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
“这是什么?”克拉克问。
巴尔兰德偷偷瞟向休闲室那边:“是书库文件里的陈旧的活组织切片,我浏览时看到它的,纯属我的个人爱好。”
克拉克看着她:“噢,噢。”克拉克弯下腰,研究着显示器上的东西。她唯一真正明白的东西是图像下的标题。她大声读了出来:“幸福的真相。”
“是。一个带四个侧链的三环,”巴尔兰德指着屏幕。“无论什么时间你高兴,真正的高兴,就是它对你起的作用。”
“他们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的?”
“我不知道。这是本旧书。”
克拉克盯着旋转的图像,不知怎么,它扰乱了她的心绪。它漂浮在那个洋洋得意、愚蠢的标题上,它讲着某些她不想听的东西。
你已经解答了,它十分得意地宣布,你就是个机械、化学和电流的组合,你拥有的一切,每个梦,每个行动,都来自某个地方电压的改变,或者——她诡什么——带着四个侧链的三环。
“它说得不对。”克拉克咕哝着。或者当我们被打烂时,他们可以重新组我们。
“对不起,”巴尔兰德打断她,“这上面说我们只是——这儿的软体电脑。长着脸的电脑。”巴尔兰德关上终端又说,“这种说法是对的,即便是长着脸的电脑,我们中有些也可能会失去这种地位。”
克拉克站直身子走向梯子。
“你要去哪儿?你要再出去?”巴尔兰德问。
“运动还没有结束。我想我得清理出二号上的管道。”
“这时开始干有点晚。莲妮。在我们能干完一半前,运动甚至就会结束。”巴尔兰德再次转开眼。
这次克拉克随着她的目光看到远处墙上整面大小的镜子。在那儿她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我会晚点开始工作。”克拉克握着扶手。脚向高处迈去。
“莲妮。”巴尔兰德喊着,克拉克听出那声音里有些颤抖。她向后看,可另一个女人正向控制舱走着说:
“呃。我怕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一个遥感控制程序我刚调整了一半。”
“那好。”克拉克回答。她感到大海的压力又开始加大了。比比站又在收缩着。她开始下梯子。
“你确定独自出去会没事吗?或许你应该等到明天。”
“不用。我很好。”
“呃。记住打开你的接受器,我怕再次和你失去联系——”
克拉克爬进空气闸,匆匆完成出去的步骤。感觉它不再像是溺死,感觉像是重生。
她在黑暗中醒来,在哭泣声中醒来。
她躺在那儿,困惑而不确定。哭泣来自各个方向,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外,她什么也没听到。
她害怕,她不确定为什么,她希望声音会消失。
克拉克转身离开她的铺位,摸索着开关。在半暗的走廊里有灯亮着,是休闲室另一端发出来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来自深深的黑暗,她循声走过横行的管道和导管。
巴尔兰德的住处,舱门是开着的。黑暗中。祖母绿颜色的读出器闪烁着,并没有详细描绘出又硬又窄的床上隆起的人体。
“巴尔兰德。”克拉克轻柔地喊着,她并不想进去。
影子移动了,好像是在抬头看她。“为什么你不表现出来?”声音里带着恳求。
克拉克在黑暗中皱着眉问:“表现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多——你有多害怕!”
“害怕?”
