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我来过
薄荷气呼呼:“火龙果就不要了,你不如把你们农场里的员工给我叫上几个强壮有力的来,我想痛扁一个人。”
“谁得罪你了?”
“一个全天下最可恶最可恨的人。”
“薄荷,冷静冷静,打人可是犯法的事,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全天下最可恶最可恨的人把自己折进拘留所里去吧?”
季风说的是大实话,薄荷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叫一帮人来痛殴席睿南。这一次被他占了上风,她气得要命却束手无策。电话里,季风那边有人在喊他,他交代她傍晚在家等他送水果来,就匆忙挂掉了电话。
第28节:他比想象中的更落魄(5)
走出公寓楼,暴烈阳光如鞭般火辣辣地抽打在肌肤上,一记又一记的灼痛。让薄荷心里的焦灼烦躁加倍滋生,再不能在大太阳下多走一步路。看见斜对面有家小小的冷饮店,她走进去坐下,叫了一份红豆刨冰,大口大口地把冰粒往嘴里塞,藉此压下心里的气急火燎。
那份红豆刨冰刚吃了几口,薄荷突然看见对面的公寓楼里走出了席睿南。咦,他怎么也出来了?他不是恬不知耻地赶她走,说不要影响他继续睡觉吗?
从楼道走进烈日下,阳光猛烈地照耀,让席睿南微微眯起双眼,皱出立体的眉目。抬头瞥了一下蔚蓝无比的天空,他的脸上浮出一种格外落寞寂寥的神情,眼睛如雾气弥漫般的荒茫一片。
这一刻的席睿南,和刚刚在屋子里那个嚣张挑衅的席睿南仿佛是两个人。薄荷一口刨冰刚举到嘴边,就那样定定地静住了。
有遥远的往事被烈烈阳光唤醒,像蚂蚁一样细细密密地从记忆里爬出来,缓慢地爬行在薄荷的心里。
九年前,同样阳光暴烈的午后,少年席睿南颓然无助地跌坐在道旁,垂着头不出声地恸哭。眼泪打在晒得炽白的路面上,顷刻间就被蒸发,那种彻骨的悲伤却在空气中遥遥传出很远。
那是薄荷第一次看到同龄的男生流泪,他的眼泪与悲伤很大程度地稀释了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反感。只可惜,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又让她的反感加倍滋生了……
但薄荷却一直记得他独自坐在烈日下默默流泪的情景,那一刻,男生罕见的泪水打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刻烈日下默然伫立的席睿南,落寞寂寥的样子,仿佛是九年前那个颓然无助的少年,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流泪。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再不会轻易流泪了吧?即使有泪也只会往心里流。
席睿南只在楼道前稍一驻足,就转身离开了。烈日底下几乎不见行人踪影,只有他的一道斜斜身影铺在炽白水泥路上,渐行渐远。
薄荷看着远去的人影,突然把刨冰盘一推,匆忙结了账远远跟上去。她想知道他离开安然这儿后会去哪里?
席睿南在前头不远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公交车,薄荷拦下一辆出租车在后面跟着。车过数站后,他在一个名叫幸福新村的站台下了车。薄荷也跟着下了出租车。这里属于城市的东南偏角,一条七拐八绕的小街两旁林立着许多幢两到三层的私人自建住宅。她远远尾随,看见席睿南进了一栋三层小楼。
薄荷探头探脑地走近端详那栋楼。一楼大门敞开着,客厅里摆了一套沙发,另外还有个服务台,台里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一望可知是南国本地人氏。看见薄荷在门口张望她热情地问:“靓女,是不是要租床铺呀?”
