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情人
把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急喘的男人带到沙发上坐好,杨旸一语不发地把手探上发丝凌乱披散的额首,果然不用温度计就能察觉得出热度。
「开车来的?」
语声沉的有些危险,还没回过神的男人却是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脑子?以后不准给我碰方向盘!」
被吼的直想伸手捂耳,楚枫之总算神智一醒,紧绷的精神放松后整个人却是虚乏地一软,头重脚轻撑不住地尽往沙发背倒。
「很昏?吃药了没?」火气霎时被担忧冲淡了不少,杨旸把人挪向自己肩头靠着,指抚着发烫的额角轻揉。
「……你为什么来这儿?」闭了闭眼缓和晕眩的感觉,楚枫之质问的口气明显有着几分不悦,谁叫人害他急得差点没心脏病发作。
「他来帮你把楚氏买回去的。」举臂伸了伸懒腰,没什么耐心再看戏的陆晋桀非常干脆地代人一次把话挑明,「一天就拿下了百分之四,厉害吧?喂,别跟我说你连这个都听不懂。」
买?循声侧头望去,楚枫之这才发现偌大的客厅里还有二个大活人,除了预期中的屋主外,他没想到那个总笑的让人很不自在的老家伙也在。
「柴叔?」
「啧,我就知道枫之最乖了,哪像这几个没礼貌的,每次见面就老来老去地把我越叫越老。」
这一回,连素来沉稳的楚悠也忍不住嘴角颤了颤,他怎么记得这位柴老先生当年介绍这位楚氏继承人的形容词是--兔崽子、只有副光鲜亮丽的空架子、朋友都是些狐群狗党、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
这跟「乖」也未免差得十万八千里。
同样快翻白眼的还有坐在楚悠身旁的陆晋桀,只不过他同时也猜得到这老狐狸慈眉善目地八成又在挖坑让人跳了。
事不关己,他才懒得提醒人,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该有人同他一般尝尝被耍的恶劣感觉。
「……你没事吧?」视线扫了圈,楚枫之迷惑地眨了眨眼,刚刚陆晋桀开口的语气听来还算平和,一点也没他预期中要杀人的狠色。
满脸问号地望向杨旸,他实在不认为这男人转性成了名副其实的「羊」。
「要有事也是你,我能有什么事?」
也是一脸的不解,杨旸也想不出什么事让楚枫之这么惶急地跑出来找他,就算从车子知道他和这姓陆的有所接触,大可以等他回去后再慢慢问哪,有什么急到非拖着高烧不适的身体出来寻他?
「晋……」欲言又止,楚枫之努力转着晕沉的头脑想着该怎么措辞,毕竟当事人就在眼前,说得难听了难保不出大事。
「呿,我帮你说吧。」穷极无聊地把玩着恋人纤长的手指,陆晋桀索性好人做到底帮忙旁白,否则等这脸色看来不怎么好的疯子动完脑,不是天黑就是隔夜重放光明。
难得翘班的日子,他可不想尽耗在这家伙身上。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楚疯子知道我混过黑的,所以怕我一时火大把你大卸八块扔下淡水河喂鱼去,我没说错吧?」
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把他心中担忧许久的解释得一清二楚,楚枫之再次诧愕地望向陆晋桀,这男人……怎么变得跟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就这么担心我会尸骨无存?」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在胸口激荡,杨旸伸手将人揽向怀中,接着毫不避讳地以唇在发烫的额首摩娑着抚慰。
「咳咳,既然枫之来了,那么楚爷的遗嘱我也就趁此宣布了吧。」
遗嘱!?
