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四海





ⅲ趺雌畚甓伎梢裕瞧臼裁捶怼?br />   他离了家,一壳米够吃了。
  四海鼻子发酸,终于那穷眼泪被他吞到肚子里。
  他这些委屈,墙内的翠仙统统知道。
  他什么都告诉她。
  第二天清早,老水手同四海说:〃小兄弟,厨房少了一名伙头军,你干不干?〃
  四海大喜,〃我行吗?〃
  〃肯吃苦,有志气。〃
  四海茫然,吃苦是生活的第一步,不迈开这一步,什么地方都不用去。
  〃我愿意尝试。〃
  俗云近厨得食,这下子四海不用愁了。
  老水手把四海带到厨房,他第一次见到西洋人的灶头,啊,不得了,生火用一块块黑色的煤炭,用风箱吹得通红,上边搁着铁板,大铜锅一只只排开,阵容庞大,厨房里热得人面色通红,心火旺盛,大厨一见他就喝道:一还不动手?〃
  四海立即投入工作。
  他负责烤面包,一片片簿簿的面包夹在夹子里,朝着炭火烤到两面黄为止。
  别看这简单工夫,挺考人,稍不留神,立刻烤焦,一个早上四海聚精会神瞪着炭火,眼前渐渐一片血红,汗水直滴下脖子。
  他用一块白毛巾扎在额头。
  没想到第一天工作就获得赞赏,水手下来,大声说:〃今朝的吐司呱呱叫,没有一块焦,船长问你们是几时转的性。〃
  四海高兴得一颗心突突跳。
  翠仙知道了这事,诧异问:〃你喜欢做厨子?〃半晌才喃喃说:〃也好,行行出状元。〃
  陈尔亨笑,〃他怕饿,靠近厨房,比较稳当。〃
  四海被说中了心事,但笑不语。
  在厨房里,他手不停,什么都肯做,学一次即会,没他的事,也在一旁暗暗留神。
  只是那炉火实在热,四海发了一脸疮,每晚临睡,四肢百骸均酸痛得如要分家,可是一觉睡醒,又像没事人一样。
  船到天竺,他已成为厨房一份子,自由进出。
  他舅舅说:〃偷点好东西出来吃。〃
  四海立刻涨红面孔。
  〃不中用的东西。〃
  翠仙嗤一声笑出来。
  她又长胖了,气色好许多,不知从何处弄了一把摺扇回来,自然没有先头那几把考究,但装模作样地扇起来,也很有风情。
  四海觉得十分宽慰,倒底又活下来了。
  一夜,四海在厨房轮值,师傅们均已休息,一名学徒开小差去了乘风凉。
  偏偏有水手下来说:〃船长肚子饿想吃宵夜,快弄碟可口小菜。〃
  四海头皮发麻,呆在那里。 
 


  
 
 
  
 

