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黄大侠魂
我在想,我平日太不务实,以致事到临头,束手无策,仍得依赖家父,实在太不应该了。”
身形颀长形的李博生皱眉问道:“昭南兄是讲,以往荒废了时日,未能继承余伯父的衣钵么?”
余昭南缓缓颔首道:“家父的医学与辨毒解毒之能,除了苗疆九毒仙姬一脉,据说天下无出其右,但兄弟仅仅学到家父武功方面的点滴皮毛,心中怎能没有感慨?”
蔡昌义无疑不太肯用脑筋,闻言敞声道:“那也不用感慨,昭南兄年纪不大,决心要学,现在还来得及。”
余昭南苦苦一笑道:“现在想学,果然也不算迟,但华公子若有三长两短,医道纵能通玄,又有何用?兄弟我怕要遗憾终身了。”
蔡昌义巨目一睁,愕然急声道:“什么?你讲华公子……”
余昭南苦笑截口道:“你可以看,华公子负伤不像负伤,中毒不像中毒,若说|穴道被制,却又不知被制的|穴道在那里,耽误了救治的时机,这遗憾如何弥补,我如果习成了家父的医道,即便束手无策,内心总要好受一点。昌义弟,如今我不啻感慨而已,简直是在后悔。”
这话出口,众人不觉都向华云龙望去,只见他脸色依旧,呼吸平稳,果然不像中毒或是负伤的模样,因之人人都皱起眉头。顿了一下,蔡昌义突然亢声道:“昭南兄,这是你的错,你为何不向那贾嫣问个明白?”
余昭南道:“一来贾嫣不会讲,二来我心中着急。”
蔡昌义目光一凌,道:“她凭什么不讲?哼,我去问她。”撒开步子,便朝厅外走去。
高颂平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不必去啦,咱们抢她的人,双方已成敌对之局,她自然不会讲了。”
蔡昌义一声冷哼,道:“怕她不讲。”他想越过高颂平,但步子刚刚迈出,已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由厅后传出,急声道:“南儿,华公子怎样了?”话音甫落,屏门之后,已经传出一位白发银髯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手提药包的童子。这老人号称「江南儒医」正是昭南的父亲,金陵著名的大善人。
蔡昌义止住脚步,与余昭南等连忙迎去。余昭南道:“此人酷似华大侠,孩儿认为当是华大侠的公子……”
「江南儒医」已经见到华云龙躺在桌上,当下挥一挥手,举步走去,道:“是不是都该救治,他一直昏迷么?”
余昭南道:“是的,一直昏迷不醒。”
「江南儒医」走到桌边,皱起眉头,瞧了一阵,自语道:“脸貌轮廓酷似华大侠,眉目口鼻酷似白夫人,他是华家的公子。”俯下身子,检视舌苔与眼神,然后扣住脉门,凝神查察华云龙的气机脉息。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约莫过了半盏茶光景,始才松开五指,道:“华公子服过迷|药,「巨阙|穴」的血气畅通不久。”话声一顿,目光凝注,问余昭南道:“南儿,你在那里发现华公子的?”
