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身锋刃





“是吗?”我一惊,面上依旧保持微笑,:“那么真是对不住殿下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承平一贯的做法就是接手的案子一概不放弃。” 
这几天事务所虽然忙乱,但连夜加班,不可能有人能找到机会溜进来安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那么,他怎么连我吃饼聊天这种八卦的细节都知道呢?我拿了电话站起来,走到大幅的落地窗前,鉴赏般浏览着大厦外面的几栋上好商务楼。 
“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种眼高的手低的家伙,也不知道浈一郎是怎么想的。我就说,你们这样的人,不给些教训怎么可能会听话!”他醇厚的嗓音听起来颇为有趣,象一个故作深沉的老学究。 
“殿下要教训我,何必亲自动手?你这么监视着我,不累吗?”我微笑着在窗前站定,对面一栋商务楼正对着我窗子的一个办公室大清早的拉了严实的百叶窗帘子,不伦不类。好歹也是宫内厅训练有素的保镖下手,做事时就不能细心点吗? 
“呵,难怪浈一郎下不了手。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看来给你的教训还太轻了,你还是那么不知轻重。”微怒的评论,皇太子也不是太有耐心的人呢! 
“这么说,这几天承平的经历,都是殿下的善意提点罗!“虽然已有觉察,但我还是想亲自确认。 
“但你似乎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的样子,真是不 幸!“ 
我环顾着自己的办公室,找到了悬挂在墙上作装饰的轳枪。这还是前年去云南度假的时候买到的,据那个瓦族小伙说,这玩意可以射死一头华南虎。 
“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呢!”那衣冠禽兽还在大放阙词,我已经走过去从墙上摘下了轳枪。 
“殿下对成语典故真是精通,不过,您知不知道,您这种行为叫仗势欺人,是要遭天谴的。”我回到窗前拉开窗子,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举起轳枪:“还有,您站得离我太近;我很不好意思呢!” 
三枝喂了强酸性植物毒液的箭离弦飞出;瞬间触到对面那扇窗的玻璃;被腐蚀的一点迅速扩大;宽大的落地窗很快蹦塌。我得意地笑了,能杀死华南虎的强酸性毒液真不错。平时把它挂那么高让良子小姐摸不到果然是对的。 
可惜,下一秒种,笑容僵化在我的脸上,面不到500米的楼层办公室,随着玻璃的散落,首先露出的,是我如此熟悉的一张面孔慈爱而睿智的长者正看着我温和地浅笑,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源桂静仁站在他的身边笑着示意我捡起掉到地上的电话听筒。我木然地弯下腰,脑袋里嗡地一声。 
“不用再介绍了吧,我们刚请到的花岗暴动索赔案被告方代理律师,你的导师浅野忠信教授。你不是很想在法庭上取胜吗?我为您请了最好的庭上对手。” 
“老板,纽约分部来消息了!晴子公主在????” 
良子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看到打开的窗户和对面狼藉的楼层时愣在了当下。 
我平静地放下电话,问:“在什么地方?” 
她错厄地咽了一下口水,嗓音怪异地回答:“在塞舌尔的锡卢埃特岛常住,不过,她现在人在肯尼亚东部的一家救助中心,慰问当地女童。” 
我呵呵一笑,都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她老人家精神还真是好啊! 
“良子,帮我定个机票,我明天去肯尼亚。” 
再次回过头时,对面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14; 
   好端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两位大人物的刻意关心下注定没有什么好的后续情节。所以在处理完出国前的琐事后来到楼下停车场,看到我那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JAGUAR XK…140时,我也只能耸耸肩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遄。谁说宰相肚里能乘船的,这年头连皇太子都那么不顾身份,恶意报复,普通公众还幻想什么公正民主?可偏巧在这个时候,伊藤警官的一通电话更搞得我不爽到了极点。 
“喂,司徒啊!”连连打着饱嗝的男人声音含糊,看来醉得不轻,“你那边的事情我也才知道,有些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你手下那些家伙也没几个好东西,干脆全解雇掉算了,还有你那个见鬼的事务所也最好关掉,过来和我????呜,宝贝!???”乱七八糟不知道到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变调的嗓音和肉麻的叫唤激灵得我大热天的毛孔突然收缩。 
“你在什么地方?”我压着怒火问,电话里开始出现不自然的喘息声,还有些轻柔的风笛乐音,如同揉在人心上的羽毛般诱惑淫迷。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的眼角瞬间黑线。 
“???等等,宝贝???啊!”压抑的低吟,接着是喀哒地闷响,他的手机铁定是掉到了地上。 
“该死的!你们就不能把灯光调成别的颜色吗?这黄光刺得我头晕!招待,招???” 
