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星空,那片海(出书版) 作者:桐华(出版时间:2015-05-01)





  吴居蓝让我扶着他走到附近的一棵椰子树旁。
  我这才明白,我的确不可能搀扶着吴居蓝跑。吴居蓝的两条腿僵硬得如同石柱,短短几步路,我和他就累得满头大汗。
  吴居蓝让我帮他捡了几块小石头。他拿在手里,对我说:“用尽力气往山下跑,不要试图回来救我,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我紧紧地咬着唇,点了下头。
  吴居蓝说:“跑!”
  我撒腿就冲向山径,树丛中有人扑了出来,想抓住我,但还没靠近我,一块石头就呼啸着砸向他的眼睛,他不得不闪身避开,我从他身前飞速地跑过。
  他还想继续追我,又有一块石头飞向他,他只能先闪避。
  吴居蓝靠在椰子树上,一手抛玩着石子,一手弯着食指,对他勾了勾,满是挑衅和轻蔑。
  男子勃然大怒,招呼同伙,“先收拾男的。”
  我跑着跑着,终究是不放心,忍不住回头去看——椰子树下,四个男人都拿着匕首,一起围攻着吴居蓝。吴居蓝因为腿不能动,只能紧贴着椰子树,被动地保护着自己。那四个男人发现了他的异样,两个人从两侧攻向他,另外两个人借着吴居蓝的防卫空当,把手里的匕首狠狠刺向吴居蓝的两条腿。
  我心中一恸,转身就要往回跑,吴居蓝的声音传来,“小螺,听话!”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可那声“听话”却格外温软,让我立即停住了脚步。
  我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含着泪拼命往山下冲。
  跌跌撞撞地冲到小路尽头,已经能看到妈祖街上的隐隐灯光,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救命!救命!有人吗?有人吗……”
  江易盛第一个冲出屋子,高声问:“小螺,怎么了?”
  我喘着气说:“吴居蓝在鹰嘴崖,椰子树下,有坏人……拿着刀……”
  江易盛迈开大步,往山上疾跑。几个邻居也陆陆续续跟在他身后,往山上赶去。
  我速度没他们快,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山顶,看见一堆人神情古怪地站在椰子树下。
  我焦急地冲了过去,“吴居蓝……”
  椰子树下空无一人,既没有吴居蓝,也没有攻击我们的坏人。
  我傻了。
  一个邻居四处看了一圈说:“沈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有人啊!”
  我又急又怕地说:“肯定是那些人把吴居蓝抓走了。”
  曾大叔说:“你别着急,江易盛已经带着人去别的地方找了。”
  王洋哥哥说:“我们再四处找找,小吴那么大个头,想把他带走可不容易。”
  几个邻居分散开,沿着下山的方向去找。
  我突然想起我给吴居蓝买了手机,而且要他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必须带着手机。我立即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温柔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我不死心地拨了一遍又一遍,手机里一直是这个回复。
  一个多小时后,大家找遍了整座妈祖山,既没有找到吴居蓝,也没有找到我说的四个坏人。
  按照我的说法,加上吴居蓝,一共有五个男人,妈祖山就那么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不到。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我清楚地感觉到,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想说“吴居蓝的确不见了”,至少,这是可以证明的事实。
  江易盛拉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吴居蓝是成年人,要失联四十八小时后,警察才会受理。你就算现在报警,警察也只会先等等看。”
  我只能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人群渐渐地散去,邻居们还好心地悄悄叮嘱江易盛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站在山顶,既痛苦、又无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五个大男人怎么会不留一点痕迹就消失不见了?
  我问江易盛:“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没等我表示感谢,江易盛又慢吞吞地说:“你告诉我你看见了外星人,我也会相信。”
  我含着泪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江易盛忙正色说:“你把事情经过再给我讲述一遍,我们分析一下可能性。”
  “吃过晚饭,八点多时,我和吴居蓝出门散步,沿着上山的小径,一直走到了最高的鹰嘴崖……后来,来了四个坏人……”
  我走到椰子树下,站在吴居蓝站过的位置上,“他就站在这里。”
  江易盛紧挨着我的肩膀,靠着椰子树站好,一边查看四周,一边说:“他的腿突然严重抽筋,不能动的话,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椰子树可以保护他的背部,他可以保护你顺利逃离。”
  椰子树后面是茂密的羊角木林,左边是下山的小径,前方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右边就是形似鹰嘴的山崖,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低矮的抗风桐和不知名的藤蔓。
  我和江易盛查看了一圈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鹰嘴崖。崖下怪石嶙峋,翻涌的大海不停地拍打着山壁,激溅起高高的浪花。
  如果陆地上没能找到人,那么人会不会去了海上?
  我说:“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山另一边的海滩,就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去玩的海滩。”那边的海滩是礁石海滩,行走不便,人迹罕至,我、江易盛和大头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海滩上玩耍。
  “我比你更熟悉这里!如果他们带着吴居蓝,速度快不了,到山下的海滩至少要二十几分钟。那片礁石海滩不好走,从山脚到海边至少又要十几分钟。我上山后没看到吴居蓝,立即跑到了那边的山坡上,从高处眺望过,绝对没有人。”
  “也许你没有看清。”
  “你看看今天晚上的月亮。”
  我抬头看看那轮硕大的月亮,不吭声了。
  江易盛说:“我不放心,还让黎大哥沿着那条路下去找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黎大哥是渔民,对海滩上哪里能停船了如指掌,只要有人乘船从那里离开,他肯定能发现。
  我盯着陡峭的鹰嘴崖说:“难道他们从那里跳下去了?”
  江易盛说:“不可能!从那里跳下去,九死一生。他们犯得着冒这个险吗?”
  我气急败坏地说:“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难道人能飞上天吗?”
  “更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一个合理的可能。”江易盛犹豫了一下说:“那四个男人不一定非要带着吴居蓝走。这是海边,藏匿一个活人不容易,让一个死人消失却不难……”
  我厉声说:“不可能!吴居蓝绝对不会有事!”
  江易盛不吭声了,可我一清二楚他想要说什么。如果那四个人穷凶极恶到先杀了吴居蓝,再处理掉吴居蓝的尸体,然后伪装成普通人,分散开走,就很有可能躲过搜索的队伍,顺利逃走。
  我下意识地看向鹰嘴崖,突出的山崖伫立在虚空,面朝着辽阔的大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可以不留痕迹地吞噬掉一切。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立即闭上眼睛,扭过了头,不敢再看。
  江易盛劝说:“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你待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家去等。只要吴居蓝没事,他肯定会想办法回家。”
  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跟着江易盛回家去看看,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许吴居蓝已经先回去了。

