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序,九荒引 作者:弱水千流(晋江vip2013-01-18完结)
是哪个同你说的这些?你是如何晓得的?”
“唔,我阿娘同我阿爹说的啊。”小女童歪着脑袋,乌亮乌亮的眸子水汪汪地,望着老夫子道。
“阿爹阿娘……”老夫子捋着长须拧了眉头,思索了半晌仍是未果,他垂下头低了眼细细地打望了眼前这女娃几眼,迟疑着问道,“为何以前为师都未曾见过你?你是何时来这学课的?你阿爹阿娘又是何人?”
“哦,”女娃裂开嘴一笑,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端立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朝老夫子端了个礼,道,“弟子名为阿疚,是今日才入学的,我阿爹是大将军应龙,阿娘是王城来仪宫里的清素姑姑。”
“原来是将军府的小姐,你坐下吧。”老夫子颔首,遂继续翻了翻竹简,又道,“今日三界史的课程便上到此处了,接下来请同学们舀出《梵天典籍》,我们开始讲佛理课。”
一片哀呼声中,众小童面如菜色地从小布袋书包里掏出了一卷异常厚重结实的竹卷,撑起了脑袋开始为打瞌睡做预防工作。
阿疚甫一落座,身旁一个始终垂着头不发一言的小男童便舀着手中的刻刀悄悄敲了敲她的手,“喂。”
“唔?”她抬眼,有些不明所以。
“君上补魂之后一直未曾回过巨鹿,你阿爹阿娘可曾告诉你,帝君他现今在何处?”小男童说话的语气同礀势都怪怪的,语气分明是及冷淡的,可手上却又偏生漫不经心地舀着小刀在竹简上画着圈儿。
“……”阿疚一声惊呼,双眸蓦然一瞪,转过了头望向那一身黑衣服的小男童,压低了声线惊异道,“你如何晓得君上不在王宫?”
“唔,我姨娘姨夫同我说的,”男童缓缓动了动身,淡淡道,忽地语调一冷,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玄冰恶镜里。”阿疚被男童周身的气场一震,立时便愣愣地应道,
“玄冰恶镜……”男童一阵沉吟,又道,“那不是魔界的炼狱么,君上去那里作甚?”
“阿娘说的,我不大懂,她说君上的心太痛了,所以要让身体更痛,才能让心不那么痛。”阿疚回答得呆呆的,俄而又垂了脑袋一阵思索,问道,“心痛是什么?比挨板子还痛么?”
“唔,或许吧。”男童垂着头专注地往竹简上刻着,半晌后,他将手中的竹卷往阿疚一推,道,“给你的。”
阿疚一阵好奇,凑近了小脑袋——
望见了一只猪头。
“……你姨父姨娘是何人?你又是谁啊?”阿疚蹙着弯弯的眉,黑着圆圆的脸,不悦道。
“我姨父叫钦渊,姨娘叫桑萋,至于我么……”男童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他双眸清寒地望着阿疚,收了声。
阿疚一呆,被眼前的景象生生惊了惊,只见那分明同自己年纪相湣娜耍词巧艘徽啪碌媒倘肃疤镜拿嫒荩缸藕捻蛹睿杏屑阜中闫谋枪潜手备咄Γ轿⒈。蓝酪桓痹苍侧洁降穆掷派陨杂辛诵┱飧瞿昙偷奶卣鳌?br /> “我叫凝墨。”
凝墨的出身很离奇。
至少自他有记忆起,他身边的大人小人以及某些不是人就是如斯般告诉他的。
唔,其中,将这“离奇”二字强调得最甚的,当数他那位智商的正负值有待商榷的姨娘,桑萋。
“呜呜呜,哎哟,凝墨你可不晓得哟,呜呜呜,你那脑子有问题的亲老娘母神可不是一般的糊涂啊,自己怀了孕都不晓得啊,若不是当初那寒噬蛊误打误撞地将你同你妹妹吞了,你兄妹两个的元神只怕也就随着你娘的元神祭剑了哟……”
桑萋一手握着拧鼻涕用的小手绢儿,一手拉着面容冷得像坨冰的小男娃,开始了一天中的第不知多少次哭诉。
“……你说第三十五次了。”小男童印堂有些黑,无语道。
“啊,才第三十五次么?”桑萋一惊,鼻涕泪水挂了满脸也来不及去擦,她惊讶地望了望自己手边拉着的小人儿,益发地痛心疾首,“竟是才第三十五次啊,我委实是老了啊,愈老愈没用了啊……”
凝墨微呛,他犹豫了半晌,仍是决定将这个尚且还是有那么些打紧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个时辰里的,第三十五次。”
“原来如此,”桑萋又是一惊,心中湣羰钦业搅四蟮陌参恳话悖从中γ忻辛艘徽徘瘟常猩料肿糯饶腹饣裕牧伺哪哪源砦康溃按隳干裥压矗侥阃忝妹茫ㄊ腔峒咝说摹!?br /> “……”闻言,凝墨稚嫩却稍显寒冽的面容稍稍解冻,他抬起清寒的双眸望向桑萋,道,“母神,真的会醒过来么?”
