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醒卖身
离开这里也不被人待见,不若一直待著,老了没了姿色就当当琴师带带新来的。」
原先好好的气氛这会多少带了些萧索怅惋,方敬哉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如画说阁里新来了几个波斯舞娘,褐发碧眼,异域风情,他也没多大兴趣,坐了一会听如画弹了两曲便起身要走。
走到廊上,服侍陌玉的小倌陌漪端著茶水和他擦身而过,没走几步身後传来哎哟一声,方敬哉回身看去,原是有人走的急了又没注意到前面,和他撞在了一块。
「怎麽走路的?没长眼麽?」
主子仗著自己京城最红总是冷脸待人,连服侍他的人也这麽大的脾气,方敬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急是急了点,但不就是一杯茶麽,我还没怪你烫著我呢!」
「你知道什麽?这是若尘公子从杭州派人送来的『明前』,一两千金顶你十个人呢。」
被泼了一身茶水的小倌吐了吐舌头,随即露出一脸的羡慕,「若尘公子对陌玉相公真好,要是哪天也有爷这样待我,就算让我死也值了。」
「美不死你,还不快点去换衣服。」陌漪看著倾翻的茶杯叹了一声,「只可惜了这茶。。。。。。」
「放心好了,你们相公不会心疼这几两银子的。」
「你是不知道,每年公子送来的茶都是他亲摘亲炒的,若是公子在这里的话定是他亲手泡的,相公自是不心疼那银子,只是公子的一片心意全到你衣服上了。。。。。。」
「要不我把衣服给你们相公好了。。。。。。」
「谁要你那破衣裳。」
「那泼也泼了,洒也洒了,你叫我怎麽办?」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敬哉站在原处看了一会,想起了封若尘手心里的薄茧,想到了那晚他欲语又止,心里竟涌上了一阵不快,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刚走到大堂,被人从後面叫住。
「哟,这不是方二少爷麽?」
22
方敬哉停了脚步,转身,说话的人正被一群女子簇拥期间,锦衣华服,神态潇洒自若,手里不紧不慢地摇著一柄玉骨描金扇。
方敬哉笑著迎了上去,「原是郭兄,如此之巧!」
纨!子弟酒肉朋友自是不会少,郭函就是其一,方敬哉当年上馆子下场子总少不了叫上他,只是後来郭家和方家在生意上有些纠葛断了来往,於是两人便也没再玩到一处。
这些年方敬哉也从别人口里多少听闻些,郭老爷子做买卖尽耍手段,能拣便宜的便连六亲都不认,名声一直不好,现总算遭了报应,得了顽疾一病不起,生意都丢给了儿子,郭函也不是正经的料,撞在这父子两手里吃了亏的搞得倾家荡产的小商小贩不计其数。
方敬哉虽不求长进但还辨得清是非,当年郭老爷子那桩黑心的买卖让自家大哥愁了好几个月,故而这会见了郭函也只是面上的客套,实际是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但那郭函倒是把假客套当了真热情,拽著方敬哉硬要他坐下来喝两杯叙叙旧,方敬哉推辞不掉只能在一边陪著。几杯下肚,借著酒劲,郭函开始吐露真言。
原来自打封若尘接手封家後,便联合其他商户商贩一同打压郭家,以致这几年郭家产业锐减,已有衰败之相。方敬哉心想,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你们自找的,关封若尘什麽事?
郭函又说,这口气怎麽也咽不下去,定要找机会治他一治。
方敬哉冷笑著撇开脸,就凭你?也不拿秤掂掂自己有几两?又一想,自己干嘛要帮著那姓封的说话,嘁!
