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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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说炎空夜比她夫君还逊,我心下暗笑,也羡慕她,能如此彻底地爱自己的爱人,有幸福到可以四处宣扬的婚姻。
辞藻非女子事,民间的女子,纺织与三从四德,乖乖呆在家里带孩子不碰诗书,便是德。于是妇女们平日无事可做,便只有谈天。
所以从民间进到宫中,生活简直天壤之别,要习惯少说话,说反话,说好话,说假话的潜规则,当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而她自认不聪慧,只能闭口不言。
她跟我说了不少事情,但似乎有在刻意避开什么,所以我听得有些混乱。
南宫瞳只让我来焚园,也没有说具体的位置,现在陪着她在这里逛了那么一大圈,除了来来去去拿着东西的宫奴,不见其它。
听着她说的话,我慢慢才觉得有些蹊跷,便从一开始的随便附和,转而认真细听。
这才让我觉得大大不妥,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立即要离开这个地方。
刚与她道别,才走不到几步,前面的假山转角处便传来一声:“忆音娘娘,原来你在这里,可让龙鸣王殿下好找!
心脏的那根弦瞬间被抽出,脚下似乎变得很轻,让我能够立即逃脱。
我知道我足够冷静地可以离开,但她的称呼分明是“忆音”。
那个女子听到声音已经吓到,紧张地低着头踌躇着该怎么解释,想着又转过来看我,但我早已开始往外走了。
我没有回头,头脑里根本没有逃不逃避这个概念,只是觉得不适合,我们都不适合,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同时出现。
华殇人亡
我知道他怪我。
不说他曾有过的温情,曾经没有烽烟只有竹林清泉的一岁春秋,曾那么深爱那么信任那么激烈地需索对方,曾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都被我给毁了。他怪我,不说那曾经活埋的三十万精兵,亦不提那与人间无缘的孩子。他怪我。
只怪我当初若不爱他,就不应欺骗他。若不爱他,可以伤害他,可以告诉他,可以选择报复在他身上。可我却没有告诉他也没有让他放了我,而是令他误以为我爱上了他。
其实他没有误会,我的确爱上了他,不可自拔。所以我当时竟曾经想过要为他生孩子的事。
终究我没有这么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也没有对不起我。我和他都一样对不起的人是那些死去的士兵和将帅,还有无辜的孩子。
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原谅。只是自己找的罪孽。
他自幼至成人,不曾认为自己做错过任何事。他只会做那些他认为对的事情,比如在我身上做过的。但他唯一后悔过的事,就是当初没有更早地救我,因为当初在他眼里看来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没有直面自己的情感,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跑到地牢把我抱回去。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唯唯是我,让他此生第一次有了弱点,然后一败涂地。
就算他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透着星星点点璀璨光芒的金瞳辉映过整个夜空的星辰,高贵的身躯上斑驳伤痕,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绝世的孤傲,英挺的双眉有拳握天下的霸气。
但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无论我们两个表面上多么风光多么坚韧不摧,其实内心早已被轧揶得破破烂烂。
“既然龙鸣王没有话讲,就不必拖延时辰了。”御龙芊芊早已站在那绳的端前,手起刀落,并不算结实的绳子一下子断掉,我只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整个身体就随着簌簌的风声往下坠落。
一闪金光从我眼前掠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眼前不断上升的崖壁上的岩石和杂草,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飞快地往上穿梭,而我的身体也正越来越快地往下坠落。
或许下面是岩石,或许是湍流的水,但若没有海一般的深度,我也是必死无疑。
但突然,只感觉身体狠狠地往下一顿,又轻轻往上提了提,才缓缓地悬空开始摇摆。
我抬头看去,拴着我双手的绳子端头被伸出悬崖的手圈住,用力地往上拉。
可我和轩辕赐都很清楚,以我这么多年跟各种各样绳子打交道的经验来说,这个绳子根本撑不到他把我拉上去的那一刻。也许下一秒就会断掉。
我抬头看着他探出悬崖来的眼,永远像黑暗中闪耀着的星光,我可以一眼就找到它们,就像那时候,他在客栈里第一次救了我,不小心掉下来的金发一样。在角落里孤独的耀眼。
他原本就受伤了的手掌手背被绳子勒得深入皮肉,双眉微微蹙着,又展开给我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就像我们现在面对的状况不是悬崖上的生死一线,而是如同昨日,我一言不发地被他抱在怀里,看着他无声地微笑。
就像在说,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在一起。
“龙鸣王,这是做什么?好歹这也是华焰的地盘,若然,我可不客气了哦。”悬崖上传来声音,我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他却根本不听,依然执拗地把我往上拉扯。
突然我感觉绳子松了松,身体没有往下掉,只是停在半空中,抬头一看,他的双手赫然出现了两道新鲜的鞭痕。
“放手。”走吧,我本是该死之人,又何必对我如此呢?如果我当时就被赵炎杀死,你不会遇见我,称霸天下早已指日可待了吧?又何须顾及什么儿女情长。
他咬着牙,脸部的筋骨清晰可见,他努力地撑着,天下没有他轩辕赐做不到的事,可他现在却觉得,要救一个人,救自己最心爱的人,他都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抓住也是死,放手也是死,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他眼前死掉。
那次与华焰的大战,民心难以安抚,士兵们的血汗难以复仇,人说军令如山,面对我这样一个叛徒,他可以原谅,但是他们不可能原谅。
但他是国君,他当然有权力能够把我保住,只是他太失望,他对我太绝望。
他当时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就像在说,“你都是骗我的吗?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温情如水,那些我曾经相信过的东西,你都是骗我的?
