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对对糊
∩焓址魉姆ⅰ?br /> 这是什么感觉?发丝在指尖,这个男孩是她的。
想一刻,心里就有滚烫的东西在激荡。从未有过的感觉,呼吸都困难。
潘以伦握着她的手,紧了松,松了紧,他开始说话:“我的爸爸是知青,在安徽铜陵插队的时候娶了当地出身的妈妈。回城很艰难,好在全家都回来了,不过爸爸没有劳保,也找不到固定工作。”
他头一回说起他的事情,她也头一回听。她安静地坐着,听他说。
“爸爸给小区做保安,有一天遇到小偷,他尽忠职守地去追了。他们有三个人,他才一个,没有路人帮助他,对方人多势众,捅了他三刀。”
风冷了,这是杨筱光意料不到的故事,她怔怔地反握住潘以伦的手,也唯有握住他的手。
“区里给我们发了一个锦旗,是‘见义勇为好市民’,还有两万块钱的抚恤金。警察没有抓到小偷,这样的案子太多了,不少是破不了的。
“初三的时候我认识了区里的扛把子,他们说可以帮我捉到小偷,我就跟着他们,打架斗殴,贩卖盗版CD的事情都做过。我们这个区的人看中邻区地盘人气旺,卖碟子卖的动,就过界挑衅。我是个打前锋的小喽啰,可是我打听到捅死我爸爸的小偷就是他们那边的人,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
“那天的前几天,我找到两个嫌疑人,偷袭了他们,一个人被我打断了肋骨,另外一个伤了眼睛,我只是被砍伤拇指。我爸爸是‘见义勇为好市民’,我不是。我在初三的时候就学会了以暴治暴。那天早晨,要不是你从车里出来多管闲事,恐怕我当天就被废了。”
他的声音轻轻飘在夜风里,杨筱光很艰涩地听着。她想,他的童年和少年,和她多么不一样?
潘以伦说:“你大概不知道,你爸爸是我初三时候的数学老师。我经常逃课去卖盗版CD,被他批评过很多次。”
杨筱光问他:“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在少教所待了三年,我妈妈不来看我,她被我伤透了心,说权当没有生过我。我放出来以后,念了中专,考不上大学,只好早点工作。我被关进去时,那两个人也被刑事扣押了,杀我爸爸的那一个失踪了,我打伤的那两个只不过是望风的。他们伤的很重,我被罚了款。妈妈为了那些罚款,一天打两份工,那两年她过得很累。”
“正太。”
潘以伦也握紧杨筱光的手。
“如果我爸爸当年遇到像你这样能管闲事的,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天你一钻出车说话,我就认出了你。我初中对面就是你们学校,我看到过你扶老人过马路,有人骑自行车撞了你同学,你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我没想过过了这些年还能再遇到你。呵!杨筱光,你怎么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老李受伤压根就不关你什么事。”
杨筱光难以呼吸顺畅,她几乎震惊了,定定看着潘以伦,听着这些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往事。
“你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我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做你男朋友。”潘以伦无奈地望住她,“我比你小,你爸妈也不一定看的上我,但我管不住我自己。”
杨筱光任有潘以伦握紧她的手,将它安放在他的胸口,她很难厘清自己的思绪,很难开口再说些什么。
潘以伦说:“小姐姐,谢谢你。”
爱你这些年以来
潘以伦送了杨筱光回家以后,又在她家楼下站了一会,看到她的房间灯亮起来,又看到她掀开了窗帘布。
杨筱光探出身子摆摆手,打了一个手势,在问他怎么回去。
她原本以为他大概是懂不了她复杂的手势的,但是他懂了,他也做了一个动作。
“翻墙。”
杨筱光笑起来。这时跑来一条小区邻居养的金毛,竟绕着潘以伦摇头摆尾,要好的不得了。连狗都是好色的,她撇嘴。
潘以伦拍拍金毛的脑袋,金毛乐的转一个圈,看见了站在窗口的杨筱光,不知道为什么就凶狠地叫起来。
这让杨筱光顿感失去了面子,金毛一点都不讲邻里情分。她怒,随手抓起电脑桌上的一叠报纸就朝金毛脑袋上砸去。金毛徒然长了大个子,其实底子弱,被报纸吓得夹起尾巴逃跑了。
杂志被潘以伦拣起来,他翻了一下,然后抬头冲她笑,又打一个手势,是个“八”。
好吧,杨筱光承认自己八卦,那是一份托同事从香港带回来的闻名遐迩的《苹果日报》,她还没看完呢!