第4章 
 
  〃喂,快动手呀,我站在这里等你做。〃
  四海逼不得已,随手抓起蔬菜肉粒,烧红了油撒下炒一炒,手忙脚乱,加些胡椒细盐,以及华工吃剩的白饭,盛在碟子上,双手捧上。
  水手见锅气十足,香喷喷,眉开眼笑捧着上去了。
  这时那学徒气急败坏地赶到,〃你做了什么,嘎,你做了什么拿上去,你作死?〃
  两人战战兢兢,蹭在一角,那学徒是广东人,一边哺哺骂:〃作死,作死。〃
  半晌,船长房那水手又出现了,〃喂,刚才那味小菜,叫什么?〃
  用学徒走投无路,仍骂:〃作死。〃
  谁知水手会错了意,〃杂碎?〃竖起大拇指,〃好好吃,船长赞赏呢,中国菜,顶呱呱。〃他走了。
  四海与学徒面面相觑。
  杂碎?
  从来大师傅说:〃我做了一辈子厨房,都没听过有杂碎这味菜,可是现在他们三日两头指明要吃杂碎。〃
  船泊了岸,〃要不要去观光?〃老水手问。
  陈尔亨冷笑,〃有什么好看?人像猢狲,猢狲像人。〃
  四海不以为然。
  船上还有黑人,皮肤黑得像墨一样,四海开头只当他们开玩笑,用墨搽黑了面孔唬人,后来见全身如此,想必是真的了。
  黑人地位很低,白人黄人都不同他们说话。
  翠仙说:〃比支那人还要低一级。〃讲话的时候,没把自己当中国人。
  那就真的很低了,白人也不同四海说话。
  一日,四海在甲板上拾到一只彩色的皮球,刚在踌躇如何归还给它的主人,只见一个小小外国孩童瞒珊走近,大大的蓝眼睛,金黄头发,对着四海笑。
  四海正想把球还他,他的保姆出现了,一阵风似卷至,抱起小孩,捂着鼻子,把那只球一脚拨进大海里去,匆匆走到上层去,当四海患猪瘟,要不,就是大麻疯。
  之后,翠仙就温言对四海说:〃不要乱走。〃
  可是,那样卑微的他们,居然仍要看不起人,讥笑人家像猢狲。
  四海不以为然。
  翠仙拍打着扇子,〃几时好上岸?真腻了,不是海就是天。〃
  〃忘了有人要抓你?〃陈尔亨真会挖疮疤。
  翠仙不语。
  他们二人共了这样大的患难,却一点不见真情、
  再过两日,四海总算明白厨房找替工的原因了。
  他到甲板去看热闹,只见船长站在船头念念有词,随即一个长条型大包裹被扔到海里。
  四海替的,便是包裹里的人。
  老水手说:〃没想到阿根返不到家乡。〃
  四海十分怅惆。
  〃他妈与老婆还在日夜盼他回去呢,〃他停一停,〃消息带到,都是明年的事了。〃
  老水手揉揉眼睛。
  过半晌又说:〃离乡别井,谁也不知道葬身何处。〃
  四海忽然之间害怕了,他又几时才可以回家?
  但随即他的好奇又战胜一切,他问:〃这么大的船,怎么会动,靠风吹帆过大海吗?〃
  老水手笑得眼泪都掉下来。
  〃靠机器推动。〃
  〃什么样的机器?〃
  〃呵那要读书才会知道,我不甚了了。〃
  〃可否带我去看看。〃
  〃咄,那种要紧地方,闲人免进。〃
  四海心痒难搔,〃机器又怎么会动?〃
  〃烧煤,一只大锅里喷出水蒸气,推着机器动。〃
  四海仍然想破头无法明白。
  〃洋人的法宝多着呢,海洋中可以填出陆地来,陆地可以凿开灌进海水,这样大的船照样渡过。〃
  四海纵然动容。
  翠仙同他说:〃脏,上岸时当心饮食。〃
  四海紧记在心。
  但他还是一个孩子,看到玩蛇的人,便围上去观看。
  只听见笛子呜哩呜的吹,一只竹箩的盖子缓缓被顶开,一条恶形恶状头作三角彩色斑斓的大蛇扭曲着身子钻了出来,像是会跳舞似,蛇信一吞一吐,头一前一后,四海不由得踏前一步,想看个究竟。
  忽然之间,他耳边听得一声低喝:〃不要动,跟我走。〃
  这是谁?
  他抬起头,见是一个大汉,有点面善,既然大家是中国人,就放下一半心。
  他不由自主跟着他进窄巷。
  那大汉十分惊奇:〃小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海亦愕然,这人是谁?语气没有恶意。
  〃香港的巡捕画了你们三人的画像悬红追捕,你可知道?〃
  四海仍然瞪大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忽然之间,他想起来了。
  当然他见过这名大汉。
  在李竹的六合行。
  他与舅舅离去,适逢他进来,陈尔亨与他碰撞一下,幸亏人家不予计较。
  他怎么也在这里?
  呵,同在异乡为异客。
  大汉追问:〃那一男一女是你什么人?你莫叫他们连累才好。〃
  四海半晌才说:〃男的是我舅舅,女的是我姐姐。〃
  大汉笑了,〃何翠仙是你姐姐?〃
  四海申辩,〃我认她作姐姐。〃
  大汉颔首,〃你们只早走一步,英国人随即逐船搜捕,我曾被扣留问话。
  四海嗫嚅问:〃整个香港都知道了?〃
  大汉笑,〃不见得,不过出来混的人肯定都晓得。〃
  〃我们……的情况,是否凶险?〃
  大汉双目炯炯有神,〃外国人把我们当猪,猪杀了人,那还得了,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来正法,否则的话,威信何在?〃
  类似理论,四海已听翠仙讲过多次。
