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唐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即病终。独元载入相有年,权势日盛,因恐被人讦发阴私,特请百官论事,先白宰相,然后奏闻。刑部尚书颜真卿,上疏驳斥,载说他诽谤朝廷,竟坐贬为峡州别驾。既而复任鱼朝恩判国子监事,朝恩居然入内讲经,上踞师座,手执《周易》一卷,择得鼎折足覆公觫两语,反复解释,讥笑时相。阉宦讲经,斯文扫地。是时王缙已入任黄门侍郎,同平章事,与元载相将入座。缙听讲后,面有怒容,载独怡然。朝恩出语人道:“怒是常情,笑实不可测呢。”你既知元载难测,胡为后来仍堕彼计?
永泰二年十一月,代宗生日,诸道节度使上寿,献入金帛珍玩,值钱二十四万缗,中书舍人常衮上言:“各节度敛财求媚,剥民逢君,应却还为是。”代宗不从。未几又改易年号,竟称永泰二年为大历元年,宫廷内外,方因改元庆贺,忽接到郭子仪奏牍,报称同华节度使周智光,擅杀无辜,目无君上,请遣将讨罪。代宗不敢准请,反令中使余元仙,特敕拜智光为尚书左仆射。看官!你想应诛反赏,岂不是越弄越错么?智光自出驻同州,邀击党项奴刺寇众,夺得驼马军械,约以万计,复逐北至鄜州,遥望寇已遁去,不便穷追,他竟往报私仇,驰入鄜城,杀死刺史张麟,并将鄜坊节度杜冕家口,一齐屠戮,焚民居三千间,方才还镇。又与陕州刺史皇甫温有隙,温遣监军张志斌,入朝奏事,道出同华,被智光邀留入馆,两语不合,即将志斌斩为肉泥,与众烹食。想是朱粲转世。子仪迭闻消息,乃据实奏闻。代宗遣使加封,明明是刑赏倒置。但代宗却也有些微意,以为封拜内官,当可使他入朝,削夺兵权。也是呆想。哪知智光接了诏敕,反踞坐嫚骂道:“智光为国家建了大功,不得入相,只授仆射,且同华地狭,不足展足,最少须加我陕虢商鄜坊五州,我子元耀元幹,能弯弓二百斤,称万人敌,今日欲挟天子,令诸侯,除智光外,尚有何人?天子若弃功录瑕,我智光也顾不得甚么了。”说毕,掀髯大笑。与发狂无二。元仙战栗不敢言。智光乃令左右取出百缣,赠与元仙,遣令归朝。元仙返报代宗,代宗乃于大历二年,密诏郭子仪讨周智光。子仪即遣部将浑罨彻獾龋霰忌希枪怊庀拢欧缇馈M菔亟詈夯荩憔僦堇唇怠W右亲啾ㄌ仆ⅲ诜讲欧诺ǎ嶂枪馕⒅荽淌贰R讯菅澜忱钛涌。躺敝枪饧岸印h墒兹胂祝诵净食悄辖郑髯镒础?br /> 子仪因同华已平,入朝报绩,适值子妇升平公主,与子仪子暧,互相反目,公主竟驾车入都,往诉父母。事为子仪所闻,遂将暧绑置囚车,随身带着,径诣阙下。原来暧为子仪第六子,曾任太常主簿,代宗因子仪功高,特把第四女嫁暧,女封升平公主,暧拜驸马都尉。唐制公主下嫁,当由舅姑拜主,主得拱手不答,升平公主嫁暧时,也照此例,暧已看不过去,只因旧例如此,不得不勉强忍耐。后来同居室中,公主未免挟贵自尊,暧忍无可忍,屡有违言,且叱公主道:“汝倚乃父为天子么?我父不屑为天子,所以不为。”快人快语,足为须眉生色。说至此,竟欲上前掌颊,亏得侍婢从旁劝阻,那公主颊上,不过稍惹着一点拳风,戏剧中有《打金枝》一出,即因此事演出。但已梨涡变色,柳眼生波,趁着一腔怒气,遽尔入宫哭诉,述暧所言。代宗道:“汝实有所未知,彼果欲为天子,天下岂还是汝家所有么?汝须敬事翁姑,礼让驸马,切勿再自骄贵,常启争端。”嘱女数语,却还明白。公主尚涕泣不休。代宗又拟出言劝导,适有殿中监入报道:“汾阳王郭子仪,绑子入朝,求见陛下。”代宗乃出御内殿,召子仪父子入见。子仪叩头陈言道:“老臣教子不严,所以特来请罪。”暧亦跪在一旁,代宗令左右扶起子仪,赐令旁坐,且笑语道:“俗语有言,‘不痴不聋,不作姑翁’,儿女子闺房琐语,何足计较呢?”子仪称谢。又请代宗从重惩暧,代宗亦令起身,入谒公主母崔贵妃,自与子仪谈了一番军政,俟子仪退后,乃回至崔贵妃宫中,劝慰一对小夫妻。崔妃已调停有绪,再经代宗劝解,暧与公主,不敢不依,乃遣令同归。子仪已在私第中待着,见暧回来,自正家法,令家仆杖暧数十,暧无法求免,只好自认晦气。但代宗为了此事,欲改定公主见舅姑礼,迁延了好几年,直至德宗嗣位,方将礼节改定。公主须拜见舅姑,舅姑坐受中堂,诸父兄妹立受东序,如家人礼,尊卑始有定限了。这且慢表。
