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到了初三,沈天涯才跟罗小扇联系上,拿上那次跟何副主任他们打麻将赢的一万五千元去了局里。上到非税收入处,罗小扇先到了,已将那十四万元现金从保险柜里取了出来。加上沈天涯这里的一万五,一共有了十五万五千元。罗小扇想起身上还有五千元私房钱,也拿了出来,刚好凑齐省财政原定给楠木村的十六万元,这样也就对得起楠木村了。
出得财政局,罗小扇事先联系好的出租轿车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们不想要自己单位或外单位的车。可带着这么一大笔钱,又不好去挤客车,出租车贵是贵点,但安全。
两个小时后,车子就到了昌宁县城。他们没有惊动县财政局的人,让司机直接朝楠木村方向开去。很快上了一条乡道,因养护不力,到处坑坑洼洼的,司机尽管开得小心,车子还是左一下右一下地震荡着,震得叶君山都晕晕乎乎了。沈天涯就把她的头搂到胸前,想替她做一回减震器。
这时沈天涯记起祝村长家已装了电话,是不久前祝村长特意打电话告诉他的。沈天涯就找出号码本,拨了他家的号。祝村长一听是沈天涯,激动得不得了,说:“是沈处长呀,我正要给你电话拜年呢,结果号码不知弄什么地方了,问你二舅要,他到女儿家过年去了,这电话也就没打成,想不到还要你亲自打电话来。”沈天涯说:“我打电话是告诉你不要离开村里,我已经过了县城,正往楠木村赶呢。”
祝村长哪里想得到财神爷会跑到他村上来?一时慌了神,说:“您真的到了昌宁?真的要到楠木村来?”沈天涯说:“是呀,去给你拜年。”祝村长说:
“是我应该给您拜年。好好好,我马上到村外去接你。”沈天涯心想,给你们送来十六万元现金,你来接一接也值得,就说:“好吧,你来一下,免得我们迷路。”听沈天涯说出“我们”两字,祝村长就问:“是不是老婆孩子也来了?”沈天涯笑道:“什么老婆孩子,我单位里一名处长,人家可比我还关心你这条路啊。”
挂了手机,沈天涯看看因有些晕车而合着双眼的罗小扇,说:“祝村长还没见着你,就说是我带了老婆来了,见着你本人,那就更不好解释了。”罗小扇不愿睁开眼睛,懒懒道:“不好解释就不要解释嘛。”
半个小时后,小车离开乡道,上了一条更加泥泞坎坷的村道。走了没两分钟,车底突然尖厉刺耳地响了一声,车身猛地往上一弹,熄火了。司机不肯往前开了,说再跑下去就开不回去了。沈天涯没法,只得摇摇罗小扇,要她下车。罗小扇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问到了哪里,沈天涯说到了目的地,掏出钱夹,按先谈好的价给司机数了钱。要下车时,却见罗小扇那装着现金的小包还在座位上,看来她是晕车晕糊涂了,便把包夹进自己风衣里,这才跟司机道声再见,下了车。
在地上站了片刻,活动活动筋骨,罗小扇这才慢慢恢复过来,两人开始一步一步往前挪去。走着走着,罗小扇忽然停下了,睁大眼睛看着沈天涯,说“坏啦坏啦!”沈天涯装聋卖傻道:“我们不是好好的么?什么坏啦?”罗小扇急得直跺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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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包忘车上了。”沈天涯说:“什么包?”罗小扇说:“就是那装着十六万元现金的包。”
沈天涯暗觉好笑,却故意黑着脸色道:“你怎么搞的嘛,装着钱的包都没放到身上?”罗小扇说:“一出县城,我不一直晕车么?下车时也想不起来了。”沈天涯说:“那你想想。是放在局里没带走,还是掉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如果肯定是车上,我打电话给昌宁交警的朋友,让他们到路上把刚才的出租车拦下。”
沈天涯这一说,罗小扇就认真想起来,想了一阵,哭丧着脸说:“我记得出财政局时包是拿到手上的,上车后也一直搁在肩上,是过了昌宁县城后上了乡道,我因晕车才顾不上那个包了。”沈天涯摇摇头说:“你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肯定包就在车上了啰?那好,我这就给交警的朋友打电话。”
说着伸手到衣服里去掏手机,结果掏出来的是一个小坤包。