最后的一点响动在伊藤淳史不满的叫嚷下终止,我铁青着脸合上手机盖。这家伙几天来一直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打来个电话居然还是“忙里偷闲”。也难怪警视厅的人会说,这两天伊藤警官被突来的艳遇击得满眼桃花,一直处于异样的高度亢进状态,飘飘乎如同身在云外,快乐得连班都不会去上,想必我是死是活和他关系已经不大了。 
什么情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在这个主体思维由下半身控制的男人身上,见色忘义的含义真个体现得生动。 
可是,我明天就要从这个物欲横流,充满着享受气息的国际都市飞往那满眼黄沙,只能和狮子猎豹斯混的赤道国家去了。临走之前连个把酒饯行的人都没有就未免太过凄凉了啊!所以,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心理上的不满,我都得找到他,和他好好地“聊聊”! 
徒步走到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说:“去四目町的RAINY。”今天是周二,明黄|色的灯光和风笛伴奏的轻音乐,在东京,只有RAINY酒吧会如此细心周到地根据日期变化大厅灯光和音乐。碰巧,我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在RAINY二楼的包间确定了伊藤警官不过是在打一场艰苦卓绝的阵地战以后,我才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突然冲进去打搅别人的情事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再过来一点,得了,你真是个小妖精!???”拖长了的鼻音喃喃的叨念着这句没有什么新意的台词。 
我已经靠在虚掩着门的包厢外抽掉了第五只烟,包间里变着花样的呻吟还是有增无减。妈的,还没完,这家伙也不怕肾亏。在心里低级地咒骂了一句,迫不得已,抬脚揣开了那扇仿佛特意为我留着的门。这时候进去固然不太稳妥,但我怕再不出面提醒一下的话,这小子铁定死在男人手里。 
用力过猛,被揣开的门磕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我极不情愿地看到昏暗的灯光下,身材健硕的伊藤淳史正压着一个人在宽大的沙发上剧烈地律动着,汗湿的皮肤在幽光下闪动,空气里弥漫着纯阳的气息。虽然早已知道老友的性向,但我还是不直觉地心弦一动。 
“靠!没长眼睛吗?滚出去。”伊藤淳史粗重的喘息着发出恼火的咆哮,一个抱枕迎面飞来。我正好顺手揽下。 
“是我,伊藤。不好意思,恐怕要败你的幸了!” 
“泾!”沉浸在无上的感官体验里的男人这才回过神来认真看向我,满眼的不可思议。我低头看了看满地狼籍的衣物,这情事还真是激烈。无意地瞟向沙发上赤露的男人,他毫不避讳地横陈着匀称躯体,怨恨的目光盯得我莫名其妙地惭愧。而那一头醒目的银灰色头发更让我心里一惊,那不是伊藤私奔了的情人吗?那个会调治“轻度诱惑”年轻酒保,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无暇多想,我尴尬地笑笑,识趣地说:“有点事,我在外面等你。” 

一小时后,我和伊藤淳史并排坐在东京弯一角的防护堤上,懒散地喝着罐装的匝啤。 
东京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华灯高举,不夜的狂欢歌舞也依旧喧哗,但这喧哗背后的暗流却如此骇人。不过几天时间,普通市民一尘不变的生活规律还在继续着和柴米油盐纠缠不清的时候,我的命运却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这是对我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挑战,还是对一个特殊群体的恶意捉弄。 
“明天就走?” 
“是的,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庭,我的时间已经不多。” 
“不好意思,这几天没有去局里,你那边发生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刚才喝太多,电话里说的那些,你不要在意。”伊藤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歉意地说。 
“可以理解!”我玩味地看了看他,戏嘘:“难得宝贝失而复得,是我也必定要大战三百回合的!” 