八道视线霎时全锁向晾在旁许久的老人身上,却是天壤地别的一半专注一半玩味,玩味的那一半里更有一双带了叫人寒毛直竖的杀气。
「咳咳。」再咳两声,柴行云怎会不知道有人很想扔他去淡水河里游一圈,说不得等会儿得腿快点跑远些。
「顶替枫之的事情是楚爷授意这么做的,法律上楚爷也已经认楚悠做了义子,至于枫之……」语声顿了顿,柴行云面容一整十分正经地望向人,「楚爷过世时我没让他知道你还活着,毕竟那时候谁也不确定你还会不会醒,我不想楚爷走的牵挂。」
「……我明白。」唇微抿,有着几分落寞,心里头却也有着几分释然,楚枫之终于能够确定老头并不是不要他,而是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但为何还是有那么点酸酸的感觉,总好像还少了什么。
「说是这样说啦,不过也许楚爷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因为遗嘱里财产分配虽然没有你却有条但书跟你有关,但也可能是为槿之铺的路。」
「别卖关子了,什么但书?」这回连陆晋桀也来了精神,等这么久总算等到好戏上场,他倒要瞧瞧这回这只狐狸又是用什么手法骗人就范。
「凡楚氏直系,就是你和槿之啦,楚爷遗嘱里已经承认了槿之,你们两个只要谁结婚先有了法定婚生的下一代,我手里的百分之十就转给他,以槿之来说,加上他原有的股份就是最大持股者了。当然,如果是枫之,杨先生你那关键的九个百分点也可以达成,而且还是从我手上挖的,就算你和枫之拆伙也不打紧,因为楚悠和槿之总合就只剩百分之三十,你只要收全了散股就多赢了一个百分点,所以赶快叫枫之结婚生小孩吧。」
「他在说什么?」拧眉扯了扯杨旸的衣袖,楚枫之唯一听得懂的只有那最后一句,偏偏听的最不懂的也还是那一句。
「咳,意思是--只要你结婚生小孩而且抢在槿之前,楚氏总裁就非你或这位杨先生莫属,以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生小孩?」缓缓坐直身,楚枫之的表情就像在看个外星人般。
「对,越快越好,反正枫之你那么多漂亮的女朋友,就随便拣个把婚礼办一办,还是说太多了一时不好选?那就先努力做人吧,看谁先有了宝宝就跟谁结婚,先上车后补票没关系,宝宝是男是女也都无所谓,有就好。」
「我是gay。」公开坦承自己的性向,楚枫之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Gay?有什么关系?同性恋也能生啊,你不是跟女人也能做的?能做就能生了嘛,再不然试管婴儿也不错,就当是尽义务替楚家传个香火也不为过,想你们楚家三代单传……」
眼见人兴高采烈地越说越离谱,陆晋桀开始在心底读秒,这只老狐狸的激将法应该快生效了,楚家大少爷的耐心可不比他多上多少,果然还数不到五--
「去你妈的传什么鬼香火!」
许久未见的粗话再次出笼,楚枫之表情扭曲地直比捉鬼钟馗还要狰狞三分。
老头是什么意思?夺走他的一切任他自生自灭,然后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爱他的他也爱的人、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过他想要的生活时,再来跟他说……义、务?去他妈的见鬼义务!
「就算我能生,下的蛋也绝不姓楚!」
「欸,可是这样枫之你就不能当楚氏总裁了耶。」状似畏惧地缩了缩脖,柴行云满脸委屈地小声提醒着。
「谁说我要那个鬼位子了?送给我都不要!」
「他。」伸手指向一旁着有所思的杨旸,柴行云连忙将烫手山芋抛出,眼底却有着抹与面上张惶毫不相称的精光。
「他说只能你决定要不要,由不得我们给不给。」
「……」错愕地转回头,楚枫之就这么带了几分不敢置信、几分说不出的复杂心情直勾勾与人对凝着。
「走,回家!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管了!」突然一把拉起杨旸,扯着人旋风似地往门口跑,哪知动作太剧又是阵天地倒旋,等两眼黑雾稍褪,就发现被箍在双臂弯里才没和地板直接相亲。
「就知道逞强。」把人架上肩扛着,杨旸不无感慨地垂了头,天知道这小子头上是谁罩着,烧成这样子居然也能一路开着车子没出事?老天是想证明祸害遗千年吗?
「杨先生,要不要先上楼让楚先生休息会儿?楼上房间都可以用。有什么我们晚点儿再谈,反正明天周末,不急。」
「好。」瞥了眼那载满关怀的真诚眼神,杨旸随即不客气地架着人往楼梯走去,心底另外又有了番计较。
看来这作为替身的男人到现在仍旧没以楚氏主人自居的意思,否则不会说出「楼上房间都可以用」这种话来,可惜人虽好眼光却颇有问题,要不怎么会跟那个叫人不敢恭维的家伙凑做堆?
