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宋启珊





张清清笑道:“我卖艺不卖身。” 
启珊问:“你怎么,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张清清半晌答:“刚入公司时,我仰慕杨杨的才华与性情,可是杨杨做事却令我失望,连他都那个样子,他以下的男人都不用考虑了。” 
启珊笑笑,居然还有人为杨杨误了终身。 

敲门,新人来了,新来的男模姓周,周道。 
周道英俊到极,拍片子试衣服,并不十分热心,但也不是懒散,他并不懒散,也没任何恶习,只凭空让人觉得他对工作的并不太在意。 
休息时歪在沙发里,嘴角刁一支烟,常常歪着嘴笑看女模们补妆。 
试新衣时,启珊在一边看着,周道向启珊微笑:“芭比,是不?” 
启珊想不到这俊美的男模居然颇有灵魂地发牢骚,一时嘴角半扬,也笑了:“更漂亮,比芭比更漂亮。” 
周道笑:“你心里说,他哪配发牢骚,他根本没有灵魂。” 
启珊被他说中心事,倒不反驳,只是微笑。 
周道说:“不解释吗?我会失落。” 
启珊回答:“美如天使,据说天使都是没有心事的。” 
周道答:“不幸坠落人间,奈何?” 
启珊不信他会说“奈何”二字,一时间真不会措词。 
周道又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望着窗外,周道那高大的背影令人倾慕,有什么道理呢?一个长着宽肩与细腰窄臀的男人会令女人觉得:“啊,多么正直多么强壮,多么令人仰慕。” 
启珊脑子里闪过一个冲动,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大约是不会拒绝的吧?启珊苦笑:“我真是疯了。”但她仍过去他背后:“用奈何造个句子给我听。”她不信他懂得奈何的意思,奈何在人生中的意思。 
周道回答:“无可奈何花落去,良辰美景奈何天。” 
呵呵,原来还真小看了他。 
启珊笑问:“周道周道,你从哪学来的?” 
周道回答:“除了红楼梦还有哪?” 
启珊刚要说:“失敬失敬,原来你对红楼还有研究。”就听周道说:“红楼梦那几首歌唱得真好听。”原来,周某人的文学知识来自电视连续剧。 
可是谁管,反正他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谁管他怎么知道的。 
启珊微笑,周道自窗中看到启珊的笑容,回过头对启珊轻轻眨眨眼。 
有一种不一样的类似于微甜的感觉,在启珊心底泛起,久违了的感觉。 
甜,久违了。 

过年了,启珊要回到老家去,张社毛遂自荐要陪她回家,启珊摇头,笑:“我妈妈看见该问‘咦,怎么又同张社在一起了?’” 
张社问:“我有什么不好?” 
启珊笑:“你没什么不好,不过,我们已经结了一次婚了,再走到一起,难免成为笑谈。”不管结局是喜是悲,被人笑着谈论,总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张社道:“启珊,如果真的背后有更丰美的水草,好马可不可以回头?如果再往前,便是沙漠,好马可不可以回头?” 
启珊微笑:“张社,我生活有着落,因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日子过得也不寂寞,所以,如果我要再婚,我还是要嫁一个我爱的人。” 
张社骂一句脏话,然后说:“爱情!”他真是不明白,但他可以感觉到启珊所说的爱情同杨杨所说的爱情有相似之处,而同他的爱情,大有区别。 

周道见启珊同张清清说了半个点没说完,走过去,笑问:“安排后事?” 
启珊愣了一下,大大地“呸”一口:“臭嘴,等一下我要坐飞机你敢乱讲。” 
周道自己轻轻掌嘴:“真要走?去哪里?” 
启珊道:“回家过年。” 
周道竖着眉毛:“回家?” 
启珊微笑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周道微笑道,将这一句唱出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且唱且行,走远了。 
张清清叹道:“要是别的小男人这个样子,一定象流氓,可是周道,周道是多么漂亮的小流氓啊。” 
说他象天使还差不多。 