她这一问,薄荷马上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显然这是栋出租屋,而且是那种价格最便宜的租铺位的出租屋。每个房间里放几张上下铺,分租给不同的人,相对租户来说房租低廉,相对屋主而言利润空间最大。但是正所谓“便宜没好货”,像这种廉价铺位配套设施不会太齐全,而且同屋住的人互不相识,流动性又极大,所以非常不安全。
第29节:他比想象中的更落魄(6)
薄荷有些发愣,席睿南之前住在学校那幢老式宿舍楼时,她就已经觉得他挺落魄的了。没想到离开学校后,他居然租住在这种最便宜也最简陋的床铺房里。她问了问租铺价格,老板娘说短住呢就十块钱一天,长住呢就两百块钱一个月。
“非常非常便宜了,你去打听打听,没有比我这里更便宜的地方了。”
薄荷表示想看看房间,老板娘顺手拉开一楼的一扇房门给她看。约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里满满当当地摆着四张上下铺床,床上各有一床草席与颜色各异的枕头毛巾被,天花板上吊着一把吱呀运转的吊扇。这就是全部陈设,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屋里此刻有两张上铺睡着人,是两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整间屋子充满了男人的汗臭脚臭,混杂着方便面的味道,在闷热难当的狭窄空间里,发酵般地令人欲呕。
老板娘赶紧关上房门:“靓女,如果你要住的话当然是住三楼的女子间了。女人住的房间比这些男人住的要干净得多,要不要上去看看?”
薄荷勉强一笑:“不用了。”这种廉价铺位房,再干净也不住。
席睿南竟住在这种地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落魄。显然他的经济状态非常窘迫,看来他们席家真是从富有到赤贫了,否则他的父母那么钟爱这个独生子,不可能会舍得让他在外面捱这种苦。
而他们家又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九年前那个看似美满实则接近崩溃边缘的家庭,完全是靠着席睿南的力量在维持。而他苦心维持的局面却被一再地打破,其中的一击就来自于她。如今他独自一人流落异乡,他的父母又在哪呢?
怀着满腹疑问,薄荷离开了那栋出租屋,心里像压着一扇磨盘般又沉又闷。她曾经说过,如果席睿南真的落魄了,她会让他的日子更难熬。现在她成功地做到了,但看到他这样捱苦,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感到解气与痛快。
为什么呢?薄荷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眼前只是一再地晃动着刚才烈日下席睿南那张落寞寂寥的脸。
【3】
薄荷下午没有联系上安然,傍晚的时候她却找上门来了,气急败坏地说:“薄荷,你又把席睿南赶走了?”
薄荷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我哪里赶得走他,那是你的屋子,他倒过来把我赶走了好不好?”
安然拍过来一张纸条:“你看这个。”
那是席睿南的字迹,薄荷曾经非常熟悉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流畅优美。简简单单地写着两行话:安然,谢谢你这几天给我的帮助,但我想我不方便再打扰你了。钥匙放在床头柜上,请收好。
下午在薄荷面前,席睿南还一副死乞白赖就是要缠住安然不放的样子。谁知她才前脚刚刚离开,他就后脚留下纸条和钥匙也离开了。之前他的种种嚣张之语看来也只是色厉内荏,他可能还是顾忌傅正的警察身份吧?
“喏,是他觉得不太方便再来打扰你,你怎么跑来质问我?对了,我还要质问你呢,上回你从我家拎走的水果起码有一半是送到他胃里去了吧?还骗我是拿去给傅正吃。”
第30节:他比想象中的更落魄(7)
安然脸红了,那袋水果她确实从薄荷这里拎走后就直接给了席睿南。打电话把他叫出来,不由分说就分了他一半,骗他是杂志社发的,她吃不完让他帮忙吃。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下午见到傅正了,他说你从上周六起就已经不理他了,为什么?因为席睿南?安然你太不应该了,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不再是十五岁的小女生,怎么还被他迷得找不着北?”
安然不承认:“也不完全是因为席睿南,傅正那个工作性质我越来越受不了。甭管几时几点在哪里干什么,只要巡警队来个电话就得马上去。像被人拴了线的风筝似的,太没有自由了。”
“你少来,没遇上席睿南前你受得了,一遇上他你就受不了了?你还说要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呢,言犹在耳呀!安大小姐。”
安然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冲起来:“薄荷,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我那么多干吗?”
