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
“他呆的地方已经一点点黑了,是吗?他的面前将是漫长的黑夜。而妈妈爸爸还不知道我再也不会象我向他们保证的那样回去了。我惹所有我爱的人都伤心了,是吗?我并不要这样,我并不是有意想这样。”
“这不是你的过失。”他说,“这根本不是你的过失。他们会明白的,他们会理解的。”
“起先,我真害怕去死,我是胆小鬼,光想到我、我、我。现在,我发现自己多么自私。象这样地死去之所以可怕倒并不在于我完了,而在于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不能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为了让我生活更幸福而作出的牺牲,我知道他们为我做的一切;我爱他们胜于我过去的表白。我从来没有对他们讲过这些话。当你还年轻,生活展现在你的面前,你是不会对他们讲这些话的,你怕听上去怪傻,怪伤感的。
“可是,当你不得不去死的时候,就不同了。你希望在还可能的时候全都告诉他们。你希望能告诉他们,对以前做过的不好的事,说过的难听的话,心里是多么懊悔。你希望能告诉他们,你确实从来也不想伤他们的感情,希望他们只记住,你爱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爱他们。”
“这你不必对他们讲,”他说。“他们会知道的——他们始终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肯定吗?”她问。“你怎么能肯定?对你来说,我家里的人是陌生的。”
“你随便走到那里,人性和人心总是一样的。”
“那么,他们会知道我要他们知道的事——就是我爱他们?”
“他们始终是知道这一点的,在某种程度上,知道得远比你用言语所能表达的更清楚。”
“我老是想起他们为我做的事情。他们为我做的那些小事情,现在对我来说就好象是最最重要的。象格里——他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送给我一只火红宝石的手镯。好看极了——一定花了他一个月的薪水;想起我的小猫在街上给压死的那天晚上,他为我做的事,我就更想念他。我那时只有六岁,他把我抱在怀里,擦去我的眼泪,劝我别哭,说弗洛雪只是离开一会儿,去给自己弄一件新的皮大衣,就那么一会儿时间。第二天早晨,它就会回到我的床脚上的。我相信了他,不哭了,睡着了,梦见的小猫回来了。第二天醒来,弗洛雪果然穿了件崭新的白色毛大衣蹲在我的床脚上,就象哥哥说的一模一样。很久以后,妈妈才告诉我,格里在清晨四点钟就把玩赏动物商店老板从床上叫醒。当那个人因此而发火的时候,格里对他说,要么下楼去把小白猫卖给他,否则就要他的命。”
“往往是那些小事情令人难以忘怀,使你记住了别人。他们做这些事情全然为了你。你对格里,你对父母,也同样做了这些这样的小事情,你也许已经不记得了,他们却决不会忘记。”
“我希望做过这样的小事情。但愿他们会象你说的那样想念我。”
“他们会的。”
“我希望——”她把话咽了下去。“我死的方式——我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想到这一点。我从书里看到过死在太空的人的模样——内脏炸得四分五裂,肺伸出牙间,几秒钟后,就干枯了,不成样子,丑得可怕。我不要他们把我想象成那个样子,僵死,可怕。”
“你是他们自己的,他们的孩子,他的妹妹。他们决不会把你想得和你的意愿不一样。在他们的心目中,你永远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你时的那付模样。”
“我仍然害怕,”她说,“这没有办法。不过我不要让格里看出来。如果他及时回来,我要表现得一点也不害怕——”
信号蜂鸣器打断了她的话,迅速而命令似的。
“格里!”她站了起来,“是格里,呵!”
他旋转音量控制钮,问:“格里·克罗斯吗?”
“是的,”她哥哥回答说,声音低沉,紧张。“有坏消息吗?——什么事?”
她站在他后面,俯身朝通话器稍微靠了靠,冷冰冰的小手搁在他的肩上,代他回答。
“你好,格里。”一阵细微的颤抖使她那装得若无其事的声音露出了破绽。“我原想看看你——”
“玛里琳!”呼喊名字的声音里含有一种突然的恐惧。“你在那个急救飞船上干吗?”
“我原想见见你。”她又说,“我想见见你,所以躲在这个船上——”
“你躲在船上?”