「你说那小子小时候没名没姓的,怎麽一转身就让他混得这麽风云得意呢?敬哉,我说,你也应该很讨厌那家夥吧?看看你,潇洒不羁有风流倜傥,哪个姑娘见了不喜欢,凭什麽世人要把你说得这样不堪?」
方敬哉擎著酒杯漫不经心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麽说随他们说去,我管我自个儿乐呵就行。至於那姓封的如何能混成这般,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倒是挺想得穿。。。。。。」说到这里,郭函突然神秘兮兮起来,摈退了身边的女子独留下他们两个,郭函凑近他小声道,「近来盐铁司查私盐查得紧,好几个船户因为船上的货物里有挟带而被牵连。。。。。。听说下月初封家有一百二十船茶叶到京,你说这麽多茶叶里混个一点儿也没人会注意吧?」
方敬哉脸色一凛,「你想利用他的船偷运私盐?」
郭函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犯得著冒这杀头抄家的风险麽?盐铁副使和我爹关系不错,若是有心要整封若尘倒也简单,只是我这麽做也拿不到什麽好处。。。。。。」郭函退开了一些,掂起杯子喝了一口,「当年一起玩的时候,你也挺照顾我的,所以才告诉你这些,你难道不想让世人也看看封若尘狼狈落魄的样子?」
方敬哉沈默不答,他知道其实是郭函自己想整封若尘,告诉自己不过是拉个垫背的罢了。他弧了嘴角,放下手里杯子,「在世人眼里,我方二少爷就是个不成气候的料,就算没有封若尘这个人,世人还是会这麽说,这是无法改变的。所以比起看他的笑话,我到更愿意看波斯舞娘的异域歌舞。」
郭函「呵呵」干笑了两下,随即又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方二少爷若是吃了亏,定是要十倍於人还回去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大家到底孩子心性,做事也沈不住气,现在都长大了,也懂得以礼待人,谦逊和气。。。。。。」
方敬哉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你方敬哉现在反倒变成缩头乌龟任人欺负了。只是他无意辩解,随意寒暄了几句便起身作了一揖就此告辞。出门时还听见郭函在他後头说道,若是哪天改变了主意,他定会全力帮他。
23
从绮香阁出来,方敬哉也没处去,大街上晃悠了一圈,最後拎著大哥爱吃的桂花糕晃回自家宅子。大老远的就见一顶软轿打门口离开,方孝哉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送客。
「什麽人?你都跑出来送了,估计是有点来头的吧?」跟著方孝哉进门,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了他。
「计省的人,新上任的盐铁副使。」方孝哉接过那油纸包,递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到里面的东西居然咧出一抹笑,高兴的像个孩子,「会仙楼的桂花糕?我想了好久,让方全去了几回都说卖完了。」方家大少爷也不顾素日里稳重得体的形象,掂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这甜腻腻的东西有这麽好吃?」方敬哉有些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头。「对了,这盐铁什麽的到我们家来做什麽?酒税不是归户部管的麽?」
方孝哉将手里咬了一半了桂花糕放回油纸包里,语气听来略有些犯愁,「他是替郭家说好话来的,你也知道自从上次那桩买卖之後我们就中断了和郭家的一切往来。」
方敬哉怪道,「他和郭家的交情居然这麽好?堂堂三司使副使竟然为了这种事亲自登门。」
「据说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全是郭家老爷用钱给铺出来的官路。别人帮了这麽多忙,怎麽说也应该要回报一下。」
「难怪说盐铁副使和他老爹交情甚好,原来不是在瞎扯。。。。。。」
「谁这麽说的?」
「就是那个把发了霉的陈年大米当作新米卖给你害我们赔了两百多万两的家夥。」
方孝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郭函父子行事为人不够光明磊落,封家联合其他商户打压他们也不算是欺人,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以後也尽量少和他们往来。」
两人边聊边往大堂走去,有下人禀告说金玉满堂已经把大少爷要的翡翠玉镯和玉如意送来了正等著他去验货。
「哥,你什麽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方孝哉剜了他一眼,「是送到封家去的,江宁那些账有多少是你自己做的?若尘那小子做事倒是心细,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看不出来?」
方敬哉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会让自己跪祠堂还是抄家训。。。。。。姓封的,你害死老子了!
