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6年之西行漫记





    “要吮吸多少,我尽管奉送。”纽曼忙不迭说。 
    那头儿笑道:“我们才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呢。我们是请你来当我们的领袖。以你的号召力,美国人民都会站到我们这一边。” 
    我低声对纽曼说:“我说准了吧?” 
    “说准了什么?” 
    “你忘了。我说你的尾巴比换饭吃更有用。” 
    “可是连艾米丽都被杀了。” 
    头儿说:“怎么样?” 
    “这万万不行。” 
    “有什么不行呢?你是新人类的曙光啊。” 
    “我真不行啊。” 
    “没错,你是新人类。我们也是。” 
    后来才知道,这群侏儒是俄克拉荷马州原廷克尔空军基地水污染受害者的后裔。 
    “饶了我吧。” 
    “那么,你可以再想一想。如果实在不愿意,那么还有另一种选择。我们就割掉你的尾巴。” 
    “这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要怎么才行?还是割掉吧,这样谁也得不到。到时候,我们就叫割尾巴派。我们可以向天下宣告:美国文化是经我们手割掉的!” 
    所有的侏儒都咯咯笑起来。 
    “还是答应做领袖吧。”我悄悄对纽曼说。 
    “不行。父亲没有叫我干这个。” 
    头儿见状,也大笑一阵,然后,把我们关进一个地牢,说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在地牢里,我和纽曼一筹莫展。 
    “怎么办?”纽曼说。“他们真要割尾巴。我看见他后面的椅子上有一把电锯。” 
    “你必须答应做领袖。” 
    “可这是绝对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呢?”我发火了。但纽曼还是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地牢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声音,中气很足,像是动物在鸣叫,竟能穿透地基。 
    随着这声音,又是一声爆炸,天花板崩出一个洞。朝外看去,只见侏儒们四散逃跑。 
    “霍金转移!”纽曼惊呼。 
    回答他的是一阵狂笑: 
    “傻孩子,不是霍金转移。只不过是硝酸炸药而已。” 
    纽曼的父亲就站在外面。 
    纽曼终于找到了他的父亲 
    这是一个疯子一样的人。他用硝酸甘炸药,救了他儿子和他儿子的朋友。 
    反介体物理学家化装成一匹带履带的木铁合制马,正发出一阵阵喷鼻和嘶鸣。 
    看见儿子脱险,他的真身从马壳里面脱出。这人身躯矮挫,亮铮铮的一个光头。他用活泼的眼光看着我们。 
    “啊哈,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没有听众。我要宣布一个发现。我刚发明了宇宙弦不等容现象。它将导致时空在三度变曲时坍缩成超婴儿宇宙。那时如果没有高等外星智慧出手相助,整个世界便完了。这太要紧了!所以我们目前最迫切的任务便是要寻找高等外星智慧。” 
    他手舞足蹈。 
    他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他的头伸进木铁马。他拨动一个旋纽。 
    “看见那超婴儿宇宙了吗?它是不是很可怕也很可爱?” 
    他又按住我的头,强迫我去体验。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大锅星星在乱转,比吸收美国文化还难受。 
    “如果能制止坍缩,我们就可以不用去火星了,也不用建造地心城市了。我们可以生活在空气中,只要用重力把人弯曲得足够小。” 
    “那我们如何吃东西呢?” 
    “还吃什么东西?直接从粒子中获取能量,不就行了?” 
    “我可担心……” 
    “还担心什么?再不用担心洪水、战争、饥荒了。没有国家。也没有军队。” 
    “也许,鸟儿会把我们呼吸进去的。” 
    “这个我当然会设计一种程序,让鸟儿又把我们从毛孔中蒸发出来。这完全根据反介体物理学第七定律。” 
    “父亲,咱们还是先谈最紧迫的问题吧。” 
    “难道这不就是?” 