再说郭子仪入朝后,仍然还镇,越二年复行入朝,鱼朝恩邀游章敬寺。这章敬寺本是庄舍,旧赐朝恩,朝恩改庄为寺,只说替帝母吴太后祷祝冥福,特别装修,穷极华丽,又因屋宇不足,请将曲江华清两离宫,拨入寺中,一并改造。卫州进士高郢上书谏阻,谓不宜穷工糜费,避实就虚,代宗也为所动,即召元载等入问道:“佛言报应,说果真么?”元载道:“国家运祚灵长,全仗冥中福报,福报已定,虽有小灾,不足为害。试想安史皆遭子祸,怀恩道死,回纥吐蕃二寇,不战自退,这都非人力所能及,怎得谓无报应呢?”代宗乃不从郢奏,悉从朝恩所请。至寺已落成,代宗亲往拈香,度僧尼至千人,赐胡僧不空法号,叫作大辩正广智三藏和尚,给食公卿俸。不空谄附朝恩,有时得见代宗,常说朝恩是佛徒化身,朝恩因此益横,气陵卿相。元载本与朝恩连结,旋因朝恩好加嘲笑,渐渐生嫌。至朝恩招子仪入寺,载密使人告子仪道:“朝恩将加害公身。”子仪不听,随骑请衷甲以从,子仪道:“我为国家大臣,彼无天子命,怎敢害我?”遂屏去驺从,独率家僮一人前往。能单骑见回纥,遑论朝恩。朝恩见子仪不带随骑,未免惊问。子仪即自述所闻,且言知公诚意,特减从而来。朝恩抚膺流涕道:“非公长者,能不生疑?”自是相与为欢,把从前嫉忌子仪的心思,都付诸汪洋大海了。舜之格象,亦本此道。元载因子仪不堕彼计,又想出一个方法,上言:“吐蕃连年入寇,邠宁节度使马璘力不能拒,不如调子仪镇守邠州,徙璘为泾原节度使。”代宗即日批准,子仪拜命即行,毫无异言。小子有诗赞子仪道:
大唐又见费无极,盛德偏逢郭令公。
任尔刁奸施百计,含沙伎俩总徒工。
子仪往镇邠州,元载更谋去朝恩,欲知朝恩是否被除,且看下回再叙。 郭令公生平行事,忠恕二字,足以尽之。惟忠恕故,故单骑见虏,而虏不敢动,杯酒定约,从容还军,所谓蛮貊可行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奉诏讨周智光,军方启行,而叛众已倒戈相向,同华归诚,逆贼授首,所谓豚鱼可格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子暧与公主反目,囚子入朝,代宗不以为罪,反从而慰谕之,劝解之,所谓功高而主不疑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鱼朝恩不敢害公,元载不敢欺公,周旋宵小之间,安如磐石,所谓气充而邪不侵者,令公有焉。历书其事,以见令公之功德过人,浅见者第称令公为福盛,亦安知令公之福,固自有载与俱来耶?彼鱼朝恩元载周智光辈,固不值令公一盼云。
第六十一回 定秘谋元舅除凶 窃主柄强藩抗命
却说宦官鱼朝恩,专掌禁兵,势倾朝野,每有章奏,期在必允,朝廷政事,无不预议,偶有一事,不得与闻,即悻悻道:“天下事可不由我主张么?”自大如此,都是代宗一人酿成。养子令徽,为内给使,官小年轻,止得衣绿,尝与同列忿争,归告朝恩。朝恩即带着令徽,入见代宗道:“臣儿令徽,官职太卑,屡受人侮,幸乞陛下赐给紫衣!”代宗尚未及答,偏内监已捧着紫衣,站立一旁。朝恩不待上命,即随手取来,递与令徽,嘱他穿着,才行拜谢。看官试想!似这种自尊自大的行为,无论什么主子,也有些耐不下去。代宗却强颜作笑道:“儿服紫衣,想可称心了。”朝恩父子,昂然退去。自是代宗隐忌朝恩,元载窥知上意,乘间入奏,请除朝思。代宗嘱令暗中设法,毋得泄机。除一阉宦,须嘱宰相暗地设谋,真是枉做皇帝。元载遂贿托卫士周皓,及陕州节度使皇甫温,令图朝恩。这两人本是朝恩心腹,因见了黄白物,不由不贪利动心,遂与元载串同一气!载又徙温为凤翔节度使,温入朝陛见,载留他居京数日,悄悄的布定密谋,入白代宗。