帮忙做事的时候连谢都没说一声,现在捅出篓子了方敬哉倒是很快想起对方。好在方孝哉也没多说什麽,跟著下人去查验东西,都走了很远了突然停下来叫住方敬哉,方敬哉心里哆嗦了一下,颤颤地转身,就见他大哥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然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谢了!」
方敬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杵在那里一个劲傻笑。
方敬哉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因病离世,方老爷一生只娶了一个再无续弦,年轻时忙於生意很少顾得到兄弟俩个,於是方敬哉几乎就是他大哥带大的,都说长兄为父,兄弟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还没进门就闻到空气里飘著一股子清冽酒香。推门进去,更加异香扑鼻,就见初九蹲在地上瞅著个破了缺口的坛子发愁,地上一滩琥珀色的水渍。
「怎麽办呢?」初九看看地上,又看看那坛子,「难道真的要倒掉了麽?」
方敬哉上去照著他脑门上就是一个爆栗,「藏著掖著什麽东西?现在居然还要倒掉!」
初九哎哟了一声看清来人便抱著脑门直喊冤枉,「二爷,这不就是您让我扔了,倒了,砸了就是别让您看到的桃花酿。初九看您辛苦酿的就这麽倒了怪可惜的,想二爷哪天回心了说不定想起来,就一直给您存著,方才整理房间时拿出来结果一不小心磕破了坛子,正愁著到底是留还是扔。」
「当然是留了!」方敬哉二话不说抱过坛子开始查看里面的酒,「老子那时候说的是气话,你也分不出来?快去找个别的坛子过来。」
初九抱著脑门一路小跑出去找坛子,心里把自己主子正反里外都嘀咕了一遍。
桃花酿重新装了坛,还分出一小坛子来。
「二爷,这是要拿去送人?」
「嗯!」方敬哉含糊地应了。
「是绮香阁的如画姑娘?」
方敬哉摇了摇头,再没说下去,初九估计又是二少爷又看上了哪位新来的姑娘或小倌,因为二少爷自己酿的酒从来不送外人。
其实看到桃花酿的时候,方敬哉想起封若尘在药庐里因为喝不到而觉得惋惜。便想,这下正好,拿与他尝尝。封若尘那一手点茶的功夫让他叹服,而他这一坛桃花酿也要让他惊掉下巴才行。方敬哉抱著坛子想象了下封若尘瞠目结舌的样子,倒还真想不出来,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能看到了。想到这里,不禁喜形於色。
见主子抱著坛子直乐呵,初九有些怀疑主子是不是吃了什麽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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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若尘约是在一旬之後回来的,期间盐铁副使又到方家来了几次,无非还是让方家在生意上多多照顾郭家,与其说是照顾听来更像是强迫。
方敬哉忍不住这口气,找了郭函和他摊牌,让那什麽盐铁副使的管好他本分的事省点脚力不要没事就往方家跑,免得别人以为方家和盐铁司的人勾搭上准备插手其他行业。
郭函没接口倒是问他了上次的事考虑的如何,方敬哉推说自己还没决定好就先离开了。没过两天,方家的米源就出了问题,原来购的那批连定金都付了,但是谁想米仓无端起火一夜全毁。想换别处的,但是回复一律都是只有隔年的陈米。
「陈米就陈米吧,先撑一段时间。」方敬哉提议道。
方孝哉提手摁了摁太阳|穴,「撑个一时半会是行,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麽一说,方敬哉突然想到了郭函,便把那天去和他摊牌的事说了出来,结果被方孝哉一顿训斥。
「你太冲动了,如此一来等於是撕破脸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方敬哉略有些不快,「撕破脸就撕破脸,我们方家又不靠他犯得著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作践自己?」
「你懂什麽?」方孝哉一掌拍在茶案上震翻了杯子,「整天就知道胡闹,让你学著打理生意一转身就跑去那种地方,你看看若尘,再看看你自己,除了添乱还能做什麽?你说你什麽时候才成气候?」
「够了!」方敬哉一挥手打断了对方的呵斥,「你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你好好和我说,做什麽又拿那个姓封的出来比来比去?我是不成气候,但我也是为著我们方家著想,若我只会添乱那以後我什麽都不管了!」说罢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长这麽大两人第一次吵得这麽厉害,方孝哉也意识到自己说得重了,有心和解,但是方敬哉却避而不见,想是自己的话真的伤到了他。
别人不知,他这个做大哥怎会不知,方敬哉虽然整日游手好闲不事正业,但也从未作出有辱家门之事,方家出了事他虽什麽都不会但总还都放在心上。但是另一边的米源也颇令他头痛,等秋收怕是来不及的,方孝哉决定自己亲往浙江一趟解决这事。
「二爷,您的酒还没送走?」初九好奇桌上那个黑黝黝的小坛子,搁在那里都快有大半个月了。
方敬哉懒洋洋地瘫在躺椅上,大约一炷香後才有反应,取下盖在脸上的书,问道,「今天什麽日子?」
「十七,大少爷昨儿个出门了。」
「大哥出门了?」方敬哉惊讶的坐了起来,随即情绪有些低落。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