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风流
陈尧叟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三弟,咱们还有四五日的脚程,便可到南部县境了吧。陈尧咨点了点头,笑道:“这都至射洪县了,不需三日,咱们便可到南部县境内。”
陈尧叟问道:“你可知晓,这阆州的锦屏山,有一隐士,名曰:种放。”
“种放?”陈尧咨蹙眉一思,不禁摇了摇头。
陈尧叟见此,对他说道:“这种放,其人有大才,胸怀大志,好交朋友,喜欢道教,生活简朴、淡静;性嗜酒,狂放不羁,满腹经纶,胸怀大志,生活淡泊,性格放荡不羁。官家曾与之彻夜相谈,为其奇思所折服,欲以授以官职,却不受。咱们有此时机,为何不去寻访一番?”
“这倒也是,”陈尧咨点了点头,疑惑道:“咱们能寻访的到吗?”
“那是自然,”陈尧叟笑道,“碰碰运气也好。”
陈尧咨点了点头,掀起车帘,问道:“贺山,咱们离着阆州还有几日?”
贺山转身一看,笑道:“少爷放心,还有两日,咱们便可到阆州了。”
“那好,”陈尧咨笑道,“咱们就在阆州停歇一日吧。”
“阆州?”贺山蹙眉问道,“少爷要去瞻桓侯祠吗?”
“去桓侯祠做什么,”陈尧咨笑道,“咱们去锦屏山,寻访隐士高人,岂不是更为美哉!”
贺山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两人在做些什么,好好的福地不去,偏偏去登什么山。
……………………
阆州城历史悠久,嘉陵江游岸,战国时曾为巴国国都,西汉之年,置阆中县,其后历设郡、州、府、道、县,有“风水古城”之称,素有“阆苑仙境”、“巴蜀要冲”之美誉。
蜀汉史将张飞镇守阆中七年之久,后人有桓侯祠为敬,落下闳创《太初历》与浑天仪,便在阆州城内。可谓也是一方人杰宝地,便是南部小县不能与之相比的。
陈尧咨与陈尧叟在阆州县城里稍做休息,寻了一家好的客栈,两人投了客栈,便准备了一些,好好的梳洗一番,陈尧咨挽起发髻,纶巾羽扇,长衫衣袂,两人才登锦屏山而去。
四月十八日辰时,陈尧咨与陈尧叟出了客栈,随意的找人询问了路,便知晓了锦屏山所在,二人往锦屏山而来。
陈尧咨最喜登山、蹴鞠这些脚力之乐趣。负手眺望,日出之前静穆秀丽,与辉阳初升的群山万壑,心有忙忙云海间,洒脱方外人之感。
陈尧咨与陈尧叟登山这半山腰,道旁的柳树已抽新条,鹅**芽尖非常鲜嫩,看着那嫩芽让人眼睛都舒服,桃花也零零星星地开了,一路行来,那桃花一天一个样,渐次盛开,又有粉白的梨花,与粉红的桃花争芳斗艳,让人目不暇接。
“大哥,方才我让贺山找人打听,那种放先生,就在锦屏山的竹篱茅舍间,只要咱们绕过这几处山间,溪流之边,便是他处了。”
陈尧叟点了点头,自然应声道:“那咱们快快去吧,说不好这时日能不能访的到。”
陈尧咨一笑,道:“咱们就当试探一番运气吧,访隐猎奇倒是其次,咱们可是来游山玩水的。”
陈尧叟微微一笑,知道这三弟心性如此,也不多言,两人绕过这脊梁山间,至左侧而去,果然见一座清幽秀丽的山岭静静端坐,山不却高,不过百丈,半山的苍松古木间,看不出什么人间,只是山里溪流潺潺,往河下而来。
陈要走与陈尧叟二人沿窄窄山间黄泥的小径拾级而上,山道两旁松木翠柏交错如盖,阳光也照射不进来,给人淡凉的微微静谧的气息,森森荫凉让炎日的暑气全消。
山路数转,这茂密的苍翠山间,溪流已在眼前,山流之下,一座不大的四合小院,竹篱茅舍,在一翠从竹林里若隐若现。这茅舍三楹掩映在葱笼林木间,这山间小路,没有一个行人。
陈尧咨二人相视一眼,欣喜之极,陈尧咨笑道:“大哥,这清泉流经远处的河流,想必那远处的竹林茅舍,便是种放先生所在了吧。”
陈尧叟点了点头,兴奋的道:“看来是了,咱们总算不负这将进两个时辰的奔波。”
陈尧咨抬头一看,热阳将至当空,看来要到午时了。
两人沿着这铺着些许针叶林的树荫小道慢慢的走了下去,穿过这翠竹横斜的竹林,远处却是几亩园子地,菜畦交错,如棋盘星罗棋布,行列的排着些小菜,青菜在地里绿油的齐整铺着,蒜苔、白菜、黄瓜、茄子、在横斜交错,陈尧咨转身而看,几株苦瓜正闪着|乳白色的醇香。
这一派的农家田园气息,让人好不舒心惬意,陈尧咨深深的呼了口气,浑身的洒脱,旷达超然。
