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恶戏美人儿





她依旧能从他的眼中看见激赏的称许。

    当然,还是有不服她的人,那就是赵海以及他的一群帮众。

    他一脸悻悻然地看着欧阳靖,不只是看不惯他的年少得志,更是看不惯他如
附骨之蛆般与皇帝形影不离,一定是他在皇帝耳边搬弄是非,才会让选秀之事硬
是被耽搁下来。

    或许,就如同宫外许多人所谣传的,他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君臣那
般简单。

    这时,宫人们端上刚炊好的甜糕,淡淡的菊花香甚是清雅迷人,人们喜欢在
重阳节里吃糕,因为「糕」音同「高」,有步步登高之意,在皇宫里自然也不能
免俗。

    一碟碟模样精巧的糕点放在每位大臣面前,欧阳靖面前也有一碟,可是她一
向不爱吃糕,更不爱闻那甜腻的味道,再加上她这两日劳累了些,胃口不爽,一
嗅到那甜味便直直作呕。

    「唔……」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失态。

    「妳怎么了?」李舒怀立刻就发现她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胸口闷着,有些反胃想吐。」她摇头,将面前的甜糕
推得远一些。

    「请太医过来瞧瞧吧!」说着,李舒怀就要扬手教禄公公去唤太医。

    「不敢劳烦皇上,微臣回府之后,歇息一晚就没事了。」欧阳靖立刻阻止了
他,很坚持地说道。

    李舒怀直勾勾地觑着她苍白的脸色,克制住想要接近她的冲动,说实话,他
已经倦了要在大臣们面前故作矜持。

    有太多时候,他是君,她是臣,除了在知道实情的人面前之外,他们必须要
谨守君臣的分际,可是在他的心里难免觉得束缚,倘若她是他的妃后,他便能够
在想关心她的时候,就倾心地关怀,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这时候,赵海一脸担忧地站了起来,拱手对她说道:「相爷可千万要保重身
体,您现在可是皇上的左臂右膀,是辅佐皇上治国的栋梁人才,身娇体贵的,可
千万不能出差错啊!」

    「多谢赵大人的提醒,本相会谨记在心。」欧阳靖冷笑了声,分明就是黄鼠
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眼。

    「相爷别客气,不过可惜相爷不是女子,要不光瞧这反胃想吐之症,岂不恰
好是女子害喜之兆吗?」

    此话一出,在场没有半个大臣胆敢唱声应和,一个个脸色凝重,不知道该如
何自处;他们一向清楚男生女相的欧阳宰相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外表取笑,这两
年来,相爷以他的能力向下属们证明,虽然有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蛋,可是能力
却是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欧阳靖是在场唯一一个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她扬起唇角,勾起一抹艳绝众生
的微笑,「赵大人真爱开玩笑,倘若我是女子,那倒也好,能替自己生个孩儿,
免得家里的人老是催着我成亲,要我传宗接代,赵大人,你说这天底下有那么好
的事情吗?我欧阳靖真有这种好运?」

    见欧阳靖的语气认真,化解了尴尬的场面,大臣们才松了口气,跟着大笑起
来,确实,他身为一国之相,到了这年纪没有婚配确实不应该。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调侃自己,赵海愣了一愣,最后只能干苦笑地道:「天底
下确实没这种好事,是赵海失言了。」

    僵局算是暂时化解了,但是,欧阳靖自始至终不敢以眼光直视李舒怀,就算
不看他的脸,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灼烈的目光。

    他在打量着她,除了欧阳家人之外,就属他最明白她的状况,或者说,他比
欧阳家的任何人都明白她的状况才对。

    凭着他们匪浅的关系,她确实可能会有孕,或许,她此刻已经有了身孕也说
不定。

    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没怀有身孕,她并不是不想要他的孩子,可是现在不
行,还不可以!

