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负





信谁,还能信谁?
  她掩饰的揉揉眼睛:“傻丫头,对人也好,对神仙也好,真正的尊重是放在心里的。”
  晴儿似懂非懂,“嗯”了一声,点点头。
  小德子的再次低下头。
  寂静等待的日子里,沈若非在一片意外之中,迎来了兰歆殿的第一位访客。
  当小德子前来通报,说“毓贵妃驾到”时,沈若非愣了几秒钟,一时没有想起这是何方神圣。
  因此,当那美艳的贵妃站在她面前时,她也一时没有反映过来。直到毓贵妃冷哼了一声,晴儿轻轻拉了拉她,她方才回神,忙施礼道:“民女沈若非参见贵妃娘娘。”
  毓贵妃冷冷道:“果然是没有教养。”
  沈若非也不出声,依然保持着施礼姿势。
  毓贵妃只是看着她,却未叫其起身。
  沈若非并未抬头,仍是屈身,眼睛看着地面。
  毓贵妃绕着沈若非走了一圈,沈若非只看到绣着精美梅花的裙裾在眼前摇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我当是何等美貌女子,这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是在哪里学得了魅惑之术,才迷惑住了安王爷。”
  沈若非嘴角微扯,并未动气。想了想,淡淡回道:“民女自知这蒲柳之姿,登不得大雅之堂。无奈王爷执意为之,民女也无可奈何。”
  毓贵妃愣了一下,一时接不上话。
  “大胆民女,你的言下之意倒是安王爷以势相逼了?”
  “民女不敢。娘娘所言,民女实在担待不起。”沈若非轻声道。
  毓贵妃怒道:“你……”
  她一时怒极,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一甩袖,转身离开。
  晴儿扶沈若非起身,为沈若非□僵硬的膝盖。
  沈若非摆摆手:“没事的。”这才忽地想起,这前来寻衅的贵妃到底是何人——郸州李三公子的胞姐。想必此番前来,也是想言语相辱,为其弟出口所谓的“恶气”。
  晴儿担忧的说:“小姐,您刚才那样说,会不会得罪毓贵妃?”
  沈若非淡淡笑道:“娘娘大人大量,怎会与我一般见识。”心中却暗道:不得罪她,怎么有机会见到她上面的人呢?这送上门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只是不知此举是否过于躁进了……说不急,那是骗人的。这宫廷戏看的虽多,一旦身临其境,却远远不是那么回事,心中毫无把握。
  永安殿内,毓贵妃跪在榻前哭哭啼啼:“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这民女沈若非,还没怎么样呢,就敢顶撞臣妾,这要是进了安王府,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齐武帝司马夷,斜靠在软塌之上,半眯着眼睛:“爱妃,何必与一乡野草民动气?”
  毓贵妃止了啼哭,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自己主动前去看沈若非,多少有些不妥,一时情急,又被那女子将了一军,若是细究起来,自己脸面上也挂不住……
  司马夷略显倦意:“爱妃,若是那沈若非在宫中尚且不能安守本分,只管秉了皇后,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朕暂时没空管她。”
  毓贵妃愣了愣,方叩拜道:“是。臣妾明白了。”
  司马夷挥挥手:“爱妃若无事就退下吧,朕有些倦了。”
  “臣妾告退。”毓贵妃满心酸涩的告退——半年了,皇上竟然一次都没有宠幸自己……这爱妃爱妃的唤着,却怎么让人听不出一点爱意来。
  听着毓贵妃的脚步声消失,软塌之上的司马夷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李子。”
  “奴才在。”
  “去将毓妃所述之事禀告皇后,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她看看,若是那女子当真是此般粗鄙之人,就直接打发了,朕不见也罢。”
  “奴才遵旨。”
  小李子领旨匆匆离去。
  小李子才一离开,王公公闪身进入殿内。
  司马夷躺在塌上,认真听着王公公的禀报,微微眯起的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冰冷的脸上,挂上了几分玩味的笑容……
  御花园中,秋色宜人。
  萧后独自静坐,说不尽的雍容华贵。
  岁月当真厚待与她,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眼角那微微的细纹,反倒平添几分韵味。
  她轻轻端起杯子,浅啜一口,皱眉,放下。
  “孩儿见过母后。”一朗朗男声响起。
  萧后抬头,露出慈爱的笑容:“琰儿,是你啊。”
  司马琰自行坐下:“母后可是在赏菊?”