余昭南道:“孩儿等游览西郊,在那水西门他遇上……遇上……”贾嫣是个妓女,他与妓女打交道,当着父亲之面,嗫嗫嚅嚅的说不出口。
「江南儒医」白眉一皱,道:“南儿为何吞吞吐吐?遇上什么?怎么不讲?”余昭南顿了一下,觉得不讲也是不行,只得硬起头皮,将水西门的一段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江南儒医」倒无责准儿子之意,他静静的听余昭南讲完,然后两眼凝神,紧紧盯在华云龙的脸上,好似在探索什么,又好似沉思什么?「金陵五公子」连带手提药包的童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江南儒医」,因之大厅之上,一片沉寂,人人都紧张万分。好半晌,「江南儒医」恍然一哦,道:“我知道了,好高明的手法。”
话声中俯下身子,轻轻抚起华云龙的头颅,缓缓向他脑后「玉枕|穴」上抚去。他脸上忽见欣喜之色,顺势托起华云龙的身子,道:“总算华公子命大,你们驰马狂奔,又将他丢来丢去,那「玉枕|穴」上迷魄银针,居然来曾移动,南儿,你们都随我来。”话落,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迳向后面走去。
「金陵五公子」面面相觑,心头俱各一凛,撒开大步,随后跟去。穿过廊迥,「江南儒医」又道:“这华公子体质特异,迷魄药对他似乎不生效用,回头取下银针,想来当可无事,南儿先行一步,告诉你母亲,然后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讲。”他这样一说,众人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余昭南应一声「是」,越过众人,逞向后院奔去。
须臾,「江南儒医」带领其余诸公子到了书房。这书房纤尘不染,收拾得甚为整洁,临窗的墙边有张锦榻。他将华云龙倚着身子置于锦榻之上,接过随行童子手中提包,取下应用之物,然后着手取那银针。病征已得,做起来倒也简单。
准备好一切应用的药物,「江南儒医」右掌轻捺华云龙的「灵台|穴」,左手握着一块磁铁,觑准脑后「玉枕|穴」,将那磁铁轻轻按去。移时,他缓缓使那磁铁远离脑后,磁铁之上,赫然舔着一根长约半寸的细小银针,于是他收回右掌,将一包黄|色药末小心敷在针孔之处。针孔处原有一点鲜血,经那黄|色药末一敷,霎时凝结成痂。
这点手术,耗时不多,也不见得费事,但「江南儒医」却似与人大战一场,额角已见汗珠,旁观的人也紧张万分,一颗心提到了胸口。手术完毕,「江南儒医」长长吁一口气,道:“侥幸,侥幸,稍有差池,我余尚德便是终身憾事。”
那蔡昌义不用脑筋,莽莽撞撞的道:“伯父,用那磁铁吸取银针,我看并不麻烦么。”
「江南儒医」一面收拾用具,交给那童子,一面余悸犹存地道:“小儿之见,小儿之见,那「玉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为泥丸之门户,督脉之枢纽,通十三经络,岂同儿戏,老朽功力不够,不足以内力吸取银针,只得借用磁铁,这样危险性更大……”
蔡昌义奇道:“那会有危险?”
「江南儒医」道:“怎会没有危险?想想看,磁铁的吸力遍布全面,吸取银针,必须循原来的针孔,手法稍有偏颇或不稳,震动了银针,立刻便伤到经络,后果不是死亡,便是残废,那危险有多大?”
众人这才知道「江南儒医」所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缘故,那蔡昌义更是瞠目结舌,惊疑不已,骇然道:“啊呀!其中原来还有讲究,难怪伯父通身是汗了。”
「江南儒医」微微一笑,道:“好在事已过去,华公子已经无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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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微微一顿,向四人环扫一眼,接道:“诸位贤侄儿,老朽心有所感,今日要跟你们谈一谈。”众人不知他要谈些什么,惴惴分别坐下。
这时,脚步与拐杖触地之声遥遥传来,「江南儒医」一那身边童子,说道:“夫人来了,你去吩咐厨下备酒,华公子苏醒以后,再叫他们开席。”那童子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余昭南伴着母亲进入书房,诸公子连忙起立相迎。余老夫人目光朝华云龙一瞥,问夫婿道:“老爷子,华公子不要紧吧?”
这位老夫人白发皤皤,胸前项下,挂着一串佛珠,右手执一根盘龙拐杖,看去份量奇重,目光炯炯,可知也是身具武功的人。「江南儒医」道:“华公子不要紧,我已将那银针取出,再有顿饭光景,便可苏醒。夫人请坐,趁此机会,我要跟南儿他们谈一谈。”
余老夫人一边落坐,一边问道:“谈什么?是为南儿涉足花丛的事么?”
「江南儒医」道:“涉足花丛的事要谈,其他的事也要谈。”
他脸庞一转,目注儿子,道:“南儿,为父的不逼你练功,不逼你学医,任由你广交友朋,甚至于河下买醉,青楼召妓,也不阻拦,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余昭南脸色一红,道:“孩儿愚昧,孩儿但知爹爹别有用意。也许是咱们余家出身江湖,不能忘本,多交几个朋友,为人排解一点困难,总是有益无害。”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道:“说不上益,更谈不上害,你那「不能忘本」四个字,还有一点道理,但你想得不切实际。须知江湖本是祸患之源,并不值得留恋。至于解危济困,乃是人生份内之事,你我不作,自有旁人去作,这不算为父的意向。”
余昭南恍然接口道:“孩儿懂了,爹爹这样放纵孩儿,为得是不忘华大侠的恩德。”
只见「江南儒医」脸露赞许之色,频频颔首道:“南儿甚称敏锐,为父的正是这样想。”人人皱起眉头,人人心头都有惑然之感。
余老夫人道:“老爷子话,可将我老婆子弄糊涂了,华大伙赐予咱们的思德,咱们自然不能忘怀,苦无报答的机缘,老婆子只得供奉华大侠母子的画像,朝夕为他诵一遍佛经,上一炷清香,聊表一分心意,你溺爱南儿,放纵南儿,不知督促南儿上进,已是莫大的错误,如今竟将错推到华大侠身上,这……这……这是罪过。”
「江南儒医」哈哈大笑,道:“夫人,南儿是不求上进的人么?”
