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
“当你看见满天星月的时候,可能就是……”
“塞尔薇,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她将目光转移开,“我得去一个地方。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告诉我吧……你还有钱吗?我快没钱了。”
那天,米洛躺在海滩上阳光照耀的漂浮木上,沙粒轻轻拍打他的脸,海风撩动着他的衣衫。他尽情呼吸着海风,肺像一张涨满的风帆。海水在他周围起落低语,浪花冲刷着海岸。腹中的碗被反复地充满又排空。思绪如潮。他心中的结瘤竟自消解了。
迪迪说:“米洛,你怎么这么矮小?”她身形高大。她是快乐的绿色巨人,是金刚,是珠穆朗玛峰,是当空的皓月。他觉得自己是在错误地用显微镜观察她。她轻轻将他抛起,他头朝下落了下来。她哈哈大笑:“我是说,你剩下的那部分上哪里去了,米洛?别担心,我不会把你用得太狠。我在想,伽利略会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他就是那个认为自然数和平方数是一样多的人。1,2,3,4,5……或是1,4,9,16,25……的数量是一致的。因为每一个自然数和平方数之间都存在一一对应的关系——聪明吧?——尽管平方数的数字大,而且是自然数的一部分,这一结论也不受影响。你也是这样的两部分构成的吗,米洛?”她用手挠他的胳肢窝,“管你是多还是少,你都是我的小米洛。当你变身成现在的四分之一大时不会有所损伤吗?而当你变成小型飞艇那么大时也不会有所增长吗?你到底是怎么变身的?”
碗被充满了空气,又被排空了。大海。海风。他的心结解开了。“我是一个会变身的人。”
天黑了。海水渐渐泛起蓝绿色的粼光在港湾中翻腾,看上去不像是液体,倒像是人们的情感世界。天空关闭了它的光亮。雷声轰响。米洛从漂浮木上爬下来,拂掉身上的沙往回跑。他跟塞尔薇约好了在浴室门口碰头,然后去老旋转木马场表演。
“当天马撒尿时,人间就会下雨。”迪迪曾这样告诉他,“万物都是变幻而成的——这是优波尼沙①里记载的。想多知道一些吗?”
“不想。”迪迪的说法让他心惊肉跳。
【① 优波尼沙:印度教吠陀经之一,讲述人与宇宙的关系,强调印度泛神论观点。】
现在,按照迪迪的优波尼沙里的说法来讲,雨就像收缩的膀胱里的尿液一样开始从天而降,滋润万物。天马轻声嘶鸣,双眼闪光。沙粒被雨激起,变成泥污,在汽车开过后形成了车辙印。米洛浑身溅满了污迹,噼啪噼啪踩着积水跑向浴室。开始下小冰雹了,他的头皮发痒,头发上满是星星点点的冰屑。他伸手捋去冰屑,头发嘎吱作响。
过了一会儿,雨和冰雹都变小了。他再度听见了海潮涨落的声音在他身后起伏。浴室的旗帜来回扇动,发出的呼呼声像是有人在结结巴巴地交谈。
塞尔薇正在浴室台阶顶上的两根廊柱间徘徊,屋檐正好挡住了倾泻的雨水。宽阔的石阶上布满了小冰雹,在米洛脚下碎裂开。
“塞尔薇!”他大叫,“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必须得听。”
“拜托,我赶时间,米洛。有个家伙正在里面等我,而且我们马上还有演出。”
“塞尔薇,可是……”
一个健壮结实的瘦高男人穿着夏威夷花衬衫,从塞尔薇和米洛所站的阶梯平台对面的男浴室里逛了出来。他有些谢顶,但仍将残存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还上了发油。耳际的络腮胡子一直延伸到长而宽阔的下巴上。他的手指上戴满了指环。“嗨,干吗现在还在这儿磨蹭?我的客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塞尔薇转向他说:“再等一分钟,您在里面等我就成。我何时让您失望过?”
“得了。”他急忙转身进去了。
“听着,米洛。”塞尔薇微微颤抖着。米洛也在发抖,因为淋了雨但塞尔薇并没有被雨浇过啊,“我得马上走了,可我需要你留在这儿。你进去找到伦尼,帮我把一个盒子和盒子里的东西一并交给他。警惕些,米洛。帮我留意他有没有小心对待我交给他的东西,好吗?”