启珊临行前,张社再一次努力:“我陪你吧。” 
启珊微笑:“你的公司需要你,你要是没了你的公司,就更不可爱了。” 
张社气得:“咄!” 
坚持送上机场,代启珊办了所有手续,只余登机了,张社说:“要是我有了别的女人,你会后悔!” 
启珊握着他的手:“我们还会是朋友的。” 
张社道:“没人再贴身服侍你。” 
启珊答:“小朋友总是找得到的,大事,还是有你。” 
张社被她气笑:“你当我是什么?我会忘了你是谁。” 
启珊回答:“友情长存,爱情才短暂呢。” 
张社苦苦地解释:“启珊,我对你,是爱情不是友情啊!!” 
启珊苦恼地:“啊,那太糟了,那就不值钱了!” 
张社坐倒在机场的塑料长椅上,冰凉地,说不出话来。 
启珊上了飞机,还记是张社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一笑。 
她不相信张社对她还有爱情,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她,被拒绝一千次也不在意,总有勇气再提出他的爱来,要是真的爱,怕不这么容易说出口吧? 

坐下来,拿出晕机的药来,刚要按铃,边上已有人先按了,并侧过脸来微笑:“要水,可是?” 
启珊眼前一亮,据说漂亮的人会让人瞳孔放大:“周道!” 
周道对空中小姐道:“矿泉水。” 
启珊看见空姐年轻的眼睛一亮,然后,整个面孔发出淡淡的光来,启珊叹口气:“周道,这么巧?” 
周道微笑:“听说滑雪很有意思。” 
启珊道:“春节是一年中最冷的,有一次南方一个同学去滑雪,整个指甲冻成黑色,全部掉下去后,才长出新指甲来。” 
周道笑:“吓,我不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启珊笑。 
如今东北也没有虎了,都在虎园呢,都是囚兽。 

他喜欢她,为了什么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的东西可以到手,而付出的必是她付得起的。 
启珊喜欢什么?爱情?不,那只是对张社说的,启珊还说完,启珊不会结婚,因为她不信自己这辈子还会恋爱,还会吗? 
冬天的冰,如果用舌头去舔,太冷的天气里,会将舌头冻在冰上,挣扎,会活活扯下一层皮去,如果你曾被活活扯下一层皮去,你会不会再试一次? 
那么痛,再大的好处,也不值得再试一次。 
何况,恋爱结婚,并没有什么好处。 
温柔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紧紧相拥,结婚十年,仍如初识一样,会紧紧相拥,听那一声:“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那一个爱字,那样温柔地,荡气回肠地在空气中千折百转,一颗心不住地说:“我宁愿这一刻死掉。” 
事隔多日,启珊仍冷笑:“我宁愿那一日死掉,生命虽短,却幸福与幸运。”可是生命这样长。 
启珊看着外面山一样的巨大云朵,飞机的翅膀划过轻纱似的雾,现在就算飞机掉下去,她与杨杨在天国里相见,怕也不能破镜重圆。 
破了的镜子,是破了的镜子。 