“我是个偷渡者……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玛里琳!”这是一个对已经永远离开他的人的绝望的呼喊。“你干了什么!”
“我——不是——”那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冰冷的小手痉挛地抓住巴顿的肩头。“别那样,格里——我只想见见你;我不想使你伤心。格里请不要那样——”
温热而湿润的东西溅在巴顿的手腕上,他悄悄离开座椅,扶她坐了上去,把麦克风凑到她的面前。
“不要难过——不要让我在离开人间的时候知道你难过——”
她竭力克制的呜咽哽在喉咙口。哥哥对她说,“别哭,玛里琳。”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而又无限温和,把所有的痛苦都抛弃了。
“别哭,妹妹——你不该哭。没什么,亲爱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她的下唇在颤抖,她狠狠地咬住了它。“我不要你感到难过。我只想说句告别的话,‘因为我马上就不得不离去了。’”
“当然——当然,该这样的,妹妹。我并没有刚才那种意思。”然后,他的声音变成一种急促的要求。“急救飞船——你打电话给‘星尘’号了吗?你跟计算机核对过吗?”
“就在一小时之前,我就打电话给‘星尘’号了。它不能转回来,在四十光年的范围之内也没有别的巡航飞船,而这里燃料不够。”
“你肯定计算机的数据正确——你什么都能肯定吗?”
“是的。你以为我如果不能肯定。就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如果现在还有我能帮忙的,我当然义不容辞。”
“格里,他尽力帮助我。”她的下嘴唇不再颤抖了,擦过眼泪的衬衣袖子也湿润了。“没有人能帮助我。我也不想再哭了。你,爸爸和妈妈都会很好的,是吗?”
“当然——当然会很好的。我们会很好地理解的。”
她哥哥的话渐渐变轻了,巴顿把音量控制拨到最高点。“他正在超出波限。”他对她说。“一分钟之内就听不到他了。”
“格里,你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她说。“你正在超出波限,我要告诉你——可是现在不行了。我们那么快就得告别——但是,也许我还会见到你。也许我会梳着辫子出现在你的梦中,哭着,因为我怀里的小猫死了;也许我会化为微风,从你身旁吹拂而过,对你切切细话;也许我会成为你曾讲过的金翅膀云雀,对你傻乎乎地唱个不停;也许我常常是你看不见的影形,但是你完全知道我就在你的身边。就这样想我吧,格里;始终这样想。千万不要从别处去想呀。”
由于沃登星球的自转,答话传来时已经轻得象耳语了:“始终这样想,玛里琳——始终这样想,千万不要从别处去想呀。”
“格里,时间到了——我现在不得不离去了,再——”她的声音中断了,她的嘴歪扭着,快要哭出声来。她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当她再次讲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显得又清晰又真挚。
“再见,格里。”
通话器的冰冷的金属传来了最后的话音,微弱、温柔、说不出的辛酸:“再见,小妹妹——”
她在随之而来的静谧里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在谛听消逝的话音的影形般的回声。然后,她从通话器那边转向气舱。巴顿拉了拉身边的黑杆,气舱的内房门迅速滑开,露出了正在等待着她的空洞洞的舱室,她走了过去。
她昂着头走了过去,棕色的卷发抚摩着肩头,穿着白色凉鞋的脚,在小数相力许可的情况下,走得如此稳健,镀金的鞋扣闪烁着蓝色、红色、水晶般的点点亮光。他让她一个人走去,没有扶她。他知道她是不希望他扶的。她步入气舱,转过身来面朝着他,只有她颈项上的脉搏显露出她心房的狂跳。
“我准备好了。”她说。
他把黑杆向上推去,门迅速地把他们两个人隔开了,她被关入漆黑一团之中去度过生命最后的瞬息。咔嚓一声门锁上了,他把红杆向下推去。随着空气从气舱涌出,飞船轻轻地晃了晃,墙壁有点振动,好象什么东西在经过的时候撞在外层门上,接着什么也没有了,飞船又稳稳当当地下降着。他把红杆推回原处,关上已经空无一人的气舱的门,转过身来,象一位困倦的老人步履龙钟地向驾驶员的座椅走去。