“像我遇见过的所有人一样,接近我,利用我,一切都是假真心,所有的都是虚假的,根本是我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他要看着我死,他想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犯过的错,让自己记得更深,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让自己变得更冰冷,更无情,让任何人找不到丝毫破绽。
要没有弱点,就必须让自己的弱点在自己面前毁灭。
可当他坐在隔间,听着隔壁传来顿重的声响,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命令手下把自己捆绑住,强迫自己去记得,去面对残酷,面对爱人的死亡,他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个女子,那个自己最爱的女子,背叛他,利用他,欺骗他。
可他还是一样想要立马冲过去解救她,不想看到她受任何苦。
他也想过,他要给龙鸣国民,军队一个交待,那么谁给他一个交待呢?
所以也罢,他永远是最不重要的一个,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一个,也只有他自己关心着他想要的是什么,所有强加的一切他都可以无偿接受,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偶尔争取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连这个他都无能为力。
打在手上的鞭越来越重,似乎他们已经没有想过手下留情,把他置于死地就好,如果把他放走,他们会死得更惨。
绳子静静地开始断裂,缠绕在一起的细绳一根根承受不住重量地断裂,然后剩下仅有的几根,也缓慢地放开紧紧缠住的部位,绷一声全都断了。
那绳断的声音很清脆,就如同我们脆弱的生命和爱情。
绳子松了,我的双手解开了束缚,身体突然下落得更快了,脸上有热热的体温,手不由自主地往前一伸,抱住了他。
轩辕赐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就这么跟着我一起下落,我能摸到他身上粘湿的血液,鼻端是熟悉的气味,阔别的胸膛,依旧为我跳动着。
一起下坠。
然后我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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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表达一切的,就似乎“我”并不存在一样。
我试图低下头看自己,却也只是转过来,转过去,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只有缓缓流通的冷空气。
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只好转移目标,观察起其它东西来。
周围冒着白色的东西,我尝试触碰,却什么都没有。我发现我跟周围这些白色的东西一样,可以穿过所有看起来坚硬的东西。
而且我发现自己能够移动,只是永远离开不了这个范围之内。
这里都垒着高高的通透晶亮,冒着白色雾气的冰砖,但我感觉不到一点点,只能凭看。
正中央有一块冰床,上面铺着一层白布,我发现自己可以透过白布看到低下的人,是一个女子。
她裸着身子,胸前有奇怪的纹路,是一个圆圈,里面有着“如意”的字样。
她的双眼轻轻地闭着,好像一下子就会张开,但是过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张开过。
这里只有一个孩子,才几岁的样子,个子很矮,但似乎很聪明的样子,每日为这个女子不动的身躯擦拭,然后敷上一片薄薄的冰块。
他会把冰水放在手里呵融,然后用棉花抹在女子的唇上。
他还会帮女子梳头发。
我听那两个男子叫他,圣。
总是会有两个男子来这里,除了那孩子,我也只见过他们来。
一个男子长得异常妖艳,有火红色的发线和血色的瞳仁。可他每次来,我都能看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色气体,是与他长相完全不符的冷漠。只有在握住这女子的手时,才会不经意流露眼底的温情。
另一个男子十分清秀,有独特的气质,像一股风,冰冷中带着丝毫清丽,他本该是夏日竹林的凉风,如今却是冬日的瑟瑟冷风。他的眼底结了一层霜,绿瞳似乎也 是死寂的,伸出布满伤痕的修长手指,轻柔地触碰着女子的额面,才会看到他的青发在肩上微微颤抖,在没有人的时候把泪滴落在冰床上。
他们总是来,从不间断。
只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他们每次触碰那个女子,我身上就会有不同的感觉。
我不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我唯一的感觉就只有透过他们的手指,传递给那具躯体的情感。
安心的,安然的,冰冷的,甜的。
清静的,单纯的,清凉的,微酸的。
他们从我身上穿过,从我脚下走过,在我面前说话……
但我只是一个无形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出不去。
于是大部分时间,没有人的时候,我只能对着眼前躺在床上的这个女子。
她的轮廓,鼻端唇角,不知怎么的,我第一眼看见就有非常熟悉的感觉。我对那两个男子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但终究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女子那么熟悉,为什么她一直长眠不醒,还有她胸前奇怪的图案,那个青发的男子每次来都会沿着那“如意”的纹路反复划着。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终于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了。
两个男子时而一同出现,但极少。
今日他们来时都特别疲惫,默契地坐在床边,难得有这么正式地谈话姿态,他们从前都是擦身而过,或点点头,或只是插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我也有些来了兴致,忙移动到他们中间,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
“封雷拉拢轩辕赐失败,漠夷和祁宁也已经被封雷收于己下,下一步,硝烟一触即发了。”红发男子说话的声音很清冷,但特别好听。
“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让金龙应承不与封雷联盟的?凭借金龙的实力,这么多年来的争斗,只不过是不与封雷抢占,否则他一出手,封雷必败无疑,他却等到 现在,封雷已经全力强大起来,并三国,平内陆,还传信特意告知我们说他要和封雷联盟,又被你的三言两语打消念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