  萧后环视了一下四周盛开的各色菊花,轻轻叹口气,哪里还有赏菊的兴致啊……
  萧后突然道:“喜儿?”
  一旁束手站立的宫女忙道:“奴婢在。”
  “去换琰儿喜爱的茶来。”
  奴婢应声退下。
  “母后,到底为何烦扰?”司马琰不解的问道。
  萧后看着他,微微摇头:“这天下一日不定,我何以能安?”
  “这朝中局势,我们已控制大半,母后为何迟迟不下决心?”司马琰问道。
  “若只是一纸遗诏就能解决问题,我又何必费劲心机,拼尽全力保住你父皇的性命?”萧后皱眉。
  “可是,那只是一种您的猜测而已。如果因此错失良机……”司马琰略显烦躁。这个问题讨论次数太多,他已经快失去耐心。
  “猜测?你忘了你岳父如何说?一旦这种猜测属实,即使有宇文隆绪相助,也无济于事……”萧后声音略略有些严厉,琰儿性子过于急躁,大概是他致命的弱点。
  司马琰多少有些不满:“那您准备如何?别忘了夜长梦多。”
  “是啊,夜长梦多……不过,眼下倒是个机会。”萧后道。
  “什么机会?”
  “沈若非。”
  “司马廑的女人?”
  司马琰沉思片刻:“可是,若她是司马廑的女人,司马廑明知危险,又怎会舍得让她一人入宫?若她不是司马廑的女人,此次请求赐婚,岂不是自毁前程,怎会出此下策?”
  萧后淡淡一笑:“一人入宫?你以为你父皇为何改变主意?”
  司马琰道:“难道是母后……?”
  “不这样,又如何试探你父皇?”萧后道。
  “那如今……”
  “你父皇迟迟不愿见沈若非,那沈若非今日又招惹了毓贵妃,你父皇下旨,要我依规处置,称他不见也罢。”
  “母后打算如何?”
  萧后并未言语,却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心下开始盘算起来。
  “不过,那女子,倒确是姿色非凡。若是说四弟动了心,也不是没有可能。”司马琰邪笑道。
  萧后冷冷看他一眼:“你认为司马廑会为了女色放弃这江山吗?”这么多年,司马廑何曾近过女色?就连那京城第一美女,他也不曾假以颜色,要自己相信他要美人不要江山,真的很难。不过,这事却有其不通之处……
  司马琰讪讪的,未再答话,但是脑中,却在回味酒楼之上那惊鸿一瞥间的惊艳——这女子,和自己见过的女子都不相同……

  第五十二章 萧后

  毓贵妃走后,沈若非有些忐忑,却迟迟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变化”,这兰歆殿内仍是如古井一般沉寂无波,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沈若非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一连几天的绵绵秋雨,让沈若非忍不住在想,这天气虽说像是北方,却和自己记忆中的北京大不相同。北京的秋天更为干燥,时不时还会来一场昏天黑地的沙尘暴,可是这里的空气,却显得颇为湿润。想了想,沈若非摇摇头,到底是那段记忆过于根深蒂固,无法让人不去回想——这二者,哪里有可比之处?即使说是这齐国和记忆中的唐朝有相似之处,所应比较的也是那旧时的长安城……
  沈若非笑了笑,把那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甩到脑后。轻倚在二楼窗口,看兰歆殿内那被雨水冲刷的异常干净的小小庭院。虽然没有了现代那种精致的草皮,但是一花一木,一草一树,以及那鹅卵石铺设的小径,都可以看出那精致的心思来。沈若非不禁暗暗在想,这偏僻的宫殿尚且如此,不知皇上和皇后的住处,该是何等的奢华。
  她轻轻叹口气,抬眼远眺——兰歆殿的二楼不算很高,从这里望去,只能看到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宫殿房檐——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天色并未放晴,淅淅沥沥的落着雨,一切景致都被罩在一层薄薄的雨雾之中,朦朦胧胧,似一副淡墨写意的画卷,只是,其中隐隐透出的,是深深的无奈和忧伤。
  “无奈”?“忧伤”?沈若非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这样两个词,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怎么突然有了这般感伤?