两人才走了几步,却见一壮年,身穿蓝粗绸短衣,在田间劳作,手中的锄禾有力的挥着,这地在他的锄禾之下,已经快翻了个遍,淡紫色的泥土松软的蓬松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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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七十六章苦瓜的滋味
这地方,本就人烟稀少,怎么会有人在劳作呢,陈尧咨心里疑惑不已,看了看陈尧叟,见他也是眼神疑惑,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陈尧咨走到老叟地边,弯身拱手施礼,道:“这位先生,在下冒昧相扰,还望赎罪。”
壮年的锄禾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居然是一位年轻的俊秀公子,不禁问道:“这位公子,怎会在此处作甚,可是乡野迷路。”
陈尧咨看了看陈尧叟,笑道:“并非如此,只是在下兄弟二人,见先生都年过四旬,为何还能有如此二三十之强壮精力,果真老当益壮之士。”
壮年闻此,放下手中锄禾,摇头笑道:“在下一生,习惯了山水田间劳作,有些力气罢了,哪是什么老当益壮。”
陈尧咨微微一笑,也不争辩,笑道:“敢问先生,这翠竹山间,可有人家?”
壮年微笑道:“你二人可是迷失了方向?”
陈尧咨摇了摇头,拱手笑道:“在下兄弟二人性喜山水,向往猎奇,听闻这锦屏山山水秀美,才欣然而来,可至此处,已是以上三竿,大哥与我口中干渴,想找个人家,讨碗水喝。”
壮年大方之极,闻此,微笑道:“这山间少有人家,两位既是有缘之人,便请到在下舍下一座,如何?”
陈尧咨与陈尧叟忙的点了点头,陈尧叟也觉得腹中饥饿,眼下快至午时,走了这近半日崎岖的山路,早心感难以支撑,也赞同。
壮年拿着锄禾,便请了他们两人往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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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这片竹林,便到了那篱笆围院的四合小院。几只院子不大,却扫的整齐干净,左边巨大的石磨轮子让人有些惊然,这在百姓之家并不多见。几间稻草竹舍,让人深感心灵得归栖,院子里几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喳喳咕咕的在觅食。
这人对二人笑道:“乡野小居,简陋之极,只求能遮蔽风雨,不求可挺立楼阁。”
陈尧咨点了点头,笑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想这有些时候,这雕梁画栋,未必能有这竹林清闲。”
壮年笑了笑,没有言语。走进院里,道:“先生,有客人到。”
“客人?”一声传来,屋里茅舍掀起,走出一人来,看到陈尧咨二人,也是读书之人,便拱了拱手,笑道:“两位贵客到来,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陈尧叟忙的还礼,笑道:“多有打扰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那人微微一笑,伸手请二人道屋里,陈尧咨仔细一看,这屋子不大,明窗净几,布置清雅,西墙一侧的木柜上陈列精致壶、瓯、碗、盏,颜色不一,晶莹剔透,两张黑紫檀木的长方形小几,左右各一。案几之上却摆着几本书,笔墨俱是齐全,看来这人也是读书之人。
陈尧咨与陈尧叟二人做了下来,那人对坐,笑道:“不知二位公子从何方而来?”
陈尧咨笑道:“我二人是南部县人士,本是想这锦屏山风景秀美,便想到此游玩一番,可这时过午时,我们便想寻户人家,讨些清泉。”
那人点了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为两位煮些山中清茶,也好养气怡神。”
陈尧咨二人连连称谢。
那人端出了茶具、围炉之物,烹煮起来,陈尧咨看他手中婉转,娴熟之极,灌注茶水的手法,想来此人定是茶道的高手了。
“两位公子请!”这人伸手道。
陈尧咨茫然醒悟过来,称谢不已,手捧香茗,轻微喜品,只感觉清香淡雅的芳菲而扑鼻,细闻之下,又感舌尖微微甘甜之色润心脾。
“先生果然是茶道高人,在下佩服。”陈尧咨拱手赞美道。
陈尧叟也点了点头,“先生不愧山中隐士,但凭这茶道二字,便难有可及之人。”
“隐士?”那人微微笑道,“你二人为何要断定在下是隐士呢?”
