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劫





我轻笑,好人?呵呵。   
替莫离洗了澡,换了衣。   
她也只是呆呆地任我摆布。   
按着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美丽依旧的女人,却毫无神彩的女人,我叹了口气,轻轻替她挽上头发。   
有阿福,有莫离,还有那只整天跟着我转的小狗阿旺,我有又了那种一切归于原点的感觉了。   
我,莫离,卫琴,血脉相连的三人终究还是聚到了一起,算是一场团圆吧。   
只是,留君醉变成了盼君归。   
盼君归…… 
江山美人     
“莫离不见了,香嬷嬷,莫离不见了……”阿福又是一阵风地闯进后院,急急地道。   
听到这话时,我正戴着自制的绒毛耳套,坐在秋千上被冬日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我睁开眼,跳下秋千架,“盼君归前前后后都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没有。”阿福道。   
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卫琴在哪儿?”她疯疯癫癫,神智不清,会跑去哪儿?   
“在大堂。”阿福低低地道。   
我这才记起卫琴从一早开始就被我威逼利诱着在大堂招呼客人。   
匆匆赶到大堂,我一把拉了被一名女客人缠住正欲发飙的卫琴走出大堂。   
忘了讲,自从有卫琴坐阵,这盼君归多了很多喝茶聊天的女客……   
“莫离不见了?”听我讲完,卫琴连眉都没有抬一下,淡淡道。   
“拜托,你那什么表情,她好歹都是你姐姐,快去把她给我找出来!”扬了扬眉,我吼道。   
“不行,留你一人在这歌舞坊我不放心。”   
“去不去?”双手叉腰,我龇牙咧嘴。   
“你回房去,我不回来,你也不准出来。”扬眉,他竟然跟我讲条件。   
磨了磨牙,我挤出一恐怖的笑容,“好。”   
下一刻,我便后悔了。   
狠狠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在心里狠狠骂那了一条胳膊家伙一百遍,他居然……居然把我反锁在卧房里!   
唉……叹了口气,那个孩子,似乎紧张得神经有些过敏啊。   
看看天色尚早,我一头倒在床上,正准备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却突然隐隐感觉屋里似乎多了个人。   
微微一惊,我忙站起身来。   
“越女?!”咬牙,我看着那个害死司香的女人。   
她一身黑衣,站在面前,竟是如鬼魅一般。   
“很好奇我会找到你?”越女看着我,“我只是把夫差放出的消息一不小心透露给莫离,那女人就疯了起来,不是说血脉相连么,跟着她很容易找到你的。”她说得云淡风清。   
我狠狠握拳,当初那个如笑春山的女孩,如何会变得如此这般面目可憎!   
“放心,此次我并非来杀你,我只是奉了皇兄之命带你返越。”淡淡地,她道。   
“越国复国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国之时。”勾践的话犹在耳边,我气结。   
“我别无选择?”松了松手,我放缓了口吻。   
“别无选择。”越女冷道,“不要拖延时间了,卫琴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莫离是你带走的?”心下了然,我微微抬头。   
“是。”   
我缓缓垂下眼帘,“既然此行避无可避,那悉听尊便吧,只是卫琴回来,倘若见不到我,怕是会急。”   
冰冷的双眸有了裂缝,“与我无关。”许久,她竟是淡淡道。   
我看着她,满心哀怜。   
“不要那样看着我”,越女微微一怔,撇开眼不再看我,“我并没有变,这才是我的本性,我是越国的公主,我是勾践的妹妹,自小便被父王送出王府习武,以图他日助皇兄一臂之力,帝王家的孩子,都是如此。”   
帝王家的孩子,又是这个名词!帝王家的孩子不都该是受尽荣宠,不都该是天之骄子吗?   
却为何?……   
“不用为我担心,我的未来,我已经有决定了。”仍是淡淡的,越女道。   
三天路程,一路疾行。   
马车停在越王府邸后门。   
后门么?我忍不住冷冷扬唇,果然,我仍是见不得人呢。   
“进去罢,皇兄在里面等你。”越女说完,没有看我,便关上后门退了出去,竟是并未跟来。   
既是不可避免,生也罢死也罢,见吧。   
一路走过,景物依旧,记得那一日,在这园子里,在那一场盛宴之上,我满面浓妆,见着一脸陌生的范蠡。   
如今,人事全非呢。   
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我感觉手上一紧,竟被是被人捂住了口,躲进墙角。   
我挣扎了一下,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别动,是我。”   
文种?!   