潘以伦收了报纸,也冲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他抄了一条草坪间的小石子路走,这里周围花木茂盛,可以避开人群。他是顶熟悉这条道的,很久以前,他就走过这条小路,去杨筱光家里补课。
潘以伦记忆中的杨老师上课严谨负责,会主动给成绩退步的学生义务补课。初一下半学期,代数课难度增加,刚从安徽转学来的他学的有些吃力,杨老师就帮他补课。
他第一次去杨老师家,就看见客厅右边的房间里,有个穿米老鼠粉色棉布裙、扎一条马尾辫子的女孩挂着WALKMAN耳机在床上又蹦又跳,自娱自乐得浑然忘我。
他当时想,这丫头真够疯的。
杨老师听到声响,就进了女孩的房间训了她几句,女孩被做了规矩,乖乖开始做作业。杨老师对学生说:“我女儿不好好做功课,我就给她几个毛栗子。”
这话软中带了威胁的,他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和老师。潘以伦正襟危坐,决定要好好学习。
再次看到杨筱光,是在他的校门口。她大约是来找她的爸爸,在校门口遇上一位过马路的老奶奶。老奶奶走的慢,才到路中间,绿灯就换成红灯。她明明是过了马路的,这时候又冲了回去,用手往要开驶的车前一挡。
司机打开车窗骂骂咧咧:“作死啊!赶着投胎呢?”
杨筱光一手扶住老奶奶,一边朝司机笑眯眯说:“尊老爱幼懂不?”
潘以伦想,这个女孩倒是遗传了杨老师的幽默细胞。
杨老师是个严厉的老师,会批评学习退步的学生,不过他是这样说的:“你们是男同学啊!怎么能像女同学一样对数学这么不敏感呢?我女儿的数学成绩就像坐过山车,能保证及格就不错了。这是我这个教学的失败,你们怎么好再让我失败一次?”
数学成绩不好的男同学们哈哈笑了,同时生了要学好数学的心。潘以伦微笑,想,他一定极宠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能容忍女儿数学学的不好。
其他老师也笑起来,说:“老杨,你不要老说你女儿,她最近不是在区里拿了奖吗?”
杨老师无奈摇头:“什么奖啊!就是一张‘学习雷锋好少年’的奖状,奖励她组织的那个去敬老院慰问的活动的。她也就只好拿拿这种奖。”
十四岁的潘以伦不大参加学校的公益活动,因为他要在放学以后去母亲的奶茶铺帮忙。
铺子租在学校对面的中学,杨筱光就在那里上学。那个学校是区重点中学,潘以伦念的学校只是一个普通初中。那时她正念高中,他念初中。她经常来买三明治垫饥,他经常在后面烤箱前做三明治。
林肯说,人人生而平等,其实那是不现实的。
他记得有天天很暗,响雷阵阵,要下雨的样子。学校里管租赁的负责人通知他们,这是租期的最后一天,他们付不出更高的租金,只好明天把房子转租给做盒饭的。
母亲千求万求,还是没用。他一声不吭,写了一张结业告示,贴到了铺子的窗户上。他的字写的很好,是父亲从小督促练出来的,店里所有的价目表都是他写的。他还做了一块小黑板,用粉笔画成漂亮的板报形式,很是吸引学生。
可是这些都不能帮助母亲把铺子继续租下来。潘以伦跟着父亲学过木工和电工,他在那个阴沉的下午动手改装设备变作餐车,明日开始他就要跟着母亲做流动小贩了。
杨筱光放学后跑来买三明治,要火腿生菜和七八分熟的鸡蛋。一个三明治是三块五,她给了五块钱,母亲心慌意乱,不小心找给她六块五。他们都没察觉,杨筱光拿了三明治一溜烟跑走,是要赶在下雨前回家的。
过了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避雨,不少拥在小铺子前。没想到最后的一天生意忽然因为天气爆棚了,潘以伦放下手里的活儿,帮着妈妈收钱算账,忙得团团转。
这时一个浑身湿淋淋女孩拼命挤开人群冲进来,她手里攥着湿淋淋的一张五块钱放到台面上,说:“刚才多找钱了。”
这是杨筱光第一次和他打照面,显然,如今的她不记得了。可潘以伦记得,他当时真觉得这个女孩傻,为了五块钱冒雨跑回来,淋得自己似足落汤鸡,怎么做人这样憨,这样一条筋?