“对这儿,对被这个可怕黑暗海底困住的——”
“我不明白。”克拉克低声说,她内心的幽闭恐惧症再次被扰动起来。
巴尔兰德咆哮着,可是那种嘲弄好像是被迫的。“噢,你完全理解的。你想着这是种竞争,你想着如果能把恐惧保持在内心你就会赢得什么——可是完全不是这样,莲妮。把恐惧像这样隐藏起来是完全没有帮助的,我们得信任下到这儿的其他人,否则我们会失去——”
克拉克在床铺上轻微地挪动着。她的眼睛由于瓣蒂增强了功能,现在能看到些细节——巴尔兰德粗略的侧面轮廓,双臂交叉以及衣服的通常折皱。腰部没有扣扣子。她联想到一具被从中剖开的尸体。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克拉克说。
“我试图友好点,”巴尔兰德说,“我试着和你融洽相处,但是你太冷了。你甚至不承认——我是说,你不可能喜欢下到这儿,没人会喜欢,为什么你不能承认——”
“可是我不,我——我痛恨在这儿,就像比比站将一牢牢地束缚住我,而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这儿等着它发生。”
巴尔兰德在黑暗中点着头。“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而且无论你告诉自己多少次——”她停下,“你痛恨它在这儿?”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克拉克怀疑着。
“你知道,外面并不更好,”巴尔兰德说,“外面甚至更糟!那儿每秒都有泥流、烟以及想吃掉你的巨大的鱼,你不可能——可是——你不在意所有那些,是吗?”不知为何,她的声调转向责难。克拉克耸耸肩。
“不,你不在意,”巴尔兰德缓缓地说,她语音低得近于耳语,“你居然喜欢出去。是吗?”
克拉克不情愿地点点头:“是。我想是。”
“可是它——裂谷可能杀死你,莲妮。它可能杀了我们,它会用上百种不同的方法杀我们。你不害怕吗?”
“我不知道,对那我并没想太多,我猜这样会有某种作用。”
“那为什么你会那么愿意出去?”巴尔兰德大叫。“那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知道。这并不怪异,许多人喜欢干危险的事。像蹦极?像登山?”克拉克说。
可巴尔兰德没有回答。她床上的侧面轮廓变得僵硬了。她突然伸出手打开船舱的灯。
莲妮·克拉克在突然的明亮中眨着眼。然后,当她的角膜瓣蒂变暗时,房间也暗淡下来。
“耶稣、基督!”巴尔兰德对她喊着,“你就穿着这种该死的装束睡觉?”
这是克拉克没有想到的事情。
“所有时间我都在对你倾诉真心,而你却戴着那张机械脸!你甚至没有让我看到你那双该死的眼睛!”
克拉克震惊地向后走。
巴尔兰德从床上坐起来向前迈了一步。“在这该死的海里为什么你不找点别的什么东西来玩?”舱门砰的一声在克拉克的脸前关上。克拉克在密封的舱壁盯了一会儿。
她知道,她的脸色是平静的。她的脸通常都是平静的。最后她非常轻柔地回答:“好的,我想我会的。”
当克拉克出现在空气闸时巴尔兰德正在等她。“莲妮,”她平静地说,“我们得谈谈。这很重要。”
克拉克弯身脱去她的鳍。
“向前,去我船舱里。”
巴尔兰德领头,克拉克跟着她下楼梯走进她的船舱。巴尔兰德走过舱门,坐在床铺上,给克拉克留下空间。克拉克四处打量着这个狭促的空间。巴尔兰德用一条多余的床单把带镜子的墙壁整个罩上。巴尔兰德拍拍她旁边的床。“来,莲妮。坐。”
克拉克不情愿地坐下,巴尔兰德突然的友善让她迷惑不解,巴尔兰德再没有这样,自从……
“——听到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容易。”巴尔兰德说,“可是我们得让你离开裂谷。他们不应该安排你下到第一线。”
克拉克没有回应。
“还记得他们给我们做的测试吗?”巴尔兰德继续说,“他们测试我们对压力、长期处于危险,以及长时间密闭环境的耐力,诸如此类的东西。”
克拉克微微点头:“所以?”
“所以,”巴尔兰德接着说,“你想没想过他们测试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种素质,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那种环境里拥有那种素质。”
克拉克的内心波浪起伏,但外表却什么也没改变。
巴尔兰德身子向前倾了一点儿:“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关于登山和蹦极,以及为什么人们会故意去做危险的事?我曾读过,莲妮。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也曾读过——”
想了解我?
“——知道那些寻求刺激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吗?他们都说:除非在你临死前。否则你就无法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们需要危险。危险让他们振奋。”
你完全不了解我——
“他们中一些是老兵,有些是人质,有些只是为了一种或另一种原因在死亡地带度过很多时间。他们许多是真正忍不住——”
没人了解我。
“——除非他们处于危险边缘,否则他们不可能高兴。所有时间——他们很多很早就开始,莲妮,当他们还只是孩子时。而你,我打赌——你甚至不喜欢被人碰到——”
走开。走开。
巴尔兰德把手放到克拉克肩上。“你曾被虐待了多长时间,莲妮?”她温柔地问,“多少年?”