罗小扇一见这个包,先是愣了愣,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双手在沈天涯身上雨点似地擂起来,一边骂道:“你好坏,吓得我都要得心脏病了。”沈天涯捉住她的手,说:“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我学雷锋做了好事,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咒我打我。怪不得如今世人都不敢做好事了。”
沈天涯还没说完,。罗小扇就一把将包夺过去,打开拉链翻看起来,见里面的钱还在,这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久久地看着沈天涯的眼睛,觉得这个男人又可恨又可爱,可恨的是他拿了包却不告诉她,让她虚惊一场;可爱的是他没有让她犯下大错,而且还这么逗。
女人光爱一个男人,往往是很不够的。只有当爱和恨一齐向她袭来时,她才会变得激|情喷发,恨不得将这个男人一口吞进肚子里去。这天罗小扇当然没有把沈天涯吞进肚里去,在冬天刚刚过去春天还没苏醒过来的旷野,她能做的也就是捧起沈天涯的两腮,给他一个深深长长的热吻,吻够了,两人才重新上路,朝楠木村一步步走去。
第二十三章(4)
进入楠木村地界,脚下的路变得更加坎坷了,但毛坯路基却比先前宽阔了。沈天涯熟悉这条路,告诉罗小扇,这就是楠木村正在修筑的村道,他们今天送钱来,就是支持楠木村修好这条路的。
绕过一道弯,只见前面山包上黑压压站着一群人,两个人还没挨近,人群里就噼里啪啦响起脆脆的鞭炮声。沈天涯就回头对罗小扇说道:“他们是知道我们带了十六万元现金,才如此热烈吧?”罗小扇说:
“你是在机关里混久了,变得势利眼了,总拿歪歪肠子琢磨人,人家乡里人都是很纯朴的,你别看扁了人家。”
见两人走近了,祝村长带头走出人群,一只空衣袖在空中荡着,另一只手老远就伸了过来,跟沈天涯拉在了一起。跟罗小扇认识后,祝村长将他俩介绍给身后几个村干部,又向后面自愿迎上来的乡亲们扬扬手,大家一起往回走。这之间。鞭炮一直没停过,还有人放起了铁炮,这可是乡下人在举行迎娶新娘的古老婚礼时才使用的最隆重的礼仪。
走了大约五六公里的路程,便到了村口。村上人听到鞭炮声,都拥了出来,真像把两人当成新郎新娘一样。祝村长把他们接进自家屋里后,鞭炮声还响了十多分钟,才慢慢静下来。他让几个村干部留下,要其他人回去,可大家都不愿走,还堵在门口,一个个好奇地朝沈天涯和罗小扇瞧着。祝村长不得不站到门坎上,大声喊道:“你们也知道了,这是市财政局来的沈处长和罗处长,村里改水修学校的钱就是他们给拨的,人家今天老远跑了来,是关心我们村里的事业,现在大家都回去吧,我们还要向两位处长汇报些工作,你们堵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我们说句话都听不见。”
祝村长好说歹说,大家才慢慢散去,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沈天涯觉得村上人也真热情,说:“祝村长你也搞得太隆重了,喊了那么多人到村外去迎接,我们又不是大官贵吏,怎么担当得起?”祝村长说:“又不是我组织的,是他们听说给村里改水修学校拨过巨款的市财政局的大处长到了,自愿拿着炮杖跟去的。”
沈天涯深为感动。过去虽然给楠木村拨了两三笔款子,每回就是三万五万的,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万的样子,人家却把你当成了再生父母。想起给市直机关这部门那单位拨的机动经费还少吗?他们拿着这些钱大吃大喝了,或塞进腰包了,还觉得拨给他们的款子少了,该给他们的没给足。别看那些人逢年过节要客客气气给你送一两个小红包,内心深处却记恨着你,转了背还不知怎么咒你骂你呢。
这么想着,沈天涯却觉得跑这一趟楠木村很值得。
说话间,酒肉就上了桌,都是乡里自产的米酒和家禽野畜。祝村长招呼大家入席。沈天涯看看在坐的村干部,见二舅没露面,想起电话里祝村长说二舅去女儿家过年去了,问他是不是还没赶回来。祝村长说二舅女儿家没有电话,托人去喊,到了半路,一座多年的木桥垮了,河水又深,过不去,只得走回头路了。沈天涯说:“二舅没在也没关系,祝村长和村干部们在家就行了。”
