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窗淡月





  青艺扭头看着他,突地仰天一阵狂笑,道:“我将那妖女卖与了北国人贩,此刻只怕早到了北国境界,不拘给卖到何方了。”
  饶是素轩再淡定,闻言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越发冰冷如霜。
  蓝凌似乎这才从巨大的怔鄂中猛醒过来,几步上前,一脚踢去,青艺骤然飞了出去。鼻孔嘴角均涌出鲜血,重重跌落在门旁。蓝凌猛兽般扑上来,还在不住的狠踢。眼中竟有些疯癫之色。
  青艺蜷身躺在地上,已经满脸是血,却固执得咬牙不吭一声。
  容素轩只坐在原地默默看着两人,目光中的冷峭之意,越发浓重。
  还是一位老将看不过去了,冲上前来,一把抱住蓝凌的腿,跪地哀求道:“青艺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将军就算不念打小的情分,也该念他出生如死跟随将军征战多年,忠心耿耿,立下了不少汉马功劳,就饶他一条性命罢!眼下赶紧找到容小姐才是当务之急。”唏嘘声中,竟然已是老泪纵横。
  蓝凌见此情景,狂怒的表情逐渐僵在脸上,豁然仰首长噫,却也停了动作。
  青艺已然昏死过去,侍卫连忙将他拖出帐外。
  蓝凌怔了半刻,倏然冲了出去。
  
  夜更深了,寒气越来越重。然而素卿的周身几乎已被冷汗浸透。
  两人之一的狨须汉子狞笑着抬起手来,就要去解素卿身上的绳索。身旁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待要止住他,却听那大汉轻蔑一笑,不以为然叱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人还昏迷着,你还怕解了绳子跑了不成?”
  小个子听了,觉得也是,便不再阻挡,只是心急如焚的搓着手,满脸迫不及待。
  那大汉也自是心焦酥痒,三把两把就将少女身上的绳索解开,就要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正在此时,少女紧闭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流光,大汉的手倏然顿住,素卿慌忙借机起身,偎向马车深处。
  狨须汉子呆立半晌,突地仰天长笑起来,声音好不兴奋:“好好好,原来小娘子早醒了,如此一来更有趣味!”猛然攀上车厢,恶狼一样朝素卿扑去!
  素卿等的,正是这样一个绝好的时机,但见她面沉如水,纤手微动,几道细微的银光嗖的像来人飞去。
  大汉双目圆瞪,还未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瞬间沉重的扑倒在地!
  身后的小个子完全被这戏剧性的转折惊呆了,原本的色心早吓散了,不由自主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着连连磕头不止,口中惊慌失措的胡乱嚷道:“小姐饶命!小人可什么都没干呐!”
  素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滑下马车,苍白的脸上冷削阴寒,满含怨毒之意,一步一步,缓缓逼近,不待小个子哀求完,手上最后的毒针毫不留情的发出。。。。。。
  确信两人已死,这才松了口气,勉强绷紧的身体顷刻软了下来,心口的剧痛令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阵剧烈的嘶咳过后,竟喷出一口血。
  素卿心中惊骇,知道这是犯了陈病,忙扶着马车四处看去,只见四野寂然,一片荒芜凄凉,天寒地冻的深夜当中,不知道身在何处。
  捂着胸口想了想,开始动手慢慢将车厢从马身上卸掉,虽在酷寒之中,周身却累得虚汗直冒,歇了好几会子,才翻身上了马,马鞭催动,惊得山林里的宿鸟,零乱地飞了起来。 
  
  




公主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冷夜踏月卿入梦。
  乳白色的迷雾中,竟不知身在何处。似真似幻中,一抹纤影忽隐忽现,依稀有一个倔强绝决的声音在耳畔响彻:“我并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自己的心。。。。。都是我自己的事,。。。。一切却与你无关!”
  转眼间,那声音渐渐转为妩媚无奈的嘲讽:“不过你是没有心的人,永远不会懂呢。。。。。”
  容素轩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帐外,已是天光大亮。
  思绪有些恍惚,自从四岁那场灭门惨祸之后,他几乎再没有做过梦。。。。。
  
