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随笔
墓婊税桑俊 ?br /> 当我们的思想没有超过我们的爱情,
当我们的仇视没有超过他人的恩德,
当我们的收获没有超过我们的劳作,
当我们的抒情没有超过我们的歌声,
当我们的房屋没有超过我们的心灵,
当我们的愉悦没有超过我们的苦难,
当我们的欲望没有超过我们的忍耐,
生命就成立了,每个在冷暖炎凉中煎熬着的人或动物,莫不会为生命而幸福、而意趣盎然地活着。
但问题是,幸福而意趣盎然地活着的人,又有谁真正地知晓什么是生命?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阿鲁耶达,你不属于哲学,你是幸福的,幸运的,你会认真而冷漠地对我说:“我饿了,该吃晚饭了。”
你把我强行拽回生活,我的肉体活跃起来了,饭菜的作用就是在智力之外,让我们获得器官的强大供养,从而成为另一种热烈的爽快。
让大脑死寂一段时间吧。
头脑的安全,就是生命的安全,信仰的安全。
在不需要智力的地方,强者只在传奇里出没。
智者对我们说:“越是看淡事物,即使片刻的思想也将夺目,我愿意抛弃漫长一生的臭皮囊和无穷欲念,去追求这一片刻!”
在日记里,你会重新发现你的青春,采撷青春的花朵,你也将发现你用花瓣制作的书签,以及一些自欺欺人的友谊和可笑的爱情。之所以它们可笑,是因为悲哀总能轻而易举地袭上心来,使年青而敏感的心态迅速地远离现实,为一些本来在生命中就不甚要紧的人和事生气、发怒、哀怨不已吧。
你会经常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还自以为生活对你极不公平,这是因为你无意间将你的品位、档次和修养降低到了你仇视、轻蔑的那类人的地步。几乎每个人都这样经历过,正在经历着,将来也会有意无意地为之。你会像所有人一样,犯着同样的错误而又心知肚明,却依旧顽固地进行下去,从不加以修正。
(翻阅指间已经脆响、没有柔韧的日记簿,吸吮着那年代的气息,是不是依旧可笑?而根本无从去笑的一点,就是在合上上它的时候,你才明白,一切都已然失去了。)
你也会常在他人的成功与荣誉中焦虑不安,拿他们的成功和荣誉来压抑自己,从而“自杀”性地“结束”了自己。嫉妒和争强好胜是一对孪生兄弟,前者几乎可以看成是人的天性之一。当你心服口不服于别人的成功时,你已经失去了成功最大的可能,你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以前你也不屑的飞短流长的人群中去,要知道,你也是凡胎所生,是啊,你的成功为什么就不能早点来临呢?可你为什么不去寻找自身的症结呢?
你会对你当年的敌人、对手开始了腕骨般的怀念,那些明争暗斗的招数,那些人前人后决不甘于示弱的疯狂,那些自以为才高八斗和怠慢八面来风的轻狂,那些明明愿意和对手和解却偏偏在面子上较个高低的尴尬和愚蠢,那些在智商和情商上彼此挖苦嘲讽、几乎恶毒到了不符合身份的勾当和肚量……完全演绎成了揪动你肝肠,使你盈满泪水的财富和美妙的回忆,而当初和你形影不离,亲密有加,连衣服内裤都要交换着穿的朋友,却悄然淡出了你的趣味和回忆的范围,至少你不愿意过多地纠结他们。
(人,往往在到头来最珍视,乃至最敬畏的,是自己的敌人,至少是以对手的方式出现的人。而对你最好,最有情义,也是最有档次的人,因为心太近,因为没有争斗,因为感恩的沉重包袱,使你在有意和无意间就就将他们抛诸脑后。如此看来,心灵或肉体的角斗、较量使人苦累,也使人生有了铭心镂骨的记忆。)
你会拿别人的无知来装饰自己的虚荣和填补自己的缺漏。为了平凡生活中那点可怜的取乐原则,你隐匿着你同样的无知。这使你短暂的得意与长久的空虚结伴而行。人类普遍应用这样的方式,自以为练达,聪慧,机巧。在我们所厌憎的低劣群体之中,此类无知者无疑有其一席之地。