Chapter 9我不怕你,我想要你

  至少这一刻,请让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想知道,我没有感觉错,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整整一晚上,吴居蓝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来。

  我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吴居蓝。过一会儿就拨打一次吴居蓝的手机,电脑合成的女声总是温柔又残酷地告诉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院子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就会满怀期盼地看出去,却始终没有看到吴居蓝推门而入。

  江易盛不放心我,给医院打电话请了假,一直陪着我。

  早上,两个人都没有胃口,就都没有吃。

  中午,江易盛给我做了碗长寿面,“我辛苦煮的面,你多少吃一点。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吴居蓝的面子,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啊!”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现在我真的吃不下。”理智上,我完全清楚我不吃饭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但是,我的胃里就好像塞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我一点容纳食物的空间都没有。

  我说:“我想再上山一趟。”

  “我陪你一起去,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我和江易盛沿着昨天晚上我和吴居蓝上山的路,慢慢地走着。

  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路到山顶,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江易盛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也算是个聪明人,可从昨天晚上想到现在,怎么想都想不通几个大活人怎么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地就消失不见了呢?以吴居蓝的身手应该能坚持到我们赶到,除非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沉默地走到鹰嘴崖上,眺望着广阔无垠的蔚蓝大海。

  昨天晚上,站在这里时,我还忐忑于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告诉自己享受当下,可是这个当下竟然那么短暂。

  江易盛担心地叫:“小螺,回来!不要站得离悬崖那么近!”

  我退了回来,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形,慢慢地走到椰子树下。

  明亮的阳光下,一切看得更加分明。椰子树就在小径的前方,守在这里,就像守在关隘口,可以把所有的危险都挡住。漫漫一生中,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碰到一个男人愿意站在她身后,为她阻挡住所有危险。

  我鼻子发酸,眼泪涌进了眼眶。吴居蓝,你答应了我不会有事!你必须说话算话!

  在山顶转来转去的江易盛突然兴奋地说:“小螺,我们上来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易盛挥舞着手,激动地说:“这里不是景点,大白天都没有人来玩,晚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有四个人在山上?不管是想抢劫,还是想偷盗,都应该去繁华热闹的灯笼街,根本不应该来这里!我觉得这四个人绝不是偶然碰到你们、随机性作案!”

  我如同醍醐灌顶,霎时间从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他们……是特意冲着我和吴居蓝来的!”

  “对!如果不能找到吴居蓝,就想办法找到那四个人!他们一定知道吴居蓝的下落!但是……”江易盛叹了口气,“吴居蓝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来自哪里,做过什么,可以说,我们完全不了解吴居蓝,想要找到线索有点困难!”

  我说:“你怎么能肯定那些人是冲着吴居蓝来的?”

  “不是冲着他,难道是冲着你?从小到大,你的经历乏善可陈,绝对不会有人想要大动干戈,找四个拿着刀的歹徒来对付你。”

  我一边仔细思索,一边慢慢地说:“我的经历是乏善可陈,但这两个月却发生了不少事。我去银行取钱,回来的路上被抢劫;我们出海去玩,回到家发现有两个小偷在家里;我和吴居蓝上山散步,碰到四个歹徒。我们这条街一直治安良好,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我却接连碰到三件,不仅仅是一句倒霉就能解释的。”

  江易盛赞同地说:“的确!这三件事应该是有关联的!”

  我说:“这三件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

  江易盛说:“也都和吴居蓝有关,是他住到你家后,才发生了这些事。”
  我没有办法反驳江易盛,如他所说,我的经历一清二楚,完全想不出任何理由,会导致别人处心积虑地来对付我。
  我说:“不管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吴居蓝,暂时都不重要。关键是,如果这三件事不是孤立的,被抓住的那两个小偷就是……”
  “线索!”江易盛说完,立即拿出手机,拨打了在警察局工作的朋友的电话。
  “什么?已经被送走了?为什么……”
  两个小偷既没有造成人身伤害,也没有造成财物损失,算是入室盗窃未遂。因为他们的认错态度良好,量刑会很轻,大概在六个月左右,可以取保候审;又因为案件最终会在海岛的管辖市审理,所以他们已经被看守所释放,离开了海岛。
  江易盛安慰我说:“人只是暂时离开了,并不是没有办法追查。我已经让朋友帮我去查他们的保证人是谁,什么时候审理案件,顺着线索总能追查到。”
  我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层层追查下去,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吴居蓝……我立即告诉自己,他答应了我,不会有事!他那么骄傲,肯定不会食言!肯定不会!
  从山上回到家里,我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