老夫人微微一怔,向儿子看了一眼,道:“你究竟要讲什么?为何不爽直的讲?这样转弯抹角,我是越听越迷糊了。”
「江南儒医」将头一点,道:“好,我这就讲。”目光朝华云龙一瞥,然后摊开手掌,托着刚才吸出的细小银针,接道:“夫人请看,这是从华公子「玉枕|穴」上取下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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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关人取过银针看了又看,道:“这枚银针遗有残余的迷|药,怎么?事情很严重?”
「江南儒医」道:“我一直担心事,如今怕是将要爆发了。”
老夫人瞿然一震,道:“你是讲,武林将有变乱?”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黯然道:“久乱必治,久治必乱。自从华大侠扫荡妖氛,抵定江湖,屈指二十年矣,当年漏网的妖孽,不甘屈服的枭雄,焉肯终身雌伏?唉!天道循环,历历不爽,只是来得太快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道:“怕是杞人忧天吧。”
「江南儒医」道:“我素来乐天知命,何致于杞人忧天。自从九曲掘宝以还,蒙华大侠恩赐,天台一派得以取回本门秘塞,为夫的喜涉医药二道,格外获得一册「华佗正经」,方有今日之小成。就因我乐天知命,心仪华大侠的为人,当时才能冷眼旁观,我总觉得华大侠过于宽厚,祸患未能根除,因之近年以来,无时不为此而耽心……”
原来这位「江南儒医」本是天台一派的宿老,九曲掘宝,家道中兴,由于他生性澹泊,将本门秘发送呈掌门以后,一直寄住金陵,行医济世,终于成了一代名医,金陵城家喻户晓的大善人。谁知他感念华天虹之赐,眼中竟在留意武林的动态,这等措施,可谓有心之人了。他讲到这里,「金陵五公子」俱已明了大概,那蔡昌义人虽莽模,却也不笨,「江南儒医」话声微顿,他已「哦」的一声,接口说道:“我明白了,伯父听任咱们吃喝玩乐。不加管束,那是要咱们留心江湖的动态。”
「江南儒医」道:“枭雄妖孽,欲想蠢动,留心是没有用的,必须习以为常,不落痕迹,方有所得。就像这次碰上那姓贾的女子,你们平日若是有了成见,那就救不了华公子了。”话声一顿,忽又接道:“不过,你们都是好孩子,平日也自有分寸,老朽才能放心。”
四公子脸色同是一红,袁逸枫接道:“侄儿斗胆妄测,伯父恐伯另有吩咐吧。”
「江南儒医」颔首不迭,微笑道:“逸枫机敏,老朽的用意,一来是让你们多方接触。俾以了解武林的变化,二来是让你们广结人缘,一旦发生事故,也好帮助华大侠作一番事业。老朽这点用心,自然向华大侠报恩之意,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诸位不见怪就跟吧?”
蔡昌义大声叫道:“随这是怕父提携,谁见怪?谁见怪就跟他绝交。”
袁逸枫、李博生、高颂平同声接道:“昌义弟讲不得错,这父伯父提携。伯父之心,可昭月日,咱们倘能追随华大侠铲除妖氛,作一番事业,也不枉伯父苦心垂爱一场……”话未说完,「江南儒医」已自大笑不已,道:“很好,很好,诸位贤侄明理尚义,老朽衷心甚慰。”
老夫人白眉微蹙,扬一扬手中的银针,戳口道:“老爷子,你那忧虑,是缘这枚银针而起么?”
「江南儒医」回眸道:“正是因这枚银针而起,夫人请想,那姓贾的女子隐迹风尘,甘为妓女,又复身怀绝技,这枚银针既有残余的迷|药,刺|穴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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