  他沉默了一下子,反问:〃我们可是猪?〃
  大汉仰起来,长啸一声,〃当然不是。〃
  不知恁地,四海好生敬仰此人,〃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你呢,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四海。〃
  〃我叫庞英杰。〃
  四海与他大力握。
  又多了一个朋友。
  〃小兄弟,你们打算到什么地方落脚?〃
  四海据实答:〃我不知道。〃
  庞英杰微笑,那两个大人没告诉他。
  〃你呢,你又到什么地方?〃四海想起来,〃我知道了,你去做铁路。〃
  庞英杰点点头。
  〃这铁路是什么,竟要那么多人去建筑,它是万里长城吗?〃
  庞英杰大笑,〃慢慢说给你听,别担心,我们还会见面。〃
  〃庞英杰,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我四海为家。〃
  四海笑,〃你总有母亲吧,你的妈妈在哪里?〃
  庞英杰怔住,过半刻才喝道:〃胡说什么?快给我上船去躲起来。〃
  四海犹自问:〃英国人为何那么厉害,船驶了那么久,每块地上都竖米子旗〃
  〃那还用说,他们号称旗不落之国。〃
  四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呵地一声。
  〃回去吧,别告诉人你见过我。〃
  〃你乘哪只船?〃
  庞英杰不语。
  〃我知道了,你也有仇家。〃
  庞英杰笑,这小子不笨。
  〃你对头是谁?〃
  庞英杰忽然豪气发作,刷一声剥下上衣,指着胸口一排四个圆疤,〃朝廷的洋枪队!〃
  四海先是退后一步,随即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圆圆的疤这是铁莲子打的?〃
  庞英杰又穿回上衣,笑起来,露出像狼那样的雪白尖齿。
  〃你犯了什么事?〃
  〃我得罪了一个老太婆。〃
  〃有那么凶的老太太?〃
  庞英杰叹口气,〃有,把我的朋友都抓起来——〃他用手比上比脖子,〃我多亏东洋人帮忙,一直逃到此地。〃
  〃老太太干吗生你气?〃
  〃我们嫌她迂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废掉她。〃
  四海颔首,〃那就难怪罗,你要她死,当然她要你亡。〃
  庞英杰怔住,他从来没用过这个角度去看过这件事。
  四海拍拍他肩膀,〃你要当心呵。〃
  庞英杰又笑了,〃你也是。〃
  这时,四海发觉他腰间配着件武器。
  四海指一指,〃一把刀?〃
  庞英杰点点头,小子问题真多。
  〃大刀?〃
  庞英杰变色,连小孩子都认出来,看样子这把跟随他大半生的武器不得不丢弃了。
  〃它是你的记号?〃
  他的眼睛看着远方,似想起大多往事,神色忽然温柔起来,〃去,快回船上去。〃
  四海点点头,一溜烟似跑开。
  〃一船舱中只有陈尔亨一人在喝闷酒。
  四海问:〃翠仙姐呢?〃
  〃嘿!我怎么会知道?〃陈尔亨酸溜溜,〃人家又混到头等舱去了,我同你都得靠这个女人呢,你看她多有办法,我同你说什么来着?我早告诉你,她死不了,不但不死,且活得更好。〃
  四海微笑,〃舅舅,我想念我妈。〃
  陈尔亨不出声,灌了几口酒,牛头不搭马嘴地抱怨:〃广东人的酒。喝死人。〃
  〃舅舅,我妈小时候,是否胖嘟嘟,外婆可疼爱她?〃
  〃听听这酒名,是否吓坏人,玉冰烧、五加皮,不知是啥东西。〃
  〃我还有一个大舅舅,他人在哪里?〃
  陈尔亨忽然悻悻然,〃我就是叫他给累的!〃
  〃怎么个说法?〃四海好奇。
  〃你妈没同你说?〃
  〃说什么?〃四海反问。
  陈尔亨忽然又气馁了,〃同你讲也没用,你还小。〃
  四海不去勉强他。
  可是陈尔亨又道:〃四海,你总听过这首歌谣:不得了呀不得了,皇帝老爷坐牢监,皇后娘娘带监饭,小小鱼儿跳过镇海关。〃
  〃是,我听过。〃
  陈尔亨又沉默下来。
  〃同大舅舅有什么关系?〃
  〃你大舅舅,嘿,好本事,化了名,跑上京去献殷勤,出死命卖力气,跟着一个姓谭的人办事,希望谋那一官半职,荣华富贵,谁知所托非人,油水没捞到,险些赔上小命,否则,罗家怎么当你母子如瘟猪?怕给你们拖累,要诛九族。〃
  四海霍地抬起头。
  一幅幅图书拼在一起,他有点头绪了。
  〃大舅舅呢,事发后他怎么样?〃
  〃溜到东洋去了。〃
  还活着,四海松口气。
  〃丢下亲人不顾,是哪一国的英雄好汉。〃
  四海笑,〃敌进我退嘛,白送了性命,有什么好处。〃
  陈尔亨诧异,〃你倒是很识时务。〃
  四海摊摊手。
  〃在厨房吃些残羹冷饭,你仿佛很高兴。〃舅舅非常讽刺。
  四海不语,舅舅是长辈,不好驳斥他,无论如何,他已吃饱,且靠自己的力气,不用成为亲人负累。
  〃把你当一只狗呢。〃舅舅继续椰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