几杯酒下肚,沈天涯望望祝村长和村干部们,说:“这次我和罗处长到楠木村来,一是给各位父老乡亲拜个年,二是看看村里这条路进展得怎么样了。”大家就说:“是应该我们去给两位处长拜年的,你们把这个礼行倒了。”又说:“这路二位来时也看到了,路基是拉开了,只是三处岩石要爆破,两处溪涧要架桥,资金还缺_大块。”
又喝了两杯,沈天涯看看身旁的罗小扇,说:“你有什么想法吗?给村干部们说说。”罗小扇笑笑,说:“我没什么,一句话,感谢大家的盛情款待!”大家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两位能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里来。是我们的福分。”举杯又要敬两位。沈天涯拦住举到前面的杯子,说:“我跟你们说呀,你们少敬我,多敬这位罗处长,今天我不是主角,她是主角。”众人不明白沈天涯话里的意思,说:“这一杯沈处长还是喝了,立马就敬罗处长。”沈天涯直摇头,说:“你们怎么不开窍,我要你们敬罗处长,你们就敬罗处长,听我的不会有错。”
祝村长已经在沈天涯话里听出了一点意思,举杯要敬罗小扇。罗小扇就在桌子下踩沈天涯一脚,对祝村长说:“祝村长,我酒量不行,都是这个沈天涯使坏,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
祝村长也好说话,说:“那你随意,我一口干。”一口干了,又看着罗小扇将杯子放嘴边抿了抿,回头对村干部们说:“你们也享受我一样的待遇,罗处长随意,你们一口干。”大家就按照这个方式敬了罗小扇一轮。
这顿酒从中午喝到傍晚还放不下,最后是沈天涯和罗小扇提出还有正事要跟大家交代,才撤了席。等祝村长招呼大家坐到火塘边后,沈天涯才说道:“今天祝村长和各位村干部都在,我告诉你们吧,年前我是要安排你们的修路资金的,结果去年市财政短收好几千万,好多安排好了的项目都取消了,所以没能给楠木村拨下款来,今天我要向你们做检讨。”
大家就直摇手,纷纷说道:“沈处长您说哪里话,国家也有困难,我们能理解,今天你能到我们楠木村来看一看,也是对我们的极大鼓励。比给我们拨款子还有用,我们勒紧腰带也要把这条路修好,明年这个时候你和罗处长再到这里来,保证这条路不再是这个样子,可以把车开进村里了。”
第二十三章(5)
沈天涯从内心感激他们的理解,心想,中国的老百姓也太好说话了,你没有做到他们希望你做的事情,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一番,他们也能接受。他低下了头,为自己把那已经安排给楠木村的十六万元挪给了昌宁县委而深感内疚。沉吟片刻,沈天涯说道:“你们要感谢罗处长,她一直很关心楠木村的路,听说去年没能给村里安排修路的钱,特意从他们处里的业务经费里给咱们腾出了十六万元。”大家就说:“沈处长为何不早说,不然我们也好多敬罗处长一杯。”罗小扇说:“你们不是都敬了么?”说着把身上的包取下来,放到桌上,对大家说:“你们的会计和出纳在家么?我把钱带来了。”
众人望着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包,眼睛睁得灯泡大,仿佛从没见过这样的包似的。
愣了好一阵,祝村长才指了指身旁一位五十多岁的村干说:
“这就是我们的马村委,是老初中生了,做了二十多年的会计了。”又指着对面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说:“那是我们的陈村委,由他兼着出纳。”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罗小扇当着众村委的面,把包里十六万元现金交给了陈出纳,然后对马会计说:“我这业务经费是要人账的,请你给开个收据,盖好章,签上字,我回去好做账。”马会计说:“村里近年没买过收据,拿什么开好呢。”还是祝村长脑子好使,说:“村上不是有一个砖厂么,乡税务所要他们买了发票的,你去找孙厂长弄一张来。”
马会计很快就弄来一张税务发票,罗小扇觉得这又不是货款,怎么好开这样的发票?转而又想,也不是真拿回去做账,不过是要个证据而已,就拿了这张发票。倒是沈天涯做事老到,笑着对大家说道:“罗处长是在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