“没问题,塞尔薇……”
“听好,跟伦尼在一起的那个家伙会办点事——不会太久的——然后伦尼会给你一些钱,并把盒子还给你。记住要把盒子和装在里面的东西都拿回来,分毫无损地拿回来。听清楚了吗?”她递给他一个物件,可他正死盯着她的眼睛,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只好把它塞到他手里。那是一把冰锥。
他起初不知道这有何用处,“塞尔薇?”
“别担心,你用不着使用它,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你可以把冰锥拿出来给他‘看看’——假如情况实在很恶劣的活。这样一来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跑掉。伦尼可没你那么勇敢,小飞侠。相信我的判断力,我了解伦尼。”
米洛将冰锥别在衬衫下的腰带里。
“别拦着伦尼。等伦尼走了,你就站在淋浴喷头旁边,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如果恰好有人在附近,就等他们先走。然后把盒子放在长椅上,出门等着。我会在一分钟之内到那里去找你的,我保证。”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悠悠地吐出来。
“好了,”她的语气变得公事公办起来,所有的紧张都转化成了她语气中高度的目的性,“转过身去,米洛。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你不能偷看的。我会留下让你带给伦尼的盒子,然后迅速离开这里。转过去,数到二十,然后按照我说过的去做。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塞尔薇。”
“你这傻瓜,浑身都湿透了。”她笑着拨乱他的头发,“怎么不知道避雨啊?”她扳着他的肩,让他转过身去。
“一,二……”雨水从屋檐上滴落。他冷得牙齿上下打架。数到二十,他转过身,塞尔薇已经不见了。
平台上摆放着一只用红色缎带捆好的帽箱。米洛拾起箱子,将它紧紧抱在胸前,带着它穿过平台走进男用浴室。他每走一步,冰锥就戳他的大腿一下,还好不疼。
一开始,他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他正站在一个带有宽阔而有回音的圆屋顶的大厅里,每隔六十度左右就有一道带拱门的走廊。周围有水滴缓缓滴落,嘀嘀嗒嗒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站在穹顶正中央,思量着该挑哪条走廊。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说:“嘘!嗨,小孩儿,这边!”米洛尽量捕捉声音的方向。
走进一条狭窄的走廊,水滴的声音猛地变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或是正走在一只大贝壳或者自己迷宫般的耳道里。走廊尽头是一片小型水泥空地,四周都是莲蓬喷头,中问摆放着几张长椅。坚实的地面微微向中央的排水道倾斜。米洛抬头看,天空呈现出铁灰色。他很冷。
伦尼突然出现在他身畔:“吓着你了,嗯?”他是从入口旁边的一个小浴室里走出来的,“我去方便了一下。琼斯先生坐公交车来。他马上就到……你是塞尔薇的朋友?她从前好像没用你替她办过事。”
米洛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的回音。他转过身退到长椅边。琼斯先生是个胖胖的、剃着平头的人,面部肌肉松垮垮的。他穿着一件笔挺的白色短袖衬衫,在暴风雨天气的光线中发出浅浅的光。他斜着眼抬头看了看米洛:“这不是个女孩。”
伦尼笑道:“那又如何?她派了个同伴来。你看,他已经把货带来了。”
琼斯转了转眼珠。他的样子很恶心:“他带来的可不止这些,伦尼。”
“啊?”
“这位同伴的腰带里还带了武器。”琼斯说。
米洛绕开盒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部。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突显出了冰锥的手柄。
琼斯走向米洛,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摊开:“拿来。”
“算了,小孩儿,”伦尼说,“我们不需要武器。我们都很信得过对方。天啊!我真抱歉,琼斯先生。这小孩子不懂我们干这行的规矩,您别介意。”
“没关系。拿来吧。”
米洛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游移在伦尼和琼斯先生之间。不知是何缘故,他竟一点也不怕他们。他有些担心别的事,担心伦尼刚刚说过的话。
“塞尔薇不是在用我替她办事。”
伦尼微笑了,“难对付,实在是很难对付。佩服!好吧,塞尔薇不是在用你替她办事。把小刀给琼斯先生吧。”
“这是一把冰锥。”米洛说。他直勾勾地看着琼斯说,“我不会给你的。塞尔薇没说过让我把它给你——除非你想使诈。”
“他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毛孩子,别介意,看在老天爷份上!”伦尼把一只手搭在琼斯先生肩上说。琼斯先生没有把手缩回去,他也直勾勾地看着米洛,“这里没有人想用武力抢东西,没错吧?我们还是谈妥生意,然后散伙,好吗,琼斯先生?”