“你就不要再拿我说笑了!因私废公,我还不知道明天回警局会不会被放假呢!”他小声地嘀咕,语气里却透着甜蜜的味道,酸得我一阵心寒。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问:“我记得你说过他跟一个韩国佬去了欧洲,怎么现在又突然回来了呢?你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找你?” 
“泾!”他也不看我,却把头埋在膝盖间好一会,才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没有理由不去质问所以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人。但是,你知道的”伊藤猛地抬起头,坚定地说:“我爱他!如果连一个你深爱的人都要心存戒备的话,我活着是不是太虚伪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神经大条却极其聪明的老朋友,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总之,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我最多赌上自己的性命。谁让我爱上他了呢?” 
爱,多好的一个理由,这个人类无法丢弃的图腾;堂而皇之的占据着人们似乎永远无法满足的心,一面成就伟业,一面召唤死神。我抬起头看了看天,没有星辰,昏暗得厉害。仰着脖子喝光最后一滴酒,我起身: 
“快下雨了,希望不会延误明天飞肯尼亚的航班。” 
一夜无眠 ?????? 
红肿着眼睛步入成田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在熙来攘去的人群中,我再一次看到那张噩梦般的阴柔面孔时,竟能保持镇定,如遇故人地会心微笑。真是???很???不正常啊! 
    他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长长的座椅的一端,米黄|色的休闲西服看不出材质的华贵,一贯生人勿近的冷俊面容自动隔离了往来的人群,漠然如同隔世。这真不是你该来扮酷的地方,我直面他走过去。他眼帘轻敛,唯美的笑意在唇边轻轻漾开: 
“司徒泾,我等你多时了!” 
“真是荣幸,”在距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坐下,我微笑颔首:“亲王大人不会是来给我送行的吧!” 
“去肯尼亚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散漫的语调,司城浈一郎并不看我,飘忽的眼神浏览般扫过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的往来旅客。 
我警惕地回头,他不可能一个人来的啊,少了众星捧月般环卫在他周围的保镖队伍,我还真有些不适宜。 
“不用找了,我不是来阻止你离境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干预过你的调查。”他不耐烦地底语,为微怒的眼神盯得我颇不自在。 
我哼了一声:“那么说,拿走秦非老人的骨灰不算干涉?” 
司城浈一郎皱起了眉头:“可我没有阻止过你的任何后续调查,秦非的骨灰根本就和这个案子无关。” 
“呵,当事人的遗骨都和案子无关了,大人真会说笑!” 
“你,到底想要怎样?”他突然站起来一步跨到我的面前,双手越过我的肩头压在椅背上,俊美无瑕的面孔瞬间逼近:“赢这个案子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我一惊,抬头正看到他眼里自己的面孔,局促得不知所措。 
“如果只是要赢个案子,让SONTOY赔些钱的话,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紧盯着我说。 
我一时无语,是啊!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一笔赔偿金的话,该有多好。 
“可惜,有人并那么想!”我偏过头,抬起手拉开他的手臂站起来,刚听到的广播,去肯尼亚的旅客可以登机了。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司城浈一郎在我身后大声地问,也不怕自己那张每天都要在无数种媒体间转载的脸被人认出来。 
我站定,回头“大人不会就为了问这个才来的吧!那么我告诉您,我得去见您的母亲,或许她愿意为我的当事人出庭作证。” 
司城浈一郎不屑地笑了:“我不过想告诉你,承平的事情我之前并不知情。但你赢这个案子的唯一办法是和我合作,不然,找什么人都没用。”他就这么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我的妥协,只此一次。何去何从,你应该仔细权衡!” 
《旧约》中记载,洪水泛滥之季,困居方舟的偌亚放出一只鸽子,鸽子为他带会了一枝橄榄枝,告诉他大洪水已经退去,人类得以新生。 
我一直唾弃这个劫后余生的故事和人类欢呼中的愚昧,因为他们忘记了上帝给他们带来的更多的是惩罚,而那橄榄枝,不过是施舍的宽恕。 
所以,我微笑着平静地说:“如果这个案子能单纯些,该多好?” 
我向着不远处的通勤口走去,没有回头。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