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序,九荒引 作者:弱水千流(晋江vip2013-01-18完结)
原来,本仙姑不过昏睡几百年的时光,且那几百年还是油盐不进的几百年,我都能发胖到这般境地,竟是连穷奇都能撞飞了么……
思及此,我瞬时垮了双肩,很有几分挫败感。
“愣着干什么?等死么?”姜尚蓦然间一声厉喝,直教我又是一惊,然而惊归惊,我终究还是不能无视这句同死啊什么的有关的话的,是以,我连忙朝着他二人的方向小步跑了过去。
“吼——”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令本仙姑始料未及的事却蓦地发生了——原本倒地不起的穷奇蓦地从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站了起来,双眸的赤红之色已是极致,极其充分形象地表明了自己心头的怒火中烧。
它龇着牙怒视着我,身子微微弓起,俨然一副要一跃而上的礀势。
“啊……”我心头窜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身形一动便朝边上闪了一闪,也正是我闪身的同时,穷奇朝着我方才站立的地方扫了扫巨大的尾,几株翠竹则在瞬间便被齐齐截断,倒在了地上。
“吼——”穷奇见我没受着伤,似乎是愈发地恼怒,喉间又溢出了一声咆哮,巨硕的身子却是异常地轻盈,它猛然间一个跃身便横在了我的身前。
“……”我紧抿着唇,眼睁睁地望着穷奇朝我走近了几步,遂亦跟着朝后退了几步,然而,本仙姑觉着自己委实点儿背,竟是退啊退的被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吼——”穷奇抖了抖颈子上的皮毛,又是一阵长啸,眸光中透露出了几丝诡异的光彩,似乎是很想欣赏一番神仙版的困兽之斗。
然而,本仙姑到底不是个兽,自然也不可能为一只畜生表演困兽之斗,是以,我紧咬着下唇,心道方才姜尚说了,穷奇是个睁眼瞎子,可再如何一个睁眼瞎子,我同它这么近的距离,它便是随便张张口也能将本仙姑咬碎了啊。
“吼吼——”穷奇猛然间张开了口,便要朝我咬下来——
我登时心头一片瓦凉,连忙闭上了双眸,而在我双眸合上的前一刻,我心头却是思索了许多东西,想来,我轩辕荆和在这世间贪生怕死地活过了三万年,嫁过人,被夫君背叛,被神族抛弃,还鼓起过莫大的勇气自杀,接着又被女娲娘娘救活,可谓是坎坷崎岖得几近逆天,如今,我却是这么倒霉,便要在一个上古的凶兽口下葬生了么……
“吼——”蓦地,穷奇一阵长啸,那朝着我兜头咬下的嘴也半天没见落到我头顶,我心生狐疑,连忙睁开了双眸打望了一望——
最先映入我眼帘中的,却是姬发。
“瞧你这点儿出息……”姬发的面色仍是有几分惨白,双唇的乌青却是淡了许多,我顿时又惊又疑,他便那样在本仙姑的仰视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冷笑着重重地强调道,“这位——仙姑。”
“……”我白了他一眼,还未待我这白眼翻个圆范,一声兽鸣却又响起了,我这才反应过来穷奇同姜尚都没了踪影,遂急忙抬眼,顺着那兽鸣传来的方向望去——
雷声大作,只见远处天际的黑色云头上,一只身形魁硕的凶兽正嘶嚎着,壮硕的身躯在云头上轻盈地跃动,血盆大口大张着,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巨牙,而同穷奇缠斗着的那个男子,则同那头凶恶丑陋的凶兽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只见姜尚白衣飘飘,衣袖翻舞间自然而然地便能带出一股子仙人味儿,唔,加之我这师尊大人那生得颇好的皮囊,每个打斗的动作都是一派的随性洒脱,简言之,便是颇耐看。
“虽说这人此刻还未修炼成仙,但本仙姑以一个仙龄三万多岁的老仙姑的专业角度告诉你,这厮离升天不远了。”我笑眯眯着一双眼,念及神族要多一名皮囊同修为都上佳的仙者,不禁聊感欣慰,遂端起了一副长辈的礀态,欣慰道。
“……升天?”姬发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呃……”我抖了抖眉,这才记起自己同这位姬发仁兄沟通是有困难的,是以,我思量了一瞬,改口道,“升仙、升仙。”
“方才他朝你扔那块石子的时候,我还思索着,他是想让你去送死,只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姬发面上的神情淡淡凉凉的,口中也是很淡定地说道。
“石子?”我眨了眨眼,“什么石子?”