你会时常拿别人的财富来羞辱你的亲友,厚颜无耻地生活在他人的劳动和轻视之中,你有所察觉却佯作不知。当嫌穷爱富和为富不仁成为现实生活一种极为常见的元素,你自然而然地和这类俗物一起,招摇,自负,浅薄;一个奴才和忘恩者所具有的德行你全然具备。人类总爱为占得便宜而关起门来和老婆相视嬉笑,从而使自私、无能与卑劣成为多数人的一块胎记,代代相传。
(不管你如何感喟往事是如何如何的不堪回首,但你总会觉得往事怎么说都要比现状好一些。那是因为往事是忧伤的甜蜜,现状则是活灵活现的苦涩。)
日记里,那些朋友、同窗、爱过与恨过的人,他们的死活与兴衰,悲欢与阴晴已不是我一大摞歪歪斜斜的文字所能告知于我的。而循了那根依旧附着他年感觉的神经去追寻现在时里的他们,是徒劳的,也是愚蠢的。 我们曾经多愁的心绪,善感的灵魂,年轻蓬勃的笔力,写不出大学城里明媚的阳光和无数令人遗憾的旧事。
我只看见我们青春的赤足,踩在柔软的草坪上、微风里、别人的影子中。我们满眸的微笑,像上帝证明他自己的全能一样,证明我们依旧年青。
第三卷 第二章(1)
我不得不提及一个被我爱得心疼,爱得每章记载都像一张铁青着的脸,爱得从笔尖掉下来的都是血,爱得一个小小的梦都能把睡眠撑破的人,阿鲁耶达,要在你面前提起这个人,你会无动于衷吗?那是早年生死之恋、寒暑更替、悲喜难料的征候,我提及了,却无法详尽地叙述,连刻画也成为困惑。
我还是向你提及了,但我没有、也无法尽兴……
(还是将那些情节留给小说吧,我怎的找不到小说之外的叙述方式呢?众多的文体,赋予我们每个人自由倾吐的权利和机会,可我怎么瞬间就万般迷茫起来了呢?)
夹竹桃鲜艳夺人的芬芳下掩藏的毒汁,到法国梧桐脱光了衣衫也不容易察觉的秋色,从一见到漂亮小妞、所有男生立即涌堵在窗口一齐锐声尖叫“打死”的学生宿舍八舍,到一看见课桌文学就要登一则征婚启事的宽敞洁净的教室,两个似乎正脱离了时间的孩子,正以一种核裂变的方式爆炸了自己,抱着几本厚厚的世界名著,咀嚼着一些在不朽和易朽之间被印刷或讲解的名字,在笔记本上勾出一副简单得让自己着迷的线条画,看见一把生锈的大锁就想到生殖器的情形,十字路口(俗称“言十口”)的各类广告,一个老蒙着尖突的阔嘴、被人戏称为“蒙嘴丽莎”的弱智妇人,拥挤的球场,像土改时期使用过的露天电影场和一群真正潇洒浪漫的留学生,还能听到广播站几个小妞和几个男人嗲着的怪腔,树丛里一对苦恋的男女那蜜糖一样的废话……两人激烈地争论过了,论证是充分的,论据来自于世界名著和几个吹胡子瞪眼的年迈教授口授的要义;两个人疑惑着,那些从大量的古墓中站起来的文化,怎么连一瓶低劣的化妆品也不如呢?他们无从知晓,是什么样的道德使爱情的变数成为高等数学或理论物理那样诡秘,以及残酷的陌生和机智的欺骗所具有的合法地位?医院里一毛钱的挂号签上印着白骨的形状,骨管里吹来的死亡的音乐。某一日其中一个人在酒后昏昏然地叫嚷着要结婚,尽早结婚,生育孩子,成为围城中的大王,至少是一名玄衣的皇宫卫士,而在次日凌晨,当他们在彼此的胴体面前毫无羞怯,甚至是在欣赏和猥亵的二重疑难中开始了又一场爱与恨的战斗。肉体是由无数碎片,腥臊和梦的罪孽构成,它之所以成为追求,成为意象,或者是性的商品,是因为心与心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独立的精神,得到它,还不如从天堂掉进地狱,而作为物质表意的肉体的独立,其实是对象的依附,二者合一方能成全欲望,贪婪最显要的表现时机就是在肉体上体现的。两个人的世界,只有野兽最能知晓其中奥妙,而且自由无羁。爱情使这个世界变成诗,歌和美,从而让人类活着,并无耻下去。一个人拥有才情,另一个人拥有肉体可人的鲜活与芬芳之美,像一个明喻,一个散发着臊气的眼神,即使从未在浪漫派文学的队伍中锤炼并经受过文学洗礼的人,也能获得这样的信息。两个人天性中的犹豫自此如干柴被烈火引导到燃烧。他们得出了结论:像中文系储备库里最丰富的情愫一样,忧郁就恒等于爱情!