捂着我嘴的手松开,我转身,果然是文种。   
“跟我来。”没有多话,他便拉了我从角门又绕出了越府。   
越府外,是早已准备好的一辆马车。   
“走吧。”文种道。   
我注意到他手中的一向风流潇洒的羽扇竟是不见了。   
转头,看向那一辆毫不显眼的马车,坐在车前的车夫一身破衣,头上带着一顶一样破旧的斗笠,脸用布包包着,低着头,连眼睛都看不见。   
不知怎地,我感觉微微有些怪异。   
“范蠡已经辞官了。”文种突然开口。   
“嗯。”我不意外,历史早有记载。   
“他在找你。”   
“嗯。”我仍是轻应,没有说什么。   
文种伸手,递给我一块红色薄纱。   
我伸手接过,只觉面熟,竟是想不起来从何处得见。   
“不记得了么?”文种微微叹道,“君夫人从君上的衣物中找到的。”   
我愣了一下,那是我在留君醉第一次登台时覆面的纱巾啊!当时他以明珠一枚,换得见我一面。如今那红纱……勾践,竟是一直留着?   
“知道君上遣越女捉你返越,君夫人一早便吩咐我在此等候,你走吧。”看着我,文种道。   
我笑,原来如此。   
轻轻松手,掌心的红纱随风扬起,渐渐被吹远。   
“香宝乃亡国的不祥之女,如文大夫君夫人所愿,香宝隐姓埋名,终其一生皆不会再回越国。”   
文种微微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   
“若是君上问起……”文种开口。   
“若是君上问起,就将香宝的话转告于他”,我缓缓扬唇,看着天边一抹残阳如血,淡淡开口,“君上,是天下人的君上,夫差,是我一个人的王,碧落黄泉,生死不变……”   
不知是否错觉,我感觉那车夫竟是微微一僵。   
放下豪言壮语,我眼睛微微有些涩,先为自己感动一把。转身,坐上马车。   
“香宝。”文种忽然开口。   
我没有回头。   
“你知道莫离在哪里吗?她一直在找你?”扬高了声音,文种的声音终于不再平白如水,带了一丝痛意。   
心下不忍,我终是接口,“她已经找到我了。”   
那车夫高高一鞭扬起,狠狠落下,马儿扬开四蹄,绝尘而去,离越王府邸越来越远……   
那座府邸之中,有一个帝王在等我,等我回到他身边,他满面温和,却是野心比天。   
他说,江山美人,他都要。   
他说,越国复国之日,就是他迎我回国之时。   
他自称,寡人。   
孤家寡人。   
马车一路疾行,天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坐在前面赶车的马夫,我微微咬唇,有些慌,以君夫人一贯的行事手段,不可能轻易放我离开。   
更何况,那马夫以布遮面,如此见不得人么?   
天色越来越晚,我必须速战速决。   
微微握了握拳,我轻轻拔下发间的木钗,小心翼翼的上前,那马夫只顾着赶车,竟是仿佛毫无所觉一般。   
抬手,我狠狠将那尖锐的发钗抵地那车夫颈间,“停车。”咬牙,我道。   
车夫狠狠勒住马缰,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我跳下马车,“你是谁?”   