  一阵秋风挟着雨丝飘进窗口,沈若非不禁打了个喷嚏。晴儿闻声走上前去,轻声念叨着:“小姐怎么又在这里吹风了?小心受了风寒,这里可比不得——”
  晴儿说了半截儿,觉得不妥,还是将“王府”二字咽了回去。
  沈若非微微笑道:“知道了,我的好妹妹。一场秋雨一场寒,你唠叨好几天了。这么罗嗦,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晴儿脸一红:“小姐又取笑晴儿。晴儿才不嫁呢,晴儿要一辈子伺候小姐。”边说,边伸手要关窗户。
  沈若非忙道:“别关,你没有觉得雨后的空气特别好吗?”
  晴儿犹豫了一下:“那奴婢去给小姐添件衣服吧。”
  沈若非看看自己身上的紫色长裙,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单薄,于是也不再坚持。
  不多时,晴儿拿了一件白色的坎肩进来。
  沈若非接过来穿上,立时觉得暖和不少——坎肩领口和袖口滚有白色毛边,软软的,绒绒的,贴在脸边,说不出的温柔舒适。
  而那温暖的触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沈若非心中的略带羞涩的回忆,心不由的飘向了那千里之外……
  萧后来到兰歆殿的时候,只带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二楼窗口处的沈若非。
  说不清是为什么,她挥手制止了随侍太监的通传,静静的站在那里,抬头打量着这个女子。
  一旁,小太监尽心的撑着雨伞,生怕这雨伤了皇后分毫,头却又恭谨的低着,大气也不敢出。
  萧后微微皱起眉——眼前的女子让她有那么一阵恍惚,那种自然而然的沉静和温柔,那丝略带羞涩的甜美笑容,那张不施脂粉却叫人移不开视线的脸……她不由得想起琰儿的话,这样的女子,莫非真的让那司马廑动了心?
  小德子从外边进来时,正好看到萧后站在伞下抬头仰望,慌忙跪下,大声道:“奴才小德子叩见皇后娘娘。”
  萧后不易察觉的叹口气,与楼上被惊动的沈若非对上了视线。
  沈若非微微一怔,眼中略带诧异,这萧后,和自己想像之中并不相同……
  她转身,下楼,行礼。
  萧后平静的看着她无可挑剔的礼仪,轻声道:“平身吧。”
  “在宫中可还习惯?”
  “让娘娘挂心了。民女一切安好。”
  “皇上龙体有恙,大概过些日子才会传召与你。”
  “民女谨遵圣意。”
  “那毓妃……”
  沈若非并未接话,等着萧后的下文。
  萧后看看她,轻轻叹口气,轻声道:“这皇宫之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点都大意不得……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沈若非微微皱眉。
  萧后脚步轻移,来到书桌旁边,伸手拿起沈若非写的字:“这字倒也工整。
  沈若非谦声道:“民女涂鸦之作,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萧后抬眼看看她,又低头看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忽地问:“你——想嫁廑儿吗?”
  沈若非心砰的跳了一下,低下头:“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做此妄想。”
  萧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廑儿他为你,甘愿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沈若非突然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民女斗胆,有一事相求。”
  萧后愣了一下,平静道:“讲。”
  “民女不愿嫁安王爷,还望娘娘成全。”沈若非沉声道。
  “你抬起头来。”
  沈若非依言抬头,看着萧后,眼中一片坦然。
  萧后微微颦眉:“为何?虽说皇上不会准廑儿所奏,但依皇上对廑儿的宠爱,将你赐给廑儿做个妾室也并非不可……”
  沈若非微微笑道:“民女从不敢奢望这皇家的富贵,倒是在乡野之间,做个闲云野鹤更惬意一些。”
  萧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着十足的真诚。
  “你对廑儿?”
  “民女之心皇后娘娘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沈若非看向书案之上的字幅。
  萧后静默了片刻,方淡淡一笑,悠悠道:“难得你想得开。只是——这皇家之事,大概由不得你自己。”
  “你起身吧。”萧后语气平静。“以后,每日里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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