克拉克摆脱她的手,没有回答。那并不意味着任何伤害。她在床铺上移动着,轻微挪开点。
“莲妮,你对危险上了瘾。不是吗?”
克拉克一会儿就平复过来,皮和角膜瓣蒂平复得更容易些。她平静地转向巴尔兰德,她甚至带着些许微笑。
“虐待,”她说,“在目前这可是个很奇怪的词。萨斯喀彻温政治迫害事件后,它就消失了。你是某种历史迷,珍妮特?”
“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巴尔兰德说,“我曾读过。你知道大脑是如何控制压力的吗,莲妮?它往血液里分泌各种让人上瘾的刺激物。贝它——脑内啡,镇静剂。如果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太经常的话,你就会上瘾,你忍不住会上瘾。”
克拉克觉得自己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撕裂金属般的参差不齐的咳嗽声。一会儿后,她意识到那是种笑声:“我没上瘾!”
巴尔兰德坚持着自己的说法:“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自己去看!你知道有多少受过虐待的孩子会在余生中打老婆或自残或放任堕落吗?”
“那让他们兴奋,是吗?”克拉克仍微笑着问。“他们喜欢被抢劫或者——”
“不,你总在任何你能感到压力的地方寻求压力。那是一种生理上瘾,莲妮。你寻求压力,你总在寻求压力。”
我手求压力。巴尔兰德曾经读过,而且巴尔兰德知道:生命是种纯粹的电化学。不用解释生活的感觉如何,不用解释有比被痛打更糟糕的事情,甚至当你被打伤时还被迫若无其事地吃饭。当然我在手求压力。除此之外我还如何能活着?
“听着,”克拉克摇摇头,“我——”可是这很难,讲。突然之间,她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巴尔兰德并不是唯一知道自己经历的人。发生在莲妮·克拉克身上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狒狒和狮子会杀死它们的幼崽。雄性棘鱼会咬死它们的配偶。那不是虐待。真的。它只是种——生物学。可是为了某些原因,她无法大声说出这些来。她试了又试,可最后所发出的抗议几乎很幼稚:“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确实知道,莲妮。我知道你对自己的痛苦上瘾,所以你出去,大胆地想让裂谷杀了你,最终它会的,你看不出吗?那就是为什么你不该呆在这儿,那也是为什么我们得让你回去的原因。”
克拉克站起身说:“我不打算回去。”她转身走向舱口。
巴尔兰德伸出手:“听着,你得听我说,还有很多我还没说。”
克拉克低头看着她:“谢谢你的关心!可我并不是非留下不可。我可以在任何我想离开的时间离开。”
“你现在出去就等于放弃了一切,他们在看着我们!你还没明白吗?”巴尔兰德的嗓音提高了,“听着,他们了解你!他们在寻找像你这样的人!他们曾测试过我们,可他们还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下到这儿工作更好,所以他们观察着、等着看谁先崩溃!整个计划仍在实验阶段,你没看出来吗?他们送下来的每个人——你、我、肯·卢斌和拉娜·张。都是整个冷血测试的一部分——”
“而你测试失败了,”克拉克轻柔地说,“这我倒能看得出来。”
“他们在利用我们,莲妮——别出去!”巴尔兰德的手指像章鱼吸头那样紧缠着克拉克。
克拉克推开她。她松开舱门推开。她听到巴尔兰德在她身后站起。
“你有病!”巴尔兰德尖叫着。什么东西在克拉克后脑勺上被打碎,她四肢伸展,倒在走廊上。当她跌落时,一只手臂猛然痛苦地撞到一串管子上。她翻滚向一边。抬起手臂保护自己。可巴尔兰德只是走过她,走进休闲室。
我并不害怕,克拉克注意到。她打我,而我并不言怕。这不奇怪吗——从附近的某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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