沉默。   
“哑巴吗?”我微微有些恼怒,竟是一问三不答,“摘下布巾!”我令道。   
“呀,这么晚竟然还有肥羊经过啊……”身后突然有人叫道。   
我微微一愣,好熟悉的台词……   
脑中灵光一闪,我猛地一僵,这不跟在夫椒下遇见山贼时用的是一样的台词么……   
缓缓转身,我有些驼鸟地不敢面对现实,唉,是不是所有的山贼都长一个德性。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山贼似的,为首的那个家伙仍是一脸横肉,一脸的络腮胡……   
好无力。   
“呀,是个细皮嫩肉的娘们呢!”旁边一个满口大板牙的家伙笑得一脸淫贱。   
……真的连台词都没有变。   
我暗暗咬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可疑车夫还没有解决,又出来这么一大帮人。   
上帝啊……   
身旁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躁动起来。   
我四下张望,唉,又是荒郊野外,就算我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省省力吧。   
那车夫仍是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抚了抚马颈,那马竟是安静了下来,不再躁动不安。   
我暗暗有些讶异。   
“头儿,我们抢了那小娘子回去给兄弟们享用吧?”那大板牙仿佛嫌那大板牙不够显眼似的,越笑越淫贱,看得我忍不住地反胃。   
“嗯,好主意!”一大群奇形坚状,恨不得在脸上贴上“坏人”标签的家伙开始起哄。   
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顾不得了,我转身没骨气地便跑到了那车夫的身后,躲在他身后,我微微一愣,竟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随即再想,如此境况,除了那伙山贼,大概是人都会让我感觉安心吧。   
“大哥,还有一个耶!”那些山贼满不在乎地笑闹。   
“救我……”看他们如此,我忍不住又靠近些那人,轻声求救。全然不记得前一刻我还拿着根木钗抵着他的脖子。   
忍不住狠狠唾弃一下自己,真是没骨气的家伙。   
黑暗中,那人仍是没有吱声。   
真的是哑巴啊,我有此沮丧。   
“你是何人?”那领头的络腮胡子竟似乎有些忌惮那车夫。   
车夫仍是沉默,只是缓缓站起身,跳下马车。   
我狠狠瞪着他的背影,他莫不是要开溜?这个家伙竟然见死不救?!   
“哈哈哈……”见他如此,众山贼皆以为他是服软了,都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主子啊,虽然你有万贯家财,几辈子都花不完,身子又金贵,可是千万别丢了宝儿一个人啊……”一脸惊慌,我大叫起来,哼!想甩掉我独自逃跑?休想。   
“几辈子都花不完?”那大板牙一听,眼都直了。   
众山贼渐渐逼近了那车夫,我偷笑着勒紧了马缰刚想开溜,眼前却是一道寒光闪过,却原来是那车夫竟是忽然间拔剑出鞘不发一语地便砍那些山贼,我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那车夫挥剑如入无人之境,那样君临天下的感觉中却又透着诡异的妖艳,竟如舞蹈一般!   
我的心脏微微一窒。   
四周归于沉寂,我满目只看见那布巾蒙面的车夫在漫天的妖异鲜血中独舞。   
他忽然停了下来,剑端直直地指向一人,再看时,却原来是那大板牙,刚刚一起的一众山贼倾刻间竟只剩他一人。   
那大板牙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只能涕泪满面,连双腿都在筛糠似地抖个不停,更显猥琐。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眼前那宛如死神一般蒙面男子,颤抖着双唇,竟吐不出一个字!   
“求我,我放过你。”那车夫突然开口。   
我立刻如遭雷击,那个声音……   
“求……”大板牙打着颤,却因惊恐过度而语不成句。   
“唉……”车夫忽然叹了口气,“不求么?”   
“求……求……”大板牙颤着唇,继续他未完的哀求。   
长剑泛着寒光,直直地刺向那大板牙。   
“求求……你……”大概是福至心灵吧,那大板牙一急,竟然很溜地说了出来。   
夫椒山下那一幕猛地在眼前浮现,我料定他难逃一死,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   
没有长剑刺过皮肉的恐怖之声,我缓缓睁开眼,竟是见那大板牙裤子湿了一片,好端端坐在地上发抖。   
他……竟手下留情了?   
真的,不一样了么?   
转身,那车夫看向我。   
黑暗里,他颀长的身形像极了某人。   
我咬牙,上前一步抬手便揭去了他的斗笠。   
一头未梳的长发如流水般滑落双肩,月亮下,泛着青亮的色泽。   
斗笠下,那双狭长的双目看着我,带着笑。   
“你准备一辈子裹着那块破布过日子么?”咬牙,我狠狠地道。   
眸中的笑意更炽,他缓缓抬手,解开了丰裹着的布巾。   
呼吸狠狠窒住,我僵在原地。   
身子缓缓前倾,他埋首在我的颈间,贪婪在深深吸了口气,“宝儿……我亡国了……”他在我颈间,低喃。   
那语气竟像是在我说“我回家了”一般。   
“你不是死了么?”鼻子微酸,咬牙,我的牙齿“咯嘣”作响。   
“嗯,死了,可是担心我的宝儿会哭,所以又从地府逃出来了……”他低低地笑。   
“谁做了你的替死鬼?”我微微撇了撇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