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的笑话婚姻
有那么一瞬间,荧惑突然有些惶恐,几乎不敢踏进这个房间。
阳泉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拿着极软的丝巾,慢慢擦着晏初的身子,先是手臂,細細拧净了水,仔细擦好,立刻掩进被子里,再换下一个部位,而被他擦拭身体的青年,却依旧沉睡,只在觉得冷的时候,细而微弱的呻吟,乳猫一般。
阳泉擦得很仔细,很慢,也不说话,仿佛全然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荧惑。
荧惑站在门口,只觉得自己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只能傻傻站着,看着那个背对自己,沉稳如渊的背影。
他觉得,阳泉正在责备他。
终于擦完,侍女端走第三盆染了血迹的水,阳泉小心翼翼地提起被子,给晏初密密实实地盖上,转身看他,却不说话。
荧惑下意识地挺直腰身,过了半晌,才听到那个有着温厚声音的青年轻轻开口:“你进来吧,把门关好。”
这一声平淡如常,没有一点情绪,荧惑听了却浑身一抖,咬了下嘴唇,一张妖丽面容上忽然就带了一层小孩子一般委屈的神色,偏偏不敢回嘴,应了一声,乖乖把门关上,乖乖站到了阳泉身后。
走近一看,连荧惑都脸色一变,那陷在深深软褥里的青年,羸弱得象一个苍白的幽灵,浑身上下,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便再没有了一点生气。
阳泉安静地问了一句:“符桓那边怎么样?”
荧惑强迫自己调转视线,转而凝视着阳泉一头漆黑长发,心底那越来越强烈的惶然才慢慢被压制下去。他定了定神,答道:“符桓知道消息应该比我晚二三个时辰,今明两天,太子那边要到符桓府里纳彩,他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
阳泉点点头,安静的看了片刻晏初,再度淡淡开口,“成王肋骨断了三根,有微弱的内出血,严重外伤四处,擦伤二十七处,荧惑,他差点死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颜色淡薄的嘴唇。
从来都温厚微笑着的男人此刻也是温厚的笑着,全然没有一点责备的神态,出口的话却是:“荧惑,你不准备向我道歉么?”
荧惑倏地睁大眼,看了一眼面前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的男人,慢慢低下头去,“……是的,对不起……这次如果有我在……”
阳泉不带一丝火气地打断他的话:“荧惑,你明知道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一听这句,荧惑浑身一抖,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即使到此刻也依然带着笑意的漆黑眼眸。
阳泉微微笑着,一字一句:“荧惑,记住,我不知道你和成王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你记得,这次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替你隐瞒第二次。”
他果然知道!他果然知道这场马匹惊厥的意外是自己所刻意制造的!
不过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想到能瞒过他吧?
荧惑没说话,只是慢慢垂下头,漆黑的头发从肩膀滑落,遮盖了他所有的表情,阳泉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抬起他的脸,然后微笑,“荧惑,不要给我找麻烦,我很不高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荧惑浑身陡然一僵,阳泉顿了一下,笑得越发温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一下桌上的铜漏,“成王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会醒,到时候会送药过来,你喂他喝了吧,我还要去给你收拾残局。”
听了这话,荧惑猛一抬头,刚要说些什么,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沉默地垂下眼。
把桌上铜漏摆正,他看向床上面色雪白的晏初,看了一会儿,慢慢靠下去,把头虚虚靠在他胸口,听他胸腔里轻微而困难,每一下跳动都仿佛用尽全力的心跳。
听了片刻,他安心地呼出一口气,轻轻把头枕在了晏初脸边,闭上了眼睛。