“会醒过来的,”桑萋面上一派的温情,右手如抚旺财一般抚了抚凝墨的头,还摸了几摸,笑道,“你母神的元神祭了轩辕剑,即是魂碎了,可姨娘的母神是女娲娘娘,当初青丘帝姬的魂散成那样,她都为帝姬补回来了,此番虽说还要麻烦许多,可你母神的原身在往生镜花林,那儿是我们女娲族的圣地,只要多耗上些时日,终究还是能为她补回来的。”
“补回来了又如何,”凝墨的目光冷冽如冰,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穹,缓缓道,“母神不会高兴的,我轩辕家已经没了。”
“……”桑萋鼻头一酸。
这个孩子,只有不到一百岁的年龄,因着当初随着他娘的原身在往生镜花林中呆过一段时日,这才长得比寻常孩子要快上许多,只是,这个孩子从一出生,便晓得了太多,懂得了太多,如今看来,凝墨的眉眼中,竟是已有了几分世事沧桑之感。
“不会的,不管再多的伤再深的痛,”她双眸含着泪,却仍是笑着朝他道,“你母神醒来后见了你,想必也是极开心的。”
“……”
是么?
姨娘此一生,到底还从未见过那个人,那个她口中的“没心没肺杀千刀的薄情郎”——
他的父君。
凝墨微微蹙眉——钦渊姨父说,他生得同他的父君极像,母神见了他,真的会开心么?
怕是会难过得更甚吧。
“喂,想什么呢?”桑萋伸出双手在小男童眼前挥了挥,“你母神那样的人,竟是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老气横秋冷着脸,小朋友你这样会未老先衰哦。”
“……”他抬眼冷冷地望了望她,淡然道,“哦,未老先衰,唔,便是姨娘你这样么?”
“……”桑萋一滞。
“唔,”凝墨挥了挥小手没带走一片云彩,扔下了已然石化的桑萋某上仙头也不回地朝女娲府外头走去,“我先出去了,姨娘再见。”
猛然间惊醒的桑萋骤然爆发了一阵响彻云霄的激昂咆哮——
“凝墨!你给老娘回来!你说谁未老先衰!你今天还没去青耕殿下那儿看你妹妹呢!啊喂喂!”
天池城的另一方,一位眉眼如画的小女童拽着某位风华绝代的白发男子,泪眼汪汪道,“青耕……”
“凝紫,我是姨父……”青耕扶额,淡淡道。
“哦,”女童颔首,睁着水水的大眼睛继续道,“青耕,天帝爷爷今儿指给你的那个女的,唔,我是说那个比翼鸟一族的公主,你要娶她么?”
“……”某皇子继续扶额,“我是姨父……唔,那个公主啊,挺漂亮。”
“呜呜,”女童咬着小手绢继续泪奔,“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呜呜,你不能娶她!”
“……为甚?”