    “这也是。但还有一个同样紧迫的问题。” 
    纽曼讲述了尾巴带来的烦恼。他的父亲听了,大笑起来。 
    “这个很容易。” 
    他从木铁马肚子里拿出了一把电锯。 
    “不,不!你怎么跟那些侏儒一样呢?我还想要它呢。关键时候,可以换饭吃,同时,又不要那么多无聊的人对它同时感兴趣。我只是要它安全一些,又能为真正有学问的人服务。” 
    “你倒说清楚一些。就说它对社会还有一丝好处。不过,这倒难办。这涉及到负曲率方程式无法进行整数平衡的问题。” 
    “您一定得想想办法。您创造了它。” 
    “谁说创造了它就要替它想办法啦?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我插话说:“是没有这样的好事。但可以试一试。你们美国人也应该学着有责任感。” 
    “你是谁?”纽曼的父亲恼怒地看着我,忘了刚才还把我的头按进木铁马肚子。 
    “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 
    听了这话,他有点慌张,马上客气了下来。 
    “我知道中国。那是一个伟大的文明国度。” 
    “说得不错。” 
    “四大发明,都是真的?” 
    我给他看指南针。 
    “这是真正中国原装。还是古董。” 
    他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嘴巴啧啧有声。 
    “大叔,如果你帮纽曼兄出个主意,这东西就送给您。” 
    真送给他我有点不忍心。这是苏珊的礼物。但纽曼太可怜了,我决心先帮助他,以保全中国人的美德。 
    纽曼父亲看了一阵,又送还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们美国人的确不合适。再说,对他的尾巴我也并没有办法。我只管制造,不管以后。不过,看在你的面上,我告诉你们,也许,在光明城可以找到办法。” 
    “光明城?” 
    “俄国移民尼古拉二世在崩溃前建造的生态城市。整个用封闭大棚。也叫生物圈七号。新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后,尼古拉在回国时,把它转交虚拟人哈桑经营。现在,可能是在一个叫克林顿的人手中。他是一个人类叛逆者。” 
    “能有办法吗?” 
    “他们是最有理智的人群。不与世俗来往。因此,也许能有办法。” 
    说完,便跳进大马,做了一个鬼脸,扬蹄而去。 
    我和纽曼便前去光明城。它在内华达沙漠中。原址是美国的一个核实验基地。 
    该城对我们的到来非常重视。克林顿市长亲自接见了我们。 
    “你父亲与我有交往,”他说纽曼说。“他帮助我们解决了从沙漠中取水的难题。你的问题不要着急。先住下来再说。” 
    市长陪我们参观了市容。 
    我们看见,行人皆着紧身礼服而不是流行的宽松袍服,也不梳辫子,一个个彬彬有礼。 
    我们为乱世之上居然有这样一座不受影响的城市而惊异。 
    “这是美国唯一一块没受污染的土地,唯一一块没遭到灾难的土地。连恐怖分子都尊敬我们。”克林顿市长说。 
    “全市有多少人?” 
    “只有一千五百人。以后人口会增加。” 
    “会有人口问题吗?” 
    “你说计划生育?还是指医疗保险?”市长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说。” 
    “实际上,这是个问题。” 
    人类叛逆者脸色略有不悦。我们都不敢再说。 
    “那些难民为什么不来投奔你们呢?”还是纽曼打破了沉默。 
    这个问题大概提得不错。克林顿又得意起来。 
    “我们使用了一种新发明。它叫思想改造器,也是你父亲的专利。它就安装在我们的大棚顶上。方圆二百公里的人都能感受得到。难民如果前来,便会震撼于我们的清高,同时自惭形秽,从而退居三舍。你们能顺利通过,是纽曼父亲事先打了招呼。” 
    “这跟‘思想毒’不一回事吗?” 