他本是极残艳的容貌,但此刻一闭上眼睛,却分外有一种天真柔软的稚气,一抹烛光从罩子里渗透出来,温柔的淡黄,弥漫而开,染得他一头厚重的黑发,都如同淡淡的金色。
晏初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荧惑。
他睁了一下眼,随即闭上,荧惑没有睁眼,只是开口:“再过一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晏初喘了一会儿,才呼出一个极轻的“嗯”。
荧惑忽然笑了一下,慢慢睁眼,额角蝴蝶在烛光下明灭生辉,竟仿佛是活的一般。
他轻轻地说:“我已经尽我的能力,把萧逐和小叶子送到符桓地盘上了,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本事了。”说到这里,门外回廊响起了细弱的脚步声,荧惑又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低头,非常微弱的说:“这次意外我制造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非常抱歉。”
听到他这么说,晏初费力的转过头看他,然后,轻轻一笑。
非常非常温柔的微笑。
荧惑知道这一笑里的含义,晏初在对他说,没关系,我没事。
他慢慢闭上眼睛,低声说:“阿初,我要萧逐死。”
晏初看他一眼,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低声道:“因为……不杀他,晏初会伤心,对吧?反正,他本来就应该死,放心,阿初,我一定会杀了他。”
晏初看着他,雪白面上表情一线未变,只是在看了片刻之后,慢慢闭上了眼。
他没有做任何反应,就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荧惑说的那句话一般。
章三十七 琴娘(下)
作者有话要说:琴娘的部分稍微修了下 阳泉是这天晚上这些人里最忙碌的一个。
晏初只要负责睡觉养伤就好,萧逐顾好叶兰心,叶兰心巴好萧逐,他们两个就算任务完成,唯独他事前要先打点山庄,事中要照顾晏初,事后去安排明天等等接下来的事宜。
把晏初交给荧惑,阳泉在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天边已经轻轻有一抹鱼肚白露了出来,阳泉寻思着大概还能休息一两个时辰,便加快了脚步,向自己房间而去。
刚走到回廊上,他脚步毫无预兆地一顿,停了片刻,似乎在分辨什么,然后慢慢走到门口,端正了一下衣冠,脸上带起温和微笑,推门,声音醇厚:“真难得,储君殿下居然光顾在下这里,不知……有何指教?”
大门轻轻洞开,客厅美人榻上很没形象趴着一只,正是叶兰心。
看上去她似乎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睡着了的样子,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抬头,抽抽鼻子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当然是……找泉泉你有事啊~~”
阳泉温厚一笑先把荧惑到来和符桓那边动向说了一遍,才笑眯眯地道:“储君找我有什么事呢?”
“啊,很简单的事情。”叶兰心摇摇晃晃站起来,睡眼惺忪口齿不清,走到门口他身旁,差点咣当一头撞到柱子上,努力扇了自己几巴掌,才清醒起来,她伸手指向别院里那幢最高的小楼,“那,看到了么?”
“嗯,看到了,如何?”
微笑微笑,八颗牙微笑闪亮攻击:“拜托小泉泉你带我去那里啊。”
“……”阳泉没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了看那幢小楼,再看看面前笑得星光灿烂的叶兰心,有着平放面容的男子倏忽一笑,精华内敛的眼睛温柔眯起:“是命令么?”
回他的是更加闪亮亮的笑容,“怎么会,是请求啊,小泉泉不答应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啊啊,放着平王殿下不去请求帮助而来请求我,看起来就是很麻烦的要求呢。”
“不会不会,只要小泉泉你咻的一声带我跳上去就好。”
两边都是微笑微笑再微笑,微笑大对决。
漆黑的眼睛望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看了片刻,慢慢调转方向,看向小楼,“上面有什么么?”
摇头,一派天真,“不知道啊、”
阳泉听了笑了开来,“也对,要是知道上面有什么了,还去干吗呢。”
拉拉他袖子,讨好的笑笑笑:“那小泉泉的意思呢?”
有着一双美丽深黑色眼眸的青年微笑,优雅躬身,对面前的女子微微折下了修长身体,“我什么时候违背过您的意思呢?殿下?嗯?”
