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霁by小乐





凑过来跟我闲扯,我耳朵侧过来向着她,意思是我在听着,眼睛往他们文科班的看台望过去,想找找阿枫在什么地方。 
  他们文科班的看台离主席台有段距离,前面六七排乌哑哑密布着好几吨女生,最后两排零星几个男生,很明显地暴露出文科班的特点。 
  阿枫和那个大胖儿、油条还有其他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要么一起站起来大声加油助威,要么坐下来围成个圈子一起说说笑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过去,他们已经打成一片。我傻傻地望着,感觉好象有堵无形的篱笆从无到有、从隐到现竖立在我的眼前。 
  我想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在为什么而发笑。 
  耳盼传来卢霖的声音:『哎,你们班的郭岚岚是你女朋友吧?』 
  我转过头来望着她,上下打量她,说:『学生学生,以学为主,你瞎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卢霖原本相隔甚近的眉毛稍稍分开,故意装出关心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师兄,是不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呀?要不要知心姐姐给你些指导帮助?』 
  我继续瞪着她,问道:『大姐你贵姓啊?』 
  卢霖咯咯地笑着,然后说:『开个玩笑嘛,我昨天刚学会一个算命的方法,专门算感情问题,要不要试试?』 
  『破除封建迷信是我们共青团员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心我把你这个小巫婆当典型给抓起来。』我漫不经心地说。 
  卢霖从旁边抽过一张白纸,很熟练地撕成好几个小条,嘴上说:『得,您就成全我一次吧,昨天刚学的,就把你当成实验品吧,行行好,帮帮忙。』 
  接着她把那几条白纸条递给我,说:『脑子里一定要想一个你现在最喜欢的人,然后……』她嘴皮子继续噼里啪啦讲述该怎么摆弄这几个纸条,先怎么怎么,后怎么怎么,说了一大通,见我还是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就一把推过来,说:『喂,大哥,随便算一次嘛,小妹我今天第一次开张算命,你就给剪个彩嘛。』 
  我笑笑,然后照她的指示,和那几个纸条较上了劲,摆弄了半天,终于有了个结果,那几个纸条被糊里糊涂地套成了个古怪的形状。 
  『好了。』我把那四不象递给卢霖,『卢大巫婆,给我解答解答情感问题罢。』 
  卢霖笑嘻嘻接过去,放在桌上仔细打量了一遍,她那本来已经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一起,好象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怎么了?』我在一边嘲弄她,『第一次挂牌营业就遇上难题啦?以后还怎么去招摇撞骗呀?』 
  卢霖没回答我,眼睛抬起来望着天,嘴里自言自语:『奇怪,这个叫做什么来着?』盘算半天,然后两道眉毛又舒展开来,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来来,你自己来看看,这个三角代表了你,这边这边,这个三角代表着你现在最喜欢的人,而这个三角……怎么又多出来好几个三角?你们怎么混在一起啦?我都分不清楚你们谁是谁了……』 
  我轻拍卢霖的肩膀:『小同学,以后出来招摇撞骗的话,先把词儿编好,要是全国搞封建迷信的同志都象你这么不敬业,那还怎么去欺骗广大人民群众啊?』 
  卢霖手托下巴,瞪着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嘴里念叨着:『一般都应该有个解释啊,怎么这个我就解释不了呢?』 
  我见她还要努力寻找答案,就把头扭过去看运动场上的比赛。高二的跳高正在进行,六班有个校队的,专用背跃式跳高,远远望去,见他一跃过杆,轻松地象是羽毛飘过。那个男孩去年跳高的时候就大出风头,今年的冠军恐怕又是他的了。 
  突然耳边一声尖叫,又是三窗玻璃落地,把我吓得一激灵,卢霖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个同性恋!!』 
  这三个字跳进我的耳朵,在我的大脑里四处游走撞击,然后把我的眼睛撑得象铜铃,一股想把卢霖给吞到肚子里面去的欲望闪电般生成。旁边正好有几个人经过,听到这话,都诧异地往我们俩身上望过来。我的脸立刻被点燃,一直烧到耳根,感觉两只耳朵马上就要被烧掉下来。 
  卢霖好象还没觉察到,继续盯着那堆奇形怪状,拍着我说:『来来来,这下就全解释通啦!』 
  我的手颤颤巍巍地举到高空,在我心跳频率快得无以复加的伴奏下向卢霖的脑袋敲过去。 
  『哎哟喂!!!』卢霖又是一声尖叫,急忙捂住了头,紧皱着眉头望向我,她的两条眉毛又一次会师,结集在脑门中央,『你干什么呀!!』 
  这狠狠的一下敲击好象不仅仅敲到了卢霖头上,也敲到了我的头上,潜意识里,好象我希望这一敲可以把刚刚卢霖说的那三个字生生敲出我的耳朵,然后找个坟头,挖三百米的坑,把这三个字埋起来,永世不得超生。 
  卢霖又一声喊:『你干什么你?敲人家这么狠?开个玩笑也开不得?』 
  卢霖的这声喊把我从坟头喊回了运动会,我才意识到我刚刚那下敲得是重了:『疼啦?对不起,下手没个轻重,没事吧?』卢霖一边揉自己的头,一边嘟囔着:『本来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嘛,你又不是,干吗这么激动?』我帮她