陈尧叟笑道:“先生案几多是诗书,文房四宝,定是精通笔墨之人,这屋子虽是清谈,却布局讲究,不同常人。在这山中,岂不是隐士么?”
那人微微摇头,也不言语。
陈尧咨笑道:“这倒简单,先生不拘礼法,生性旷达,其不是暗合陶潜、王摩诘之风骨。”
那人闻此,哈哈笑了起来,道:“两位公子虽是一同前来,但看人之心思却是殊为不同,可你们却一致认为在下便是一个隐者,这倒是有趣之极。”
陈尧咨笑道:“这阆州传闻,闻名的种放种先生隐居在此,想来我兄弟二人果真是福气之人,能与先生相坐而清谈。”
那人点了点头,笑道:“在下却是种放,却不是什么隐士,只是喜好这方田园,便在此地住了下来,种些瓜果蔬菜,读些诗书经卷,也是人之开怀之事。”
“闲云野鹤,”陈尧咨笑道,“身在草泽,心怀天下,先生心境洒脱,在下好生佩服啊。”
种放看了看两人,言谈说辞不俗,定不是寻常人家之子,不禁问道:“敢问两位公子贵姓?”
陈尧叟放下香茗,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二人姓陈,名为尧叟,草字唐夫;这位是在下三弟,名尧咨,表字嘉谟。”
“陈尧咨?”原来是陈公子,种放连连拱手,笑道:“没想是贵客驾临,在下唐突贵客,还请海涵。”
陈尧咨一听,不禁疑惑,问道:“先生知晓在下?”
“那是自然,”种放抚掌笑道,“陈公子一举得破除章知州勾结党项细作,抓这王县令,这阆州县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陈尧咨微微一笑,他若不是侥幸,说不定还在正努力的费着脑子呢,想及于此,心里不禁暗自叹服自己的运势,这都是祈求老天保佑,那顾承栋贪酒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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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那老顾如今身在何处,凭借着这一役,向他禁军调令之时,入围禁军是不在话下了。
午时快过了,那壮年端来一些米饭,几个小菜,对几人行礼,便退了下去。陈尧咨看此人,虽是乡间农夫,也居然如此谙熟礼仪,心里不禁对这种放又佩服了几分。
种放看了看几人,笑道:“山野粗茶,不成敬意,还请二位慢用。”
陈尧咨二人此时腹中饥饿,也不客气,谢过之后,便动起手来。眼看这盘中小菜,青菜熟炒,素炒白菜,土豆细沙,还有一份,却不知是什么,
陈尧叟心里好奇,便夹了一尝,顿时脸都苦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扭曲。
种放见此,微微笑道:“陈公子可是吃到了苦头?”
陈尧叟顿时脸色绯红,点了点头,道:“不知这是什么菜,为何这么甘苦?”
种放笑道:“这菜便唤作苦瓜,本就是甘苦之味道,苦瓜属阴,外苦而内甜,有清暑怡神之功。这在世家族第是看不到,可在寻常百姓之家,可是能常见。”
“难怪,”陈尧咨点了点头,道:“这可是在那竹篱外的那几株藤上结出?”
种放点了点头,笑道:“陈公子果然聪慧,一语中的。这苦瓜结出不多,可去湿之效,却为明显,田间劳作之人,寻常百姓之家,多爱此物。”
陈尧咨笑道:“我们认为此物甘苦,他们却以为此物甘甜可口,这便是为何士子不喜而百姓最爱了。”
“甘甜?”陈尧叟不禁看了看陈尧咨,似是有些陌生,问道:“这还能吃出甘甜之味?”
“如何不能,”陈尧咨佳期一块,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笑道,“这苦瓜之说有一首诗作。”
“什么诗作?”陈尧叟不禁问道。
“大哥想知晓,”陈尧咨笑道:“你听我道来: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内心如煮汤,
王孙公子把扇摇。”
陈尧叟毕竟聪慧之人,一听便能领悟,黯然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世事便是如此,今日先生一盘小菜,却使在下悟出了许多道理。”种放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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