“你是要娶我的啊。”小女童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喝道,“你把我全身都看光了,莫不是想不负责任么!登徒子!采花贼!不要脸!呜呜呜……”
说罢,女童含着热泪,小小圆圆的身躯渐渐地跑远。
一阵风吹过,青耕愣在原地抖了抖,表示很尴尬,口中挣扎着,低低道——
“本君那是帮你洗澡……”
☆、等待
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四海八荒里便有了三座响当当的炼狱。
神族天界的锁妖塔;冥府忘川旁的戈漠;还有一座,便是三界里足以令上至天宫众神;下至忘川小鬼闻之色变的;玄冰恶镜。
说起玄冰恶镜;倒委实是不如它的名儿一般骇人,传说里说;那是个美得堪比蓬莱仙境的地方。
依照着司记载洪荒史三界史的史历仙君的说法,玄冰恶镜并不是一面实打实的镜子;而是一方从天际倾泻而下的大瀑布,然而那瀑布水帘之上可映出的;却是人界里头,历朝历代的兴衰之事。
大瀑布的后方,便是玄冰幻境,冰封着洪荒以来集日月精华而凝成的玄冰,亘古不化,但凡是修为弱了稍许的仙者妖者魔者或是凡人,都不可入玄冰幻境,更不可接近里头封着的玄冰。
然而,这世间有一种东西,神魔人三界里的众生,人人都有,唔,当然还是得除却青丘那位没了情丝儿的少君英招了,那是再多的法令规矩都没法儿阻挡扼制得了的——
好奇心。
自古来,虽说早知玄冰恶镜的种种厉害,四海八荒里因着“好奇”二字踏入玄冰恶镜的人,仍旧是数不胜数,且煞有几分呈阶梯状逐年递增的趋势。
有自命不凡,自诩是四海八荒里一位大人物的人,在踏入玄冰恶镜的第二天便被玄冰冻成了一块儿砖,唔,诸如神族的十皇子枭古;有自视甚高,自认为是修仙界里万年难见一朵奇葩的人,在踏入玄冰恶镜的当天便被冻成了冰渣子,唔,诸如蜀山派某位不知名讳的前任掌门人;有小说看多了,自我感觉良好,自认是妖魔界千年不遇的一个人才的人,在还没碰着大瀑布的边儿时,脚下一滑,摔下万丈深渊挂掉了,唔,诸如某某未透露名讳的老鼠精。
类似的事,着实是多得忒多了些,欲知详情,可参见司命仙君所著名书——《四海八荒那点事儿》。
玄冰恶镜在三界中最当得起“炼狱”二字,却也绝非只因了玄冰,其中的大荒之火,亦是堪称一绝。
饶是你身上已被冻成了冰坨,你心头仍是可以滚烫而灼热的——荒火焚心。
斯般的冰火两极,其中之苦楚,自是不言而喻。
近日以来,魔界的大瀑布边上相当之热闹,成百上千只的麻雀精因着一个数万年难见的话段子齐聚了一处。
“听说没?十日前进去的那个,约莫是还没死透……”
“不不不,哪个说的没死透,分明还活蹦乱跳的咧!”
“……你又没进去过,怎么晓得他活蹦乱跳?”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时日来了位了不得的女仙人,进了玄冰塔,同那人说了许多话,可谁知,说着说着约莫便打起来了,我飞在大瀑布上头一番听,那噼里啪啦一阵响,那轰隆隆的几声炸,那阵仗,那架势,唔,实是激烈得很啊激烈得很。”
“哇哦!那女仙人也不是个简单的……唔,那你可听清了,他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他二人打架的响动大,说话的声儿小得跟妮子似的,隔着老远我便没听清了。”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玄冰恶镜外,是魔族难见的艳阳天。
玄冰塔中,层层玄冰厚重得湣鹗浅恋砹送蚰瓴换陌耍沟米阋员痴龃笄澜纭?br /> 男子端坐在冰层上头,极深的眸子微合着,如墨的发丝犹如玄冰塔外的大瀑布,倾泻而下,几近与素玄的衣衫融为一体。
四肢冰凉得已然冻结了一般,大荒之火却在胸腔里头熊熊燃烧着,男子的面容沉寂得湣粢痪叩裣瘢闶敲纪芬裁货旧戏趾痢?br />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若是帝君你能活下来,便蘀我好好记住。”
焚心之苦混着一种更为强烈的痛楚袭上了心头,他额角泌出了细目的薄汗,周身的气血亦是被那阵已然熟悉的剧痛搅得天翻地覆。
“苍玄君,你记住,”她面上挂着一丝惨淡的笑,语气很轻很淡,双眼中滑落了两行泪,又笑道,“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半分瓜葛。”
一阵腥甜涌入了喉头,他喉间一声低咽,一行血丝便溢出了紧闭着的薄唇,顺着嘴角缓缓滑落了下来。
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那人的元神被吸入轩辕剑的瞬间,他被心头那阵浓烈的杀意生生一惊,他甚至有过一个荒唐得不像是素来持重沉稳的他的念头的念头——
若是轩辕荆和死了,三界众生便都是要为她陪葬的,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化作了龙身的他盘旋在空地上头,龙面上的神情里头,素来是没有笑的,是以,没有人晓得,荆和上仙以元神祭剑的时候,东皇苍玄面上,竟是笑着的。
荒唐得可笑,眼前的所有皆是可笑,他冷冷地笑着,笑着笑着便悲痛欲绝地爆出了一声龙吟,大地微微颤抖,群山险险地摇着,万里山河俨然一副崩塌之势。
那把金光四射,照开了整整三十六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