他回到驾驶员的座椅上,按了按正常空间发话机的信号钮。没有反应,他并没有期望会有什么反应。她的哥哥将不得不彻夜等待,直到沃登星球的自转允许他通过第一组进行联系。
还不到恢复降速的时候,他等待着。飞船和他一起不断地下降,发动机猫叫似地轻声呜咽着。他看到供应室温度表上的白色指针停在零上了。
冷酷的方程式已经平衡,他现在在船上真正是孤单一个人了。
一件不成样子,丑得可怕的东西在他前面匆匆飞向沃登星球。那里,她的哥哥正彻夜等待着。然而,片刻之间,姑娘的倩影仍留在空洞洞的飞船里,她对那没有仇恨,没有恶意,却杀人的力量茫然无知,她仿佛还坐在他身旁的金属箱上,娇小、迷惑不解而又心惊胆颤,话音在她留下的空处清晰地,不断回响:“我并没有做过什么事该去死——一点也没有做过——”
《冷酷的平衡》作者:'美' 汤姆·戈德温
他并不孤独。
蔚蓝色的仪表板上,信号灯不断地闪烁出光亮,一支白色的指针不时急骤地晃动着,仿佛是大海上飞掠而过的海鸥。突然,指针一下跌落到临界点,这表明飞艇控制室对面的供给舱里,发现了发射热量的活体。
根据飞艇章程规定,如若发现未经许可偷乘飞艇者,必须立即抛出舱外。这是宇宙航行的一条冷酷的法律。超空间飞行物一般用核转换器发动。飞艇体态轻盈,不宜携带体积较大的核转换器,而是电子计算机根据自重、货重,严格配给精确量的液态燃料。因此飞艇上出现意外的乘客,就要当作定时炸弹那样来消灭。
他的目光终于搜索到供给舱壁橱的那扇乳白色的小门,愤怒地大喝一声:“出来!”
壁橱里层怯生生地蹭出一个人来,双手搂抱着头,带着恐惧和哀求揉成的语调,喃喃地自语:“我投降,投降,行……行吗?”
这是一位少女!
他惊呆了,困惑地凝望着眼前站着的姑娘,手中原先捏紧的发火器不知不觉慢慢松开。
她亭亭玉立,金黄色的秀发衬托着一张圆圆的脸,双眸透出聪慧的神情,却又笼着一层薄薄的愁雾。也许因为恐惧的缘故,尽管她那晶莹洁白的细牙紧紧咬住嘴唇,仍止不住嘴角的牵动。
怎么办?如果讨饶的是一个滑头家伙,他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再命令他走进空气封闭室,尝尝“弹出”的滋味;如果偷渡者敢对抗,他就会立即使用发火器,毫不客气地在几分钟内处理他,将其推入宇宙空间。可是,这是一个善良羸弱的姑娘,下得了手吗?
他踌躇地回到飞行座上,用嘴努了努靠墙凸起的驱动控制器箱体,示意姑娘坐下。少女被他突然沉默的表情吓呆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沿边勉强坐下,怯生生地探问:“请问,我有罪么?你要怎样处置我呢?”
“你到这儿来干啥?”他尽量压低自己粗重的嗓音问,“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溜进飞艇?”
“我想看看哥哥。他在奥顿星球工作,离开我们地球快十年了。”
“你知道飞艇去哪里吗?”
“密曼星球。”少女好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回答一边数落说,“我哥哥一年之后去密曼休养,我想先偷渡到那儿,我们家有兄妹俩,他爱我,又爱事业,我们日夜都盼望相见。”
“你哥哥知道你乘飞艇去密曼吗?”
“嗯,也许知道。一个月前,我在地球上打空间电话告诉他,我准备乘飞艇去密曼。也许他不会想到,我是偷渡去的。”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克劳思。”
“克劳思?”
“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他又一次惊呆了。
不久前,国家研究院收到宇宙“SOS”信息,获知奥顿勘察组克劳思教授和二名助手突发宇宙病,急需血清。飞艇就是送血清到密曼去,那儿等着接取血清的航天班机。
他没有再吭声,只是转向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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