薄荷窒住,半晌才长叹一声:“好,我不管,我确实管不着你,你爱咋地就咋地吧。”
安然自知刚才那句话太冲了,默然片刻:“薄荷,其实席睿南现在真得很惨,你就别再落井下石了。”
“他很惨?你知道些什么?你在哪遇见他的?”
“那天晚上你叫我来拿水果,我在来时的公交车上遇见了他。”
和薄荷一样,安然也是在公交车上看见了席睿南。
她上车时车上人很少,偌大的车厢只坐着零零星星的七八个人。她一眼就看见了车厢后半部座位上坐着的席睿南,他斜倚车窗睡着了。窗外路灯的光影时明时暗地从他的脸上流动过去,沉睡中安静的眉眼也显得生动无比。
安然怔了怔,真没想到,特意去学校找他没找到,却会意外地在公交车上遇见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惊又喜地走过去,她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后叫他:“席睿南。”
席睿南睡得挺熟,叫了好几声他才朦胧醒来,揉着眼睛看了她半天,疑疑惑惑地问:“你是?”
“我是安然,高一时我们是同学呀!清州一中高一五班,记起来了吗?”
“是你……”他的脸色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勉强一笑:“没想到你也在这座城市?”
“是呀,我大学毕业后南下来到这已经快一年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才来了不到两个月。”
“你现在……”安然的话还没问出口,心中一转,决定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他被薄荷逼得辞职走人的事,说出来只怕会让他难堪。“你现在也在这儿工作吗?住在哪里?”
席睿南不太愿意多说话的样子,只说暂时还在找工作,随便租了一处地方先住着,问他租在哪里怎么都不肯说。
安然坐在他身边,目光无意中一垂,看见他的蓝衬衫只从第三颗扣起,敞开的衣领下,小麦色肌肤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疙瘩。顿时一惊:“你这是怎么了?皮肤过敏吗?”
席睿南有些不自然地扣上钮扣:“没什么,只是天气太热热出一身痱子来。”
第31节:他比想象中的更落魄(8)
安然惊讶无比,五月的天气确实已经炎热无比,她也天天咒骂这南国夏日居高不下的气温。但是他竟会被热出一身痱子来,还是让她十分惊讶:“怎么会把你热成这样?”
“主要是出租屋里太热了,睡上一夜……”席睿南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显然他不想说太多,掩着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
安然不难猜出他咽回的内容是什么。看来他租的房子条件一定很差,所以他坚持不肯告诉她住在哪。突然间也有所明白刚才他为什么会在车上睡得那么熟,车里有空调,当然比闷热难当的出租屋好多了。
看着席睿南一脸浓浓的倦意和睡意,安然的心里忍不住微微发酸。他的处境看来真是很不好,一如薄荷所说的落魄了。刚才他在车上睡得那么沉,完全不在乎到站与否,显然是根本没有目的地来坐车,只是想在空调车上睡个清凉觉吧?
安然于是故意问:“你现在要去哪?”
席睿南迟疑了一下:“不去哪,就是随便看看这座城市的夜景。”
看夜景?他根本一直在睡觉。安然基本上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更加酸楚起来。想起高一时的席睿南有着那么优越的家境,大多数同学还在听CD机时他已经听上了MP3;大多数同学刚用起呼机时他已经用上了手机。然而现在,酷暑高温天气,他想要睡一个清凉觉却只能坐公交车来享受空调。
安然十分坚持地邀请席睿南去她租的小公寓里做客:“老同学,九年不见了,难得今晚在这异地他乡遇上,你一定要上我那去坐坐不可。”
安然把席睿南带到她的小公寓时,阿曼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她带了一个陌生英俊的年轻人回来,十分好奇地盯着席睿南直打量。
简单为他们介绍一下后,安然就直接领席睿南去她的卧室,他站在房门口迟疑着:“在客厅坐坐就好了,怎么好进你的房间呢。”
“没关系的,你进来吧,这屋里有空调更凉快。平时我有客人也都是带进房间说话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