身上,在简单得笑死人的流行歌中,探寻自己的可能性。
但扪心自问,自己不是已经吃过这种苦头了吗?这样的形式只能维持一时而已。自己想要的,不是更有高度、更加纯粹的东西吗?比如说……  
'对了,前天,力到我们家来了。我跟他说我见到你,你猜他说什么?'   
凭力的性格……实在想不出来。  
'你猜猜看嘛。'
优似乎无论如何都想让田头说点什么。田头选择了“好怀念之类的?”这句比较保险的话之后,优似乎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噗”地笑了出来。 kb〃ru|8f  
'他说‘那是谁?’耶。' 
这很像力的报复方式,田头在笑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悲哀。 
'以前有一段时间,他那么黏你,就连我看着都觉得恶心,像个八爪鱼一样,可现在竟然说‘那是谁?’真是吓我一跳。' 
'我觉得,力并不是忘记了。'  
田头轻轻说道,优收起了笑容。 
'他一定还在生气。'  
短暂的沉默之后,优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吧……”  
田头突然产生了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念头——好想大醉一场。他一口气喝干了微甜的冷酒,把杯子放在柜台上,说道:“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那是在中午休息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之后。田头正准备回教室,便悠闲地在走廊上走着,可是很不凑巧……他碰到了力。一看到他高高瘦瘦的独特身影,田头便调转了方向。他原本想绕个远路,避开和力碰面,但后面却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 
'你去哪儿?'
他带着口音的关西腔,一听就让人生厌。根本是一种条件反射。
'俺在跟你说话啊!为啥不理俺?' 
此时,能帮助自己的优并不在身边。还是先回教室吧,田头正准备开跑,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回过头,发现是衬衫的一角被抓住了。 
'你为啥要逃?'  
事情会变麻烦的预感涌了出来。田头感到一阵烦躁。
'我只是想回教室而已。'   
'你说谎。你明明一看到俺就转过背去了。你讨厌俺是吧?是讨厌俺才想要逃走的吧?你明白告诉俺不就好了吗?' 
一被力逮到,就总是这样。一逃走就会被追赶,一抓住就会问为什么要逃。就算不逃走,直接面对他,他还是会对自己不情愿的样子出口抱怨。要是把他“不要的话说清楚不就好了?”这句话当真而真的说“不要”的话,他又会追问理由,为了不伤害他,选了比较婉转的说法,他又会顶嘴:“这种理由俺不接受。” ……田头已经没辙了。 
力这种可以理解为执拗的怪异行为已经持续了大约两周。只是一句“想和你说话”,每逢休息时间、午休时间他便会跑到二年级的教室来,丝毫不顾及田头的意愿。力已经好几次被优赶回去,却还是没放弃的迹象。   
'弟弟是那种怪人,真是丢脸。'
放学后,教室里正好只剩下优和田头两个人时,优缓缓说道。 
'那家伙头脑很奇怪,抱歉……'
优说着,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田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并不是优的错,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以前就一直这样。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不正常……那家伙很挑人,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怎么看自己,只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他这样很奇怪吧?一般人都是先适当来往,合拍的话才会深交的吧?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种顺序。以前……是他小学的时候,他很喜欢班主任老师,一步都离不开人家。最后竟然说要当那位老师家的孩子,我母亲哭得很伤心,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来,引起不小的骚动呢。 
优使劲儿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夕阳在那张脸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那家伙是个早产儿。为了让他长得更强壮些,母亲才给他取名叫‘力’。上小学之前,他在同龄的孩子当中都是最瘦小的,经常感冒弄坏身体,全家人的心都系在他身上了。大概就是这一点宠惯了他吧,那家伙的自我意识可不是一般的强。就连对我,他也只会不停反抗。关西腔也是,不管怎么要他改,他都不听。就算我因为他的方言被人欺负,他也不在乎。他真的只会考虑自己的事呢。' RXu Fg^DX:  
田头现在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弟弟来念同一所高中会让优这么不高兴。  
'虽然可能会很烦,但你别管他就好了。只要他明白自己没被放在眼里,过一段日子热情就会消退了。' 
'……我知道了……'  
田头听优的话,一直都对力不理不睬,可他的热情却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如果优在身边,就会马上帮自己把他赶走,但救命稻草此时并不在身边。田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眼下的状况。只知道,如果自己反抗的话,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力抓着衬衫用力拽了一下。田头抬起低着的头,发现那双犀利的双眼一直盯着自己。 
'你的脸好漂亮。'                  
面对面听人用这么朴素的语言赞美自己,田头突然害羞起来。
'鼻子好高,眼睛的形状不错,脸也很小。不认真看俺还一直都没发现呢。' 
田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自己的长相还算出色,这点他也有自觉,但此时无论是要他肯定还是否定似乎都很不爽。 
'脸长得漂亮是啥感觉?' 
田头的目光和那快要把人看穿的视线交汇了。他不明白力究竟在想什么,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