    饮宴依旧持续着好一段时间,欧阳靖与大臣们谈笑风生,而李舒怀却显得静
默少语,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最后先行离去,在他离开之前,低声地对
禄公公交代了几句话。

    大臣们恭送圣上离去,他离去才不到片刻,禄公公便来到她的身边,拱手对
她说道:「皇上担心相爷的身体违和,请相爷先事歇息,不要太过劳累,奴才已
经替相爷备好轿子,要送相爷回府,请相爷随奴才来吧!」

    一时之间,大臣们的眼光都停在她的身上,欧阳靖知道事情绝对不只是乘轿
离去如此简单,但她不便多说话,只好颔首,跟随禄公公离去。

    然而,才离开池畔不久,禄公公将她领入一条穿堂,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
已经被一只有力的长管给拽进门里,一抬眼,望进了李舒怀沉邃的眼眸。

    「是真的吗?」他压沉了嗓音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指什么。」

    「害喜。」他定定地瞅着她白净的脸容,「妳会反胃想吐是因为肚里怀有朕
的骨肉吗?」

    「不,我没有。」她别过娇颜避开他的灼视,眸光之中有些心虚。

    「让太医过来瞧瞧,朕要确实知道妳是不是真的有喜了。」

    「有必要如此急迫吗?我没事,真的没事。」

    「来人,传太医。」

    「不必!」

    「传太医!」

    「李舒怀!」

    听见她连名带姓的大不讳称唤,在一旁的禄公公倒抽了一口冷息,而李舒怀
只是挑了挑眉梢,玻疙畛蛄怂谎邸?br />
    欧阳靖立刻知道自己失了言,沉凝了半晌,沉重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僵持了好
半晌,最后,由她缓缓地开口。

    「如果,我真的有怀有身孕,你会怎么做!」她试探地问,心口在发颤,这
个问题她早该问了,但却害怕他的答案。

    「褫去妳宰相的位置,迎妳入宫。」他想也没多想,就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他们之间的空气彷佛在一瞬之间凝结了,欧阳靖定定地瞅着面前
的男人,彷佛直至此刻才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原来,在你的眼底,我终究也不过是如此。」一声轻冷的笑从她的唇畔逸
出,或许是装扮男人已久,在她的眉宇之间竟泛着一丝属于男人才有的爽飒,「
我没忘这位置是你给我的,时候到了,我就把它还你。」

    李舒怀自始至终只是看着她,紧抿着薄唇不语,深邃的瞳眸之中闪过一丝不
悦,「朕是在替妳着想,倘若妳已经怀有身孕,妳是女子的事实迟早会瞒不住,
到时候怕会惹出大祸。」

    不只是他的祸,届时欧阳家也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难!

    这一点,欧阳靖并不是曾末想过,但当她亲口听见他说出那句话时,心里彷
佛有一个角落冰凉了。

    「好,那我答应你,如果我真的有了身孕,就立刻辞官。」她的眸光淡如两
泓湖水,清澈透明,却透着一丝冰冷,她转头对禄公公说道:「禄总管,请你去
召太医。」

    李舒怀定定地瞅着她,她的脸色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罩着一层寒霜,令
他心里一阵忐忑,但犹作镇定。

    他不懂为何她的神情会如此笃定,也不懂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究竟说错了什
么话,让她态度回然改变,但他真的已经倦了与她躲躲藏藏,见不得天日的关系,
他要这个女子,要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第七章

    从锦帐之中伸出的纤手修长而且白皙,无力地轻搁在小枕上,一条红绳系在
那匀白的手腕上,而红线的另一端捻在太医手里。

    欧阳靖坐卧在帐中,神情沉凝,彷佛想出了神似地,彷佛丝毫不介意帐外的
人所做的事。

    李舒怀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同样也是神色肃然,他的目光盯住了帐中人儿依
稀的翦影,她那双冷透了的眸子让他心口发紧,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在她脸上见
过那种表情。

    这时,太医收手,起身敛首走到李舒怀面前,一旁的宫女解开系在欧阳靖腕
上的红绳。

    「如何?」李舒怀迫不及待地问。

    「回皇上,娘娘只是气血虚弱,才会导致胸闷暧气,所幸症状还不严重,只
需煎了帖药服下便能痊愈。」其实太医根本就不知道帐里躺的女子到底是谁,心
里也在纳闷,后宫里已经有许久没传出皇上宠幸哪位娘娘,也已经有好一段时日
没有喜讯,宫里年纪最小的皇子今年已经都快四岁了。

    「她不是怀有身孕?」

    「回皇上,臣在娘娘身上诊不到任何喜脉。」

    闻言,一时涌上的怅然若失几乎教李舒怀无法承受,他太过期待她怀有身孕,
这两年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期待她怀有他的骨肉!