他们在节日总有小小而别致的礼貌相互赠送,自然也会写上中文系的气味和大概只有中文系才有的善感。他们关注着一切有关生殖和避孕套之类的最新研究动向和成果,在理论上站不住脚的,现实却给予他们丰沃的土壤,若在现实里被痛击得头破血流的,他们就在文学的大拼盘里拼出它们应有的秩序。他们的歌声只栖息在对方的耳朵里,伟大的梵高是因为失去了一只耳朵,从而使自己更加具有聆听阿尔的太阳,旋转的星空,郁金香的清香和一颗子弹以及向日葵的色彩的本领的,他们因为两耳塞进了太多的人间悲苦而从未失聪。他们糊涂的梦曾经把山林黑漆漆的宁静照亮,赤裸裸的交欢让星星也不知是睁了眼好还是闭着眼睛才算有涵养。在球场湿漉漉的草地上,他们寻找找对方的唇、舌、胸和怀抱,在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他们承受了露水、空旷和寒冷。他们不愿意死去,沈从文的“爱与死为邻”只能打动他们在湘西世界做精神的神游的那些时候,而他们为生命的无法久长和过于残忍的理性而痛苦不堪。二十岁的细胞还不能为生活说谎、兜圈子、溜须拍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以及不会做那种一张口、一展颜、一摆手就被人看穿的人品有问题的人。他们只是狮子山桃花会中的一个惊叹号、情人谷里的一段铁轨上的从容和悬在树上的一抹酸雨洗涤过的阳光,他们还无法达到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散文老师在“阳春三月,花海如潮,人流如织”的叫嚣的生活“深度”中去……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可一切似乎都不可能了,晚了。志趣与个性巨大的差异使两个人心怀爱情、口含苦果、眼露沧桑。
他们懂得了,也听到了,在汗泥和呢喃的肉体欢乐上面,留下的是心灵和爱情的冷笑。 “可能,使梦也失去了美,我们始终在它的招引之下,像踏上了不归之路;它存在的能量,比洪水猛兽更容易使我们违背爱情本来的规则。听起来是多么无懈可击的辨证词,我们似乎也正在经受生命的审讯,可我们的律师,我们的证据又在哪里呢?分开吧,尽管我们不承认这是最后的结局,可毕竟我们已经达到了审视结局的地步。我们实在不能狂言有把握未来的能力,兽性和审美之间的关系害了我们,我们错了,至少在理解上错了。生活对于我们来说,只有用‘不可能’去注释和理解,它一直在床边、桌子上、饭碗里、脸上、肚子里、书籍里、流浪中、幻觉里,在警告着我们,而我们因恐惧我们自身的弱点而不曾承认这一点。我闻到了血腥的气味,在一百首诗中或一首歌中,决没有OK厅污浊的空气和屠宰场肮脏的积垢,不幸的是,爱情的血腥气浓缩成不可能的肯定,我们获得了自由,这是最高的赐予,也是最低的占有。”
从此,我获得了失去。一本厚厚的日记簿的功能,正是保存着那无法保存的失去。
因为,爱情的口号就是:子虚乌有!
第三卷 第二章(2)
我珍藏着许多可以叫做历史,也可以叫做垃圾,更可叫做素材之母的信件。每回心潮起伏地抽出涂写着随随便便的人那随随便便的文字的信笺,我都在经历一场劫难,触摸到了爱情或友谊那死蟒般的僵硬的尸体。我心怀感激地再次欺骗了灵魂,引诱着那支不大肯再为往事流泪的钢笔,为诗为小说为所谓的硬派散文增加又一个喜剧般的苦痛。
它们就在写字台上像一个吃软饭的人等待别人为其付帐一样瞅着我,它们就在一册高雅豪华的笔记本里偷偷地抠着肚脐眼笑我,它们就在报刊杂志庄严的铅字里露出圣贤的嘴脸,它们就在一堆废纸中和一群躲避暴雨的蚂蚁一起,新奇地询问着新的归宿。
我愿意珍藏,用一根绳子捆着,藏在不再怀疑、不再亵渎、不在怨恨的时空里。
爱情的空间是零度空间,爱情的文笔随意而曼妙。
我怀念这些信件中的主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珍藏究竟在哪儿。
打开一扇门,是因为要把它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