  帐外传来日朗的声音:“公子,您可起身了么?”
  于是容素轩从游移的神思中醒来,嘴角又泛起了那种常见的笑意。随手抄起衣裳,淡淡道:“进来回话罢。”
  日朗这才进来,恭敬侍立一旁,轻声回道:“禀报公子,北国送亲的队伍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抵达漠上,公子可准备好了?”
  容素轩不慌不忙地穿着衣裳,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抬头乜了对方一眼,缓缓问:“派出去找小姐的人可有消息?”声调极为平静,无波无澜。
  日朗抬头瞧了瞧他的脸色,却又立刻垂下了头,低声回道:“按照公子的嘱咐,影卫们连夜向北追查,却在西缪郊外十里的荒郊发现一辆没有马的马车,马车旁有两个死人。并不见小姐踪迹,只在死去的汉子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丝帕包裹的几根银针,捧上前去。
  容素轩只就着他手里看了一眼,漂亮的凤眸里突然流溢出一线喜色,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微微沉吟半响,唇角挽笑道:“趁现在没有降雪,马蹄印记应该还在,顺着痕迹继续找。”待要招手命他下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颦眉问道:“四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日朗忙止住脚步,躬身回答:“四殿下看来是带人寻找了一夜,此刻刚刚回营。只怕也见到了那辆马车,也未可知。”
  容素轩似乎心情渐渐转好,展颜笑了一声,继续穿起了外衣。
  
  朝阳初升,大漠苍凉。红似血的光芒映照下,使这苍茫的原野更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意。一队人马踏着这血色缓缓从北方行来,队列的正中,豁然是一辆华贵的翠盖朱缨八宝车。
  北国的送亲队伍终于在南军队列前停下。行在队伍最前方的少年军官从马上跳下来,那张望向蓝凌和容素轩的脸上,翻腾着着悲戚,不甘和压抑的仇恨。然而却不得不低下头去,深深揖道:“在下北国校尉裔戌,参见南齐元四殿下,容大人。”低哑的声音是那样的黯然。
  蓝凌面色沉凝,默默看了他一会,才叹了口气道:“毋须多礼。”
  裔戌依然垂首,虽然满心凄然,却也只能勉强露出笑容,嘶声道:“末将奉命护送我北圻虞长公主与南齐元和亲,请殿下和大人交接。”无限屈辱像虫子一样吞噬着这年轻军官的心,所有的血似乎都在此刻涌上头顶。想到堂堂北国竟要落到派公主和亲求全的地步,巨大的羞愧与愤恨迫得这堂堂铁汉几乎要落下泪来。
  蓝凌也是军人,自然能体会他此刻心中的痛苦,错开眼神不忍去看他的表情。
  身旁的容素轩却对这北人彻骨的悲戚浑然未见,挺秀的面容上淡若秋月,轻巧一笑,缓缓开了口:“裔将军任务已完成,这便请回罢!”
  裔戌强打起精神,长长胄叹一声,回身走到八宝车旁,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忍愧沉声道:“末将就将公主送到这里,还望公主多多保重!”
  车内一片静寂,没有一丝声响。
  裔戌又叹息着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招呼属下,催马而去。转眼间,只剩公主的座驾和四名侍女留在原地。
  