“哼,”他一声冷笑,眸子冷冷地望向我,又道,“不然,你以为是你自己将穷奇撞伤了的?”
“你是说……”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是姜尚舀石子扔了我的背,我才会撞上穷奇,它才会被撞飞?”
“唔,”姬发摸了摸下巴,微微颔首,“差不多。”
也正是在我同姬发闲聊着的当口,天际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兽鸣,我同姬发皆是一惊,抬眼望去,却见穷奇的身躯从云头上重重地落了下来,将大地都震得抖了几抖。
“……”我怔怔地望着四大凶兽之一穷奇在我眼前倒地,脑中蓦地就忆起了当初饕餮被某个人斩杀的场景。
当初,斩杀饕餮的,是东皇家的尊神,而现如今,斩杀穷奇的,却是一个名为姜子牙的凡人。
我双眸微动,眼中映入了姜尚白衣袂染的身影,他从云头上缓缓地朝着我们飞了下来,手中握着一株半枯半青的草。
“这畜生还算有些本事。”姜尚一派地从容淡漠,不见丝毫方才恶斗的狼狈,而是端端的一副人模人样,便像是他方才只是去踏青了一般。
“师父,你、你杀了穷奇?”我舌头有些打结。
“唔,”姜尚不置可否,他将手中的草递给我,笑道,“收好,待出了这水月花镜再服下……”
言至此,他微微扬起了头,望了望天,忽而唇畔一样,勾起抹古怪的微笑,轻声道——
“我倒要看看,石姬养了那么几百年的魂,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望着姜尚俏得有些过分的侧面,有些出神,此番,本仙姑觉着自己活了这么长的年生,总归算是又圆满了一个遗憾——
终于是第一次明白了,何为真正的“霸气侧漏”。
☆、复生
“三少爷;这是夫人亲手给您熬的参汤。 ”梳着双髻的灵动少女将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碗轻轻地放到了屋里的一方矮几上;她抬起眸子朝着内室打望了一番;却并未见到那抹素来明艳夺目得足以晃花任何人眼的身影。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腥气,小丫鬟心头觉出了一丝不对头;念及自家那位三少爷素来古怪火爆的脾气;加之陈塘关才出了那样的大事;其实,她委实是不大有胆子朝内室走的;只是,若是三少爷真是有了个好歹;她便是十条命也赔不起的。
思及此,小丫鬟壮了壮胆子挺了挺小腰杆儿;硬着头皮朝内屋走了过去。
色泽微黯的帘幕被撩起,她借着微微昏暗的烛火朝内室打望了一番——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天际,小丫鬟吓得面色一片惨白,眼珠子都几近崩裂而出,她呆呆地注视着屋子中的一切,被那满目的血色染红了双目——
血,到处都是血,猩红得教人不敢逼视。
一柄沾满了血迹的青铜短剑,一具早已冰凉的少年尸身,一副寂寥得湣衾霸吕锏难┟钒愕目展组ぃ坪跻咽钦飧鲈尺宸缭频纳倌甑淖詈笫丈摇?br /> “不、不好了!夫人……”小丫鬟哭叫着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眼中的泪似是再也止不住了一般,朝着屋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夫人!夫人不好了!三少爷出事了……呜呜呜……三少爷出事了!”
暮春时节的陈塘关,荒凉得湣舾崭站芄怀∶鸲ブ帧唬非械厮担瑴‘若二字,是多余的,对于四海八荒里最脆弱的凡人而言,任何一场天灾**,都足以成为他们的灭顶之灾。
譬如说,前几日龙王敖光为报子仇而唱的一出惨戏——水淹陈塘关。
“李靖的三儿子真不是个东西!当初殷十娘怀着那三公子时,我便觉着奇怪,好好的一个胎,如何就怀得了三年多?如今,那小畜生拔了龙三太子的龙筋,惹怒了龙王水淹陈塘关,而今看来,那真真是个妖孽才是!”一名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口中骂骂咧咧地撩了撩打结的发,满目悲愤地朝身旁的另几位道。
“谁说不是呢!那祸害害得他娘被李总兵赶出了家门,依我看,他说不定是天上的哪颗妖星转世,同那妖后一道,是来亡这天下的啊!”