琼斯缓缓点了点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也不高兴你这样。算了,我尊重伦尼的意见。何况我想你这小孩儿在用那把铁器刺到任何一个人之前,都会没有午饭吃。而且我还带了一支手枪……好了,我们看看货吧。”
琼斯走回原地。伦尼偷偷看了米洛一眼。为防止琼斯看见,他朝米洛无声地说:“他没有枪。”说着,他耸了耸肩。
米洛把盒子递给琼斯先生。琼斯接过来,拿到一条长椅边,把它放上去,解开红缎带。
伦尼同米洛站在他身后几英尺处:“你身上湿透了,小孩。雨下得很大吧?”
“别把盒子弄湿了。”米洛对琼斯说。
木头长椅很潮。琼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闷吼了句什么。琼斯取下帽盒的盖子,把它放在盒子旁边。然后伸手拿出一沓钞票,抖了抖,除下捆钞票的橡皮筋,抽出一张纸币,伸长手臂翻来覆去地看。他抽出好几张,翻过来,随手扬了扬,甩得噼啪响。接着,琼斯先生又从裤兜中掏出一面放大镜,更加仔细地对其中一张钞票进行检查。
他把放大镜揣回裤兜里,把钞票垒齐了,再用橡皮筋重新捆上。接着,他将钞票放回盒子,盖上盖子,再将缎带用相同的手法打上蝴蝶结。
“怎么样?”伦尼问。
琼斯先生把盒子还给米洛,嘴角浮上一丝微笑。他转而对伦尼说:“都是些次等货。”
“都是次等货?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可能。这是个该死的艺术家做的。他妈的山姆大叔①自己也分辨不出真伪。”
【①山姆大叔(uncIe sam,即US):指美国。】
“可我分辨得出。这是次等货。”
“你是想讨个好价钱吧,哈罗德?你说过如果这批货合格的话,你会预付给我一万美金。我说过剩下的货保证在两周之内送到。喏,你说的。两周,你说的。你说过看货后预付一万美金的。”
“我说的是先看货再决定是否成交。”
“干这行准错不了。我告诉你,哈罗德,塞尔薇的手下是一名艺术家,是达芬奇第二。这钱没问题。能有什么差错呢?”
“这桩生意不做了,没别的。我们不干了。这做法真是可笑,我们才不干呢。另外找个经销商吧——小心点,否则后果自负。”
“有人应该付钱给我。”米洛说。
琼斯看着他哈哈大笑。他的脸像正在揉的面团一样抖动着,嘴唇翻起,露出像马一样宽阔粉红的牙龈。“干吗?想把冰锥拿出来?你也是个艺术家吗?你不会想把我变成冰雕吧,小孩儿?你们这帮人真是好笑。”
琼斯穿过走廊向穹顶走去。
“哈罗德!”伦尼转过头在他身后大叫,但脚步却始终没有移动。他似乎很受打击:“哈罗德!嗨!等等!哈罗德……他妈的!”
“是你要付钱给我吗?”米洛问伦尼。
“你可真行啊,小孩儿,你跟你那该死的姐姐都干得不错嘛。”
“她不是我姐姐。”
“把盒子给我。让琼斯先生见鬼去吧。我会再找个琼斯先生的。”
“我得把盒子交还给塞尔薇。你应该付钱给我。”
伦尼伸手来抢盒子,米洛一甩手,没让他够着。
“我不需要这盒子,小孩儿。”伦尼说,“今后我再也不需要你那混帐姐姐了。她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那该死的盒子给我。等我拿到了好处就付钱给她,行了吧?这是我们的样品,本来是打算在我们的印刷商完工之前用来拖延时间的。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耽误多少人吗?我、印刷商、印刷商的家人、我的家人……”他正步步紧逼,而米洛则慢慢后退,退过长椅,向边上的莲蓬头靠近。“……还有塞尔薇。她拿这盒子没用,我才能让它成为我们的生财之道。好了,给我吧。”
米洛退到了一个莲蓬头墙边,伦尼又劈手来夺盒子。米洛把手往后一伸,打开了莲蓬头,水向伦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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