代宗称善,但嘱他小心行事,勿反惹祸。畏葸之至。载应诺而出。会值寒食节届,代宗在内殿置酒,宴集亲贵。朝恩亦得列坐,宴毕散席,朝恩亦谢恩欲出。忽元载领着周皓皇甫温等,踉跄趋入,七手八脚,将朝恩一把抓住,捆缚起来。朝恩自呼何罪,当由代宗历数罪状,朝恩尚哗词答辩,毫不服罪。代宗谕令自尽,即由周皓等牵出朝恩,将他勒死,乃下敕罢朝恩观军容等使,出尸还家,诈说他受敕自缢,特赐钱六百万缗,作为葬费。神策军都虞侯刘希暹都知兵马使王驾鹤,向系朝恩羽翼,至是俱加授御史中丞,俾安反侧。后来希暹有不逊语,反由驾鹤奏闻,勒令自尽。所有朝恩余党,从此不敢生心。
惟元载既诛朝恩,得宠益隆,载恃宠生骄,自矜有文武才,古今莫及,于是弄权舞智,约贿贪赃。吏部侍郎杨绾,典选平允,性又介直,不肯附载,岭南节度使徐浩,搜括南方珍宝,运送载家,载即擅徙绾为国子祭酒,召浩为吏部侍郎。代宗素器重李泌,特令中使敦请出山。泌应召至京,复赐金紫,命他入相。经泌一再固辞,乃在蓬莱殿侧,筑一书院,使泌居住,遇有军国重事,无不咨商。泌素无妻,且不食肉,代宗强令肉食,且为娶前朔方留后李暐甥女,赐第安福里,生子名繁。长源亦堕尘劫耶?偏元载阴怀妒忌,屡欲调泌出外,免受牵掣,适江西观察使魏少游,请简僚佐,载谓泌有吏才,请即简任。代宗亦知载有意调泌,特密语泌道:“元载不肯容卿,朕今令卿往江西,暂时安处。俟朕除载后,当有信报卿,卿可束装来京。”泌唯唯受命。何不仍归衡山,想是一入尘迷,便难洒脱。
乃出泌为江西判官,且遥饬少游好生看待,毋得简慢!
泌已南下,载益专横,同平章事王缙,朋比为奸,贪风大炽。载有丈人从宣州来,向载求官,载遣往河北,但给一书。丈人不悦,行至幽州,发书展视,并无一言,只署着元载两字,丈人进退两难,不得已试谒判官。哪知判官接阅载书,很是起敬,立白节度使延为上客,留宴数日,赠绢千匹,丈人已得了一注小财,乐得满载而归。这还因丈人不足任事,所以载如此处置,若稍有才能,一经载代为援引,无不立跻显宦。王缙威势,亦几与相同。载妻子及缙弟妹,皆倚势纳赂。载有主书卓英倩,性尤贪狡,得载欢心,所以干禄求荣的士子,往往买嘱英倩,求他引进。英倩竟得坐拥巨资,称富家翁。成都司录李少良,上书诋载,载即讽令台官奏劾少良,召入杖毙,连少良友人韦颂,及殿中侍御史陆珽,一并坐罪处死。代宗被他胁制,很是懊怅,乃独下手敕,召浙西观察使李栖筠入朝,命为御史大夫。栖筠刚正不阿,受职后,即纠弹吏部侍郎徐浩薛邕,及京兆尹杜济虚,欺君罔上,黩货卖官。代宗令礼部侍郎于劭复按,劭颇加袒护,复奏时多涉模糊,复经栖筠劾他同党,遂贬浩为明州别驾,邕为歙州刺史,济虚为杭州刺史,劭为桂州长史。这四人统是元载党羽,一旦黜退,不少瞻徇,明明是抑夺载权。载尚未知改悔,且深恨栖筠,常欲将他陷害。栖筠虽特邀主知,得肃风宪,但见代宗依违少断,元载凶狡多端,免不得忧愤交并,酿成重疾,居台未几,便即谢世。他原籍本是赵人,迁居汲郡,有王佐才,性喜奖善,又好闻过,历任东南守吏,政绩卓著,朝廷曾封为赞皇县子,所以身后多称为赞皇公。代宗屡欲召为宰辅,惮载辄止,至入任御史,不久即殁,代宗方加倚畀,偏偏天不假年,因此天颜震悼,特追赠吏部尚书,予谥文献。子吉甫后相宪宗,下文自有表见。
单说代宗因栖筠去世,失一臂助,急切里无从除载,只好再行含忍。中经幽州不靖,魏博发难,汴宋军又复作乱。迭经弥缝挽救,稍稍就绪。因欲叙元载始末,故将各镇事,浑括数语,待后再详。不幸贵妃独孤氏,得病身亡。妃以色见幸,居常专夜,至此香销玉殒,教代宗如何不悲?当下在内殿殡灵,按时营奠,追封皇后,谥为贞懿。好容易过了一二年,方觉悲怀渐减,专心国事。元载王缙,已骄横的了不得,代宗实忍耐不住,四顾左右,无可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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