    “完全不同。” 
    克林顿说,他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新城市模式在全美国推广。今后的美国都将成为这样。 
    “这是万世不坏的模式。” 
    一边与客人们交谈,克林顿一边发布市长令。传令兵把命令传下去,远处就有人点燃烽火。市长见我们不解,便说: 
    “我们十年前就不使用网络了。也许,这是使我们免于毁灭的原因。” 
    由于市长很忙,跟着由行政秘书陪同参观城市纪念馆。 
    纪念馆中陈列了生物圈七号赖以成功的基础。秘书介绍了全市实行的禁欲主义、自然主义、改良佛教、计划经济等措施。我们还看到了在纽曼同学盖茨那里见过的种植园,但这里的更精致,并且以集体农庄的形式在发展。 
    秘书说:“我们城中最重要的是教育。要让孩子们对未来充满信心。要让他们学习知识。纽曼,你来得正好。我们可以对美国文化进行批判的继承了。” 
    随后,让我们休息。秘书则去安排解决纽曼的问题。 
    在休息间,纽曼说:“这使我很振奋。有了信心。” 
    “你们美国,我看会复兴的。”我也安慰他。 
    秘书很快回来了。该市办事效率很高。 
    “经过研究,市科学办公室决定帮助你。虽然我们对美国文化并不十分赞同。但这是一种人道主义,对人权的维护。” 
    “怎么办呢?” 
    “我们准备将你尾巴中的美国文化用最先进的手段复制出来。这样,人们便不会为争夺你的尾巴打个头破血流了。他们可以去购买复制品。你还可以从出售复制品中得到食物,甚至货币。” 
    “复制品?” 
    “确切来讲,我们将出版《纽曼文集》。” 
    为使我们放心,秘书又带我们参观了城中的造纸厂。这是北美唯一的造纸厂。它按照二十世纪原样运转,没作任何改变。 
    我们还非常惊异地看见了在世界上已经消失的书籍出版业。 
    “我们这里有充分的出版自由,就跟二十世纪一样。”秘书解释说。“光明城是美国复兴基地。” 
    “一路上,我们听了看了那么多跟美国复兴有关的新鲜事。现在看来,你们这儿才比较像回事啊。”我说。 
    “能得到中国客人的称赞,是本城的荣耀。” 
    秘书说,由于资源紧张,一版印数可能不会很多。反正以后会再版。光明城会把这个重大消息向全世界公布。 
    “用烽火的形式吗?”我问。 
    秘书不解地把我看了半天,没有正面回答。 
    “这书会成为经典的。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在美国所有的大学中,学生们都在研读《纽曼文集》。”他只是这样说。 
    出书那天,我和纽曼心情激动,夜不成寐。 
    我们睡不着觉,便只好步出招待所,离开生物圈七号,来到城外附近的一处小坡上坐下。我们等着看月落。 
    只见星空如棋盘,哗地在天上展开。 
    “那些星星上,一定也住着生物。”我出神地看了半天,说。 
    “他们下围棋吗?” 
    “也许下,也许不下。” 
    “他们也在注视我们。” 
    “不知他们长得什么样?” 
    “可能更像我。丑八怪嘛。” 
    “今后我们怎么办?” 
    “送你去找中国人。” 
    “也许找不到。中国已经抛弃我了。我觉得我正在变成一个美国人。” 
    “不至于不至于。会找到的。只要心诚。” 
    “你呢?” 
    “流浪。像贵国的孔夫子。我在网络上读过一段《论语》。内容很惊险。” “就没有使你停下来的人和事吗?” 
    “还没碰到呢。” 
    “女人也不能使你停下来吗?”没有外人,我心跳着提出了这个大胆的问题。自己也有些脸红。 
    “女人?” 
    我在黑暗中感到纽曼羞于启齿的自卑。我知道说错了话。 
    “你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我安慰他说。 
    “我不会找什么女人的。”纽曼不高兴地说。 
    我们不再说话。我再去看星空,浏览着过去的一切。星星是来自遥远时代的图像。到达我面前的时代,因为星星的远近,而各有不同,有的也互相重叠。 不远处有一处公墓,上千尊墓碑,静静地从土中探出头来。再远一些的地方,生物圈七号的大棚在微微发出荧光,像一头奇怪的巨鲸,肚皮朝上在海中安睡。 
    月球似乎在变大,像卡通片中的人脸。 
    突然,月球边缘似乎闪了一下光。我问纽曼看见没有。他说没有,但他知道那儿有人类的基地。 
    “我去过那里。虹湾。”我带点夸耀地说。 
    “你真幸运。是在‘阿曼多’时代吧?那样的旅费,我可出不起。” 
    “我们是棋队出的钱。” 
    “有这样的好事?不用下棋换?” 
    “当然。” 
    “怪不得你要回国。” “有件事,我刚想起。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