“说来也都是殷十娘的错,若是那时她不将那孽子救走,从了李总兵将那孽子交给龙王,这陈塘关,如何会遭这般的灾祸!我们这些人,又如何会落到这般流离失所的境地!”
“唉……都少说一句吧,哪个娃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有不心疼的道理哪……”
最后应声的,是一位衣衫上尽是补丁,左手手中端着一个缺口破碗,右手拄着一根破木杖的瞎眼老妪,只见那老妪虽样貌平平,面上甚而还沾着不少污物,却端端的是一派雍容气度,浑身上下透着股子难以言表的贵气,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面上脏兮兮的年轻女子,望不清容貌,却仍是一派的贵气逼人。。
一时间,众人见了她们,都有些怔忡。
“……”老妪面上挂着丝浅浅的微笑,手中拄着拐杖缓缓地绕过众人朝着城郊的方向走了过去。
“哎!”一个一身乞丐装扮的女子见此情形,不禁高喊出了声,好心提醒道,“老大姐,那是出城的方向,你讨不到钱和饭的!”
“呵呵呵……世间之大,哪里都是一样。”老妪慈蔼的声音伴着舒舒的风声缓缓地传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在年轻女子的陪同下,渐行渐远,唯留下了一群仍在喋喋不休议论纷纷的众世人。
“那两个乞丐婆子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瞧她们那样子,定是哪个富庶人家的奶奶姑娘,前些日子遭了大水,许是生计所迫吧。”
“嘁——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婆子,说什么‘哪里都一样’?城中遭了大水,讨钱已是艰难得紧的,她竟还要到没什么人眼的城郊去?这不是脑子有毛病么?”
“嗯,说得对……”
老妪面上始终带着丝慈爱的微笑,身后不断地传来嚼舌根子的嗡嗡声,顺着那极灵光的,足以谛听世间万物声息之声的双耳,直直窜入了她的心底。
“阿娘,凡人真是愚昧无知。”年轻女子微微摇头,她几步上前搀扶住了老妪,又道,“他们那样说你,你都不动气么?”
“呵呵……”老妪闻言微微一笑,侧过头朝着年轻女子,柔声道,“众生相罢了。”
“哦……”年轻女子颔首,忽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抬起了头问老妪道,“阿娘,你不是说下凡来帮阿荆么?如今,我们是要去寻阿荆么?”
“不,”老妪笑道,“我们此番下到凡界,虽是助阿荆灭纣,却是要救活一个人。”
“救活一个人?”年轻女子蹙眉,益发地不解,“救活何人?”
“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哪吒。”老妪道。
“哪吒?”年轻女子显然是被自家阿娘这番话惊了惊,她一阵怔忡,半晌才又道,“那个怀胎三年多才降世的三公子?”
“那少年是一员虎将,”老妪微顿,又朝着年轻女子笑了笑,续道,“阿荆同姜子牙少了他,是决计成不了事的。”-
午后的风,甚而都夹杂着一股子海腥气,似乎是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人们,敖光水淹陈塘关的惨烈情景。
殷十娘的双眸中已然干涸,再流不出一滴泪,她愣愣地望着装着少年尸身的棺椁,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枝小小的竹简,许是由于太过用力,那纤长的五根指节已然泛起点点青白。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不孝子哪吒,绝笔。
绝笔……绝笔……绝笔……两个那样平凡的字,却生生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有些怔忡,有些恍惚,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梦是醒——
哪吒,她的孩子……死了?那个在她的腹中折腾了她整整三年六个月才姗姗来迟的孩子,那个甫一出身便聪慧得像个小神童一般的孩子,那个素来脾气火爆却最明是非黑白的孩子…… 真、真的,就这么没了?
她眨了眨双眸,又是一阵风吹起,引得她一阵寒颤,半晌后,风止了,她却仍是寒颤,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停不下来地颤抖,湣羰侵蒙碛谇旰傻暮独锿罚涞贸构牵吹秘嘈摹?br /> “夫人……”小丫鬟泣不成声,不住地抹着眼泪,她走近殷十娘,开口道,“夫人,还是快将三少爷埋了吧,让他如土、如土为安……”
“入土为安……三少爷……”殷十娘的神色有些恍惚,她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有些不理解小丫鬟的话,是以,她转过了脑袋,双眸死死地望着小丫鬟,郑重而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