过了几天他又去杨老师家补代数,女孩在房间里做作业,他听到她不停打喷嚏。杨老师的爱人一会端汤药一会送水果一会倒开水一会送酸奶,把她照顾得像个公主。不过该训的还是训了:“我看你脑子就是搭牢了,自讨苦吃。”
杨筱光瓮声瓮气说:“哎呀,你别说我了,那个铺子第二天就要搬了呀,我到时候上哪里找人家还钱啊!”
母亲的流动餐车没经营几天,父亲就出了意外。那对于他们家来说,几乎就是一个灭顶之灾。
潘以伦不再有心思念书,他每天在父亲出事的那条路上来回走,想要找到蛛丝马迹。那条路的尽头是一个极乱的角落,小发廊,黄碟摊,录像厅,每一个都是万花筒世界里肮脏的一角。
他认识了一些人,提出自己的请求,然后被带进了那个世界。他们教给他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还有一些其他的旁门左道。他想的是,以后抓到凶手,可以给父亲报仇。
那一年他十五岁,开始逃杨老师的课,游荡在人员复杂的马路上兜售一些非法的东西,会在工商或城管突击时,飞快跑进临近的弄堂里,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装扮成无辜的学生。
他还会做一些更严重的事情,手里拿着片长的西瓜刀,跟着一大帮人,做只有香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古惑仔群殴的事。
他打伤过人,别人也打伤过他。整整一年,他在伤痛中渡过。不过他还是会回学校上课,杨老师看到他,就会问一下:“最近成绩又退步了,要不要补习一下?”
他说话时蹙紧眉头,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见不得他小小年纪,把衬衫拉到裤子外面,把外套拉链拉开。这是小流氓的腔调。
杨老师让他更加想念父亲,他羡慕杨筱光有这样一个爸爸,而他再也没有了。
他的父亲念高中时遇到上山下乡潮,从此便没有再念过书。潘以伦出生以后,他就对儿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潘以伦在安徽念的小学,书读的其实不错,又练过书法,还拿过“三好学生”。来到上海后,因为异地转学,不得不留了一级,可还是和这里的学习进度有出入,不过老师说,如果他想跳一跳,上重点高中是有希望的。
这个老师是杨老师。
父亲听了杨老师的话很高兴,就写了一个字条贴在他的床头勉励他,用的是毛主席的古老格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父亲说:“要重新站到人前,先要自强。”
他是能体会父亲写这句话的初衷的。回到上海后,他才知道父亲的家族人口多而底子薄,祖上的房子正遭遇拆迁分房,这样一块“肥肉”让几门亲戚闹的不可开交。人人都以为他们是来分一杯羹的,因此没有人欢迎他们的到来。
父亲不愿搅进复杂的家族房产风波,领着妻子儿子租了棚户区的小平房,找到几份没有劳保的临时工先干着。
父亲当时打两份工,早上给临近小区的物业公司做电工,晚上则做保安,收入可应付家庭支出,还可节余一些存着让他上大学。父亲工作认真,活又干得出色,物业公司有意聘他做正式工,薪水有的加不算,劳保都有了着落。
那天父亲很高兴,说回到家乡终于有正式落户的感觉。潘以伦炒了一盘花生米一盘韭菜炒鸡蛋给父亲下酒,他们爷俩坐在门口乘风凉,絮絮说着话。父亲要他“自强”,长叹自己蹉跎了好时光,才会像如今这样累。
满目都是遗憾。
父亲赞他人是聪明的,男孩子烧菜手艺都能这么好。潘以伦笑笑,他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以前在安徽,父母下田干活,他就跟着邻居大妈学做饭烧菜,给父母留中饭。渐渐也就熟能生巧了。
他一直觉得以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不过父亲说,要上好的大学,就要回老家。他们就回到父亲的老家,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悲剧的开始。
父亲出事的柏油路,如今开挖了地铁站,连路都找不到了。可那上面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