侧身顶开道半掩的门扉,把人放上床后微一打量,杨旸就知道自己恰巧闯了主卧。
浅蓝墙色,配的却是朝气十足的鲜彩家具--亮橘色懒骨头沙发、泛着金属光泽的深棕大床、玻璃圆桌、雾面屏摆再加上各种前卫造型的灯饰……
爽朗利落的现代风格,就不知道是替身还是本尊的喜好?下意识朝床上躺卧的人影看了眼,杨旸发现答案全写在楚枫之顾盼间的留恋神情里。
「你房间?」
「嗯,都没变……」
一点都没变,就连一幅幅照片也都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有他和陆晋桀的合影。
那男人难道一点也不吃味吗?如此私密的空间里,他大可以全部翻修成自己喜欢的,能进来这房间的本就没几个人,而那几个也没人会觉得不对,这根本无关露马脚与否。
「……奇怪的家伙。」喃喃自语着,楚枫之闭了闭因为高烧而有些干涩的眼。
「是很奇怪,这种人不像会谋夺权势。」在床边坐下,杨旸从浴间拧了把湿毛巾覆上人发烫的额首,「骄傲的人是不屑从别人手中抢食的。」
「……」半掩在毛巾下的黑眸无语和眼前人对望着,渐渐地,火色点点迸出越燃越炽。
「你哪来那么多钱?」
沙哑的语声音阶骤降八度,一想到认识之初所吃的苦头,楚枫之就不免一肚子好气--这个厌恶有钱人到宛如天敌、势不两立的家伙竟然身家多到「想」「买」楚氏?他刚刚应该没听错吧。
自己就是个有钱人,当初居然还为了他身为有钱人的原罪对他小鼻子小眼处处刁难!?简直……@#$%&!
「楚,讨厌有钱人并不等于我很穷。」从容不迫地直接跳答后头那一串没出口的质疑。光看那双快要喷出火的闪亮晶瞳杨旸就知道人在想什么。
他是讨厌有钱人没错,但可没说过自己是三级贫户坎坷出生吧?
早就等着人算这笔帐了,不过这颗木木的金鱼脑袋现在是雪上加霜一塌糊涂,聪明点的可不会挑病弱气虚的时候发飙,一点气势也没有。
「说来话长,先休息睡一觉OK?睡起来我再慢慢招供,保证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好心给了截台阶让人下,杨旸温言柔语地安抚着被他上句话堵到气窒的可怜人。
「……」气鼓鼓地瞅着人瞪,没多久楚枫之还是不敌昏沉地阖上了眼,半晌却又想到什么似地挣扎着掀起重逾千斤的眼皮。
「旸,我不要做什么总裁……我们回家……好不好?」
梦呓般的低语,目光始终未离的男人却没漏听一个字,如阳温煦霎时满溢双瞳。
「好。」伸手遮住人快睁不开的眼,杨旸俯身在人儿耳边轻喃着:「等你睡饱了我们就回去,回家去。」
嘴角微挑,笑看窗外蓝天的男人心情一如碧洗晴空般畅然。
回「家」呢,这小子已经找到他想回去的地方了吗?
伸掌覆握上人软垂在床侧的手。杨旸细细感受着心底流淌的满足,这大概就是常人所谓的归属感吧,感觉倒还挺不错的,他想他是不会后悔这打破原则的决定了。
何况这尾笨金鱼如果没有他罩着,以那小数点级的IQ,只怕就算在波澜不起的鱼缸里也会撞得满头生包。
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才能恣意舒展,展现为他一人的美丽。
尾声
楼上一片的旖旎温馨,楼下气氛显然就差得许多。
扣除喝着咖啡看财报的楚悠外,沙发上剩余的一老一少正隔着玻璃几作楚河汉界大眼瞪着小眼。
「挺厉害的嘛老狐狸,居然连生小孩都能拿出来吓人?」陆晋桀半玻ё叛郏饩湟庥兴傅呐宸锵匀换共袅诵矶啾淞俊!?br /> 「咳,楚爷遗嘱我老柴是莫敢不从。」轻咳了声,柴行云宛如谢幕者般谦逊地躬了躬身,只是当背脊再打直时人已是从右座滑向了中间。
「喔?不是因为你早知道楚疯子只爱男人的底细,所以预藏了这招备用?」
「咳咳咳咳,我老柴哪这么神通广大?」虚咳两声又弯了弯腰,再重新落坐时人已挪到了沙发左边来,离那扇雕花古铜门只差几个箭步。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已经如你的意把人吓得什么都不要了,那么剩下的是不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呢?」猛地起身跨步堵在人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