叶兰心眯着眼睛,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一样,一手曳起裙摆,一手向前,递到了阳泉面前,微笑:“那就……拜托你了。“
男人微笑着颔首,牵过了她一双玉白的手——
小楼四层,一楼全是护卫,戒备森严,竟然比晏初所在小院还要人多一些,阳泉想了想,就把她送到了二楼。
很幸运,二楼没有人。
四楼是一片酒宴用的轩场,大概也不可能有人住在那里,那么,琴娘和她的侍儿只可能待在三楼。
阳泉武功极高,轻易潜上楼来,悄无声息,把她放下,低声问她需不需要陪同上去,叶兰心摇摇头,不仅不用,还把他撵了下去。
阳泉也不强留,温文一笑,行礼告退,玄衣乌发,倏忽不见,仿佛一抹幻影,融合在了即将黎明,所以反而更加漆黑的天色之中。
啊啊,如果是萧逐的话,这种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她留在这里的。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楼梯,叶兰心扁扁嘴,忽然又想起来,如果是萧逐的话,根本就不会让她上来吧?
想到这里,她唇角一弯,心情甚好地提起裙子就往上走,还正想着上去了见到琴娘第一声招呼该怎么打,刚走了几步,她忽然觉得头顶上一团光影暖暖罩了下来。
呃,这么快就遭遇了?听到顶上的人没喊,叶兰心定了定神,慢慢抬头,就看到琴娘手擎着一盏烛台,正站在楼梯口上,安静地看着自己。
叶兰心看了她片刻,楼上的女子没有一点动作,仿佛泥塑一般,叶兰心抓抓头,想了想,微笑:“姑娘不请我上去坐坐?”
琴娘托着烛台,嫣然一笑,“那是……自然,请。”
叶兰心被领到了三楼的一间隔音极好,看来就是为密谈打造的密室,摆设朴素,却熏了极浓的薰香,进去之后一层薄烟便袅袅地缠上来。
琴娘放下烛台,比了个手势,示意叶兰心坐在榻上,自己靠在了桌边的绣凳上,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安静地看她,等她先发话。
叶兰心却也不说话,悠闲地在榻上摆了个舒服姿势,把面纱一揭,笑眯眯地看着她。琴娘凝神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拉了一下旁边一道绳子,也听不到什么响动,大概连着外面金铃,立刻,青衣小婢走了进来,她看到叶兰心楞了一下,随即飞快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就恭恭顺顺走上前去,福了一福,柔声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泡壶茶上来。”琴娘开口,声音喑哑却自带清冷,这是叶兰心第二次听到她开口说话,比之上次楼上偷听,要清楚了几倍,一听之下,她脸上如常,眼睛里却带了几分诧异神色,琴娘吩咐完小婢,泰然自若地看向叶兰心,微微一笑:“怎么?有什么地方奇怪吗?”
听了这一句,叶兰心越发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她直直盯着琴娘,看了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您上来不就是为了问我么?请说。”
又看了她一眼,叶兰心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女人么……”
这句话一问出来,她立刻做好了抱头被揍的准备:真的不是她讨打,而是她在第一次听到琴娘声音的时候就觉得,那真的不象一个女子的声音。
说起她对声音的敏感,还要拜荧惑所赐。
她从小和荧惑一块长大,性别是荧惑的大忌,小时候相处,孩子哪记得那么多,她经常犯荧惑的忌讳,被整得很惨。偏偏荧惑单从长相看,端的是一个绝代美女,她也就只能从他声音里分辨出来一点,时时提醒自己,才没被搞成少年夭折,有了这层经验,她从声音分辨男女的本事,可算是一等一的强,所以,一听这琴娘喑哑声音,她就立刻觉得蹊跷。
琴娘声音比荧惑的还要难以判断到底是男是女。
现在想了想,就直接问了出来。
寻常人听了这等问题,怕不立刻勃然大怒,哪知琴娘全不在意,只施施然起身,向她走来。
琴娘本就身姿窈窕修长,这一下动作,优雅洗练,十分端庄竟然就成了九分妩媚,娉娉婷婷到了叶兰心跟前,面纱轻动,一双眼笑吟吟的,直接一把握了她手朝自己胸口上一贴,才柔声说道:“这样便还不是女子么?”
触手处绵软丰腴,叶兰心眨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抬眼看了看琴娘,只见面纱外一双细长凤眼微微眯起,风情万种,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摸了两把。
嗯,比自己的还大些。
“所以,我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哟。”琴娘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按着她的手,笑眯眯看她,叶兰心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