    他坐到椅上,意兴阑珊地扬了扬手,要禄公公把太医带下去,并且把殿内的
人统统遣出去,一时之间,殿内的氛围沉凝到了极点。

    「知道结果之后,你满意了吗?」欧阳靖撩起绣帐,坐到床畔,动作缓慢地
替自己穿上鞋袜。

    李舒怀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直勾勾地对上她美丽的眼眸,好半晌之后才沉嗓
问道:「妳在生朕的气?」

    「是,我是在生气,可是我在气自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站起身,
走到他面前,细细地打量名这个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在今天之前,她不曾看清楚过他呢?

    「妳胡说,妳明明就是在气朕。」他挑眉觑着她,语气之中有着指控。

    她没胡说,此刻在她的心里确实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她在气自己为什么是名
女子,无论她有多么努力,无论她的聪明才智如何过人,却总是因为自己不是男
人而如履深渊,如履薄冰。

    曾经她以为他能懂,毕竟他们是如此交心,有好多话就算不宣诸于口,他们
都能够懂得彼此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那只是她「以为」。

    在他的心里,她终究只是一名女子,无论这两年来,她做了多少造福百姓的
事,无论她赢得多少人的爱戴,终究只是一场空谈。

    他让她当宰相,只不过是想试试看她到底有多少聪明才智可以让他惊奇,如
今他倦了!腻了!就要将她收进袖袋里,如一只金丝雀般逗玩,是吗?

    李舒怀定定地觑了她半晌,开口沉悠地问道:「从一开始,妳好象就很笃定
自己不会怀有身孕?」

    「是,我是。」

    「为什么?」

    「因为,我有在吃净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以为自己还有必要瞒着他不
说,他早晚都该知道。

    「什么?」当那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李舒怀猛然站起身,激动地拽住她的手腕,「刚才的话,妳再说一次。」

    「两年前,我就向敬事房的公公拿过药帖,要府里的丫鬟照着药帖去配药,
这两年来,我按时服用净身的药,尤其在与你欢爱之后,我会服用加倍的药量,
所以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身孕。」

    「妳不想要朕的骨肉?」听完她所说的每一字一句,他的心痛得好象要淌出
血来。

    多可笑,这两年多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期待,而她,却在私底下偷偷服用净
胎的药!

    「倘若我真的有孕,实情就会瞒不住,到时候会有大祸,这是你亲口说的,
忘了吗?」她回眸镇定地觑着他。

    「届时妳可以进宫──」

    「我不要进宫!」她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地摇头,「你还不懂吗?如
果我想要进宫,根本就不会私下服用净药。」

    「朕真的没有想到妳竟然会如此绝情,真令人意想不到。」他扬起苦涩的笑
容,露出自嘲的表情,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松放开她的手腕,转过身背对着她,「妳走,朕现在不想见妳,朕想要一
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

    「臣告退。」她揖手退出殿阁,净艳的容颜上冷得没有一丝表情。

    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彷佛有什么东西断了、散了!就连他们自己都
不知道在那瞬间崩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切都不再如同往昔……

    ◆寒寒◆

    从那日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显地疏远。

    有好长一阵子,她没留在宫里过夜,总是下朝之后就早早回府,就算是跟他
见了面,也总是有其它大臣在一旁,他们之间所谈的永远都是国事。

    「靖儿。」欧阳东昭走进书房,一直以来,书房总是由女儿在使用,两个儿
子虽然也读了不少书,但就是不如自己的妹妹嗜好看书,他们欧阳家有一个大书
库,但欧阳家历来能把书库里的书全览过一遍的,就只有她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几十年前,还有另一个人把书给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