  蓝凌只略看了两眼,便要命令启程回营。
  骤然,八宝车内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且慢!”这声音极为清冷寒峻,冰雪般使人心头一寒。
  一只纤手掀开车帘,但见车中端坐着一个身着朱红华服的少女,约摸十七八岁年纪,乌黑的秀发上,倌着华丽璀璨的金钗,麦色肌肤闪闪生光,宛若被太阳晕染过一般,鼻梁较寻常女子要高,深邃的眼眶中是一双沉甸甸的大眼睛,只是目光中寒意逼人。虽然粗看不是特别美丽,却妙在周身别具一番英气,同时雍容华贵,极为端凝严致,令人不敢亵渎。
  她缓缓自车中走出,站得笔直,目光冰冷,看向队伍最前方的两个人。
  只见那蓝衣银甲的少年高大英俊,轮廓坚毅,风姿极为飒爽,只是面容冰冰冷冷,气度高华中却带着种逼人的傲气。手中握一柄银枪,寒潭般的眸子中闪过几分不耐烦地神情。
  而他身旁的公子,周身包裹在银白的狐裘中,长身玉立,乌发素冠,苍白而俊逸的脸上带着种又温柔又柔媚的笑意,凤眼斜飞入鬃,嘴角高高挑起,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两人将一刚一柔两种风采,表现到极致。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北国长公主圻虞萁,也不免为之心头一颤。
  然而圻虞萁究竟不凡,瞬间就将情绪掩掉,盯着两人,忽然厉声道:“我国虽然战败,可我毕竟是公主之身,难道以诗书礼仪闻名的南国,竟这样无理怠慢吗?”
  蓝凌和容素轩互相看了一眼,容素轩微乎其微的向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和煦一笑,上前施礼道:“公主还请见谅,我南国并没有怠慢公主之意,只怪在下无礼未向公主请安。还请公主海涵。”盈盈抬头望了对方一眼,目光转处竟显出几分了解和安慰的柔光。
  圻虞萁心底一动,目光情不自禁的凝注一瞬,转而肆无忌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高声冷冷问道:“你就是负责迎亲的官员?”
  容素轩像是对其恶劣的态度视而不见,温柔的凤眼中氤氲着层层烟雾,似乎可以将他人的愁绪全部化掉。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答道:“正是呢,在下南国监令容素轩,奉命护送公主抵达都城。”他的声音温雅柔润,像是甘醇的美酒,可以麻醉一切伤痛。
  圻虞萁竟然忘记了还要说什么,只是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怔愣片刻,蓦然转身。身后那面如冠玉,淡笑如风的少年也随之走来,缓缓向她伸出修长而莹白的手。在他醉人而安宁的笑颜中,圻虞萁愣了一下,这才搭上自己的手,在他的搀扶下,登上车去。
  两手相触时,一股过电般的酥麻游遍全身,圻虞萁的心底里,竟然升起了一线莫名其妙的喜悦。
  蓝凌似乎对这位公主的傲慢骄横极为厌恶,冷冷摇了摇头,纵身上了马,厉声吩咐启程。
  
  蓝凌和容素轩均骑术精绝,那两匹健马更是万中选一的良驹。 奔行不久,他两人便已将另外几十余骑全都抛在身后。 马蹄声渐渐慢了起来, 容素轩的笑容随之也淡了下来:“今日臣便要启程护送公主回都城,素卿她。。。。。”
  蓝凌也肋住缰绳,眉目之间,俱都是严峻的神态,决绝的截口道:“容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寻到素儿!将她送回都城! ”
  容素轩意味阑珊溜了他一眼,不与置评。
  蓝凌渐渐的有些激动,心里又是牵挂,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眸子中的紫光越发明显,胄叹一声,沉声道:“找到素儿后,我就向圣上请旨成亲,再也不能耽误!”他的话说不出的坚决笃定。
  容素轩却闻言哧的笑了一声,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竟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四殿下想都没想过迎娶公主么?他的话音一凛,变得很是讥诮,刻薄的将现实揭开:“若是得公主者得天下,殿下也不屑去想么?”
  蓝凌脸色骤变,毫无预兆的笈马停住,黑马顿时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嘶!
  颇有深意地抬眸看了对方一瞬,犀利无比的眼神掠过素轩的笑靥,投向身后的八宝车,英挺的面目上剑眉轩起,眉宇间的狠戾转瞬即逝,冷冷的像是自语一般的说:“我却从不相信只有一条路可走呢。”
  容素轩随着他的眼神回头望去,若有所思。嘴角越来越高挑,又泛起那种难测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觉得这篇文越发隔一路,喜欢的人多么?
点击收藏率却是挺寒心的~~~~~~~~~呜呜~~~~~~~~~~~~~~




当铺

  屋外是北国冬天特有的深寒,北风像狰狞的魔鬼,伴随着漫天雪花,不断发出阵阵疯狂的嘶吼,像是要把人间的一切掀翻。屋内的炭火因为无人照看,渐渐微弱,只是偶尔迸发出零星的微光。冷意越来越浓。
  一张残破简陋的木桌摆在正中,桌上有一只破嘴茶壶,几只茶碗,碗中的残茶早已经冰凉。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床。一个带着四根挂帐子木柱的破旧雕花木床上,躺着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紧紧包裹在棉被中,说不出的憔悴狼狈,似睡非睡中,还发出阵阵嘶咳。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少女像是被猛惊了一下,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略整了整单薄的衣衫,这才哑声说了个进来。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撩起,进来的原来是这家客栈的小二。
  店小二站在门旁看向床上的少女,犹豫了半刻,虽说心里十分不忍,却也不得嗫嗫开了口:“姑娘,我们掌柜的说,您已经住了三天,这房钱,可不能再拖了。”边说边怜悯的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