周道无声,启珊回头去看,他在读书,难得:“读什么?” 
:“小王子。” 
:“啊,我也喜欢小王子的故事。”细一看,:“咦,是法文版?”启珊瞪圆了眼,仿佛看到一头怪兽般。 
周道眨眨眼:“我不配懂得法文?我知道你有偏见,想不到你的偏见到这个地步。” 
启珊半天才能出声:“哪里学的法文?” 
周道:“巴黎。” 
启珊目瞪口呆地:“巴黎?” 
周道:“初中就几乎念不下去,高中勉强毕业,被家人送到巴黎去学美术,一直没毕业。” 
启珊几乎尖叫起来:“在巴黎学美术?那是什么价钱?” 
周道懒懒地笑。 
启珊势利地问:“令尊是哪一位?” 
周道苦笑:“他已经被人民政府枪决了,一起死的,还有我那自幼品学兼优的哥哥。” 
启珊立刻想起一个人来:“你,你是他的儿子?”脸色都变了。 
周道笑:“喂,我被证明无能无罪,你不用这个脸色吧?” 
启珊年纪大了,立刻开始算计,原来这个孩子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那么,她有什么可以换给这个漂亮孩子的呢?钱?这孩子是见过大世面的,她的那点钱给他零花也不够;安慰?家破人亡的人需要什么安慰?他需要埋葬过去,需要疗伤,而她,也是个疗伤中的人,她有什么能力安慰他?温柔体贴?她宁可留给自己;爱情?她还有爱吗?既然没什么可给这个孩子的,那么,她也不打算接受这个孩子给予她的快乐。 
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的。 
启珊笑问:“打算去哪里滑雪?” 
周道问:“你不打算招待我了吗?” 
启珊道:“一定尽地主之谊。” 
周道看了启珊一会儿:“我还是年轻了一点,太冒失了。” 
启珊被责备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周道……” 
周道奸笑:“你总得陪我去滑雪吧?” 
启珊回答:“当然当然。”犹豫一会儿,终于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周道看看启珊:“什么也不用,借你的肩膀给我歇歇。” 
启珊扬扬眉:“嗬,我也累了,也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飞机落地,有人接站,一块牌上写着“宋启珊”,启珊过去笑道:“老李,你敢是不认得我了,还写这么大块牌子!” 
老李笑道:“老大让我来接你,小的怕您贵人多忘事,外一没留神接不到你,死罪一条。” 
启珊笑:“老李,你越来越会讲话,夏梓行竟派你这样重要人物来接我,如何担当得起?” 
老李笑道:“老大让我同你说,他实在出不了门,请你担待些。” 
启珊问:“他怎么了?” 
老李道:“眼睛差些没让梓为打瞎,做了手术,不能出门。” 
启珊半张着嘴,目瞪口呆,老李微笑:“想不到梓为真下得去手,他大哥把他养到这么大,大到他有能力咬人了,他就真的咬人了。” 
启珊道:“老李,梓为不是那样的人!” 
老李“哼”了一声:“那是我老眼昏花了,二步远就看不清那小子是不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梓为了!” 
启珊道:“就算是梓为,梓为一定是有原因的,老李,你真是把他从小看到大,他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 
老李闷声不响。 
启珊这才回头介绍周道:“我的同事,小朋友周道。”又同周道说:“老李,叫李哥。” 
周道伸出手来,老李一只手握了一下子:“不敢当,我就是司机老李。” 

上了车,启珊说:“先送周道去找个住处,我去看看梓行。” 
老李自倒后镜看启珊一眼:“老大吩咐,你要是需要的话,他有现成收拾好的房子。” 
周道也不推辞,笑嘻嘻地看着启珊,启珊只得苦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老李将周道送去一栋高层的顶层,然后送启珊:“那小子,我为什么看着眼熟?” 
启珊苦笑:“别提了。” 
老李道:“看着不象好人。” 
启珊笑道:“他长得好,不是他的错。” 
老李道:“男人要是靠脸吃饭,一定是错了。” 
启珊道:“面孔与智慧都是父母给的,懂得善加利用,没什么错。” 
老李辨不过启珊,只得象老父亲一样罗嗦两句:“小心别吃了亏。”启珊笑。 
可爱的老李。 

看望过梓行,启珊回家,给周道给个电话问侯他:“怎么样?住得还好?” 
周道懒懒地:“还好。不过,我认得你那个司机。” 
启珊一愣:“谁?” 
周道说:“你那个傲慢的司机,有一次,我去找我大哥,看见他在外面等,吃过一顿饭回来,他还在等。现在他倒不屑于同我握手呢。”懒懒地笑。 
启珊“哦”了一声,笑他:“旧时王榭堂前燕……” 
周道回答:“不,启珊,我是同你说,这个人,如果同我大哥扯上关系,就是个危险人物,且他本身也面临危险,明白吗?启珊?” 
启珊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 
周道微笑:“嗨,知道?早知道,是吗?且交情深厚?” 
启珊忽然问:“周道,你同夏梓行可有什么过节?” 
周道沉默一会儿说:“你多心了,我不过是担心,我大哥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启珊叹息:“周道,不知该如何安慰你,周道,忘了吧。” 
周道回答:“统共同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更好,没什么可忘的。你知道忘记一件事,比知道一件事可难多了。” 
启珊回答:“周道,你有大智慧。” 
周道笑。 
饮了一杯苦药后的笑容,是什么样的? 

启珊没有邀请周道与她回家共渡春节,本来周道做为小朋友也不会被邀请,知道他贵为公子之后,启珊就更不会邀请他了。有几个人伺侯得起落难公子?这位公子品位想必不低,他要从她身上找什么?她不再青春美丽,也没有足够的权势财力,启珊嗅到阴谋的味道,那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过了初三,梓行要为启珊接风,着启珊带着小朋友前来。 

启珊自梓行处借了车来开,去接周道。 
周道正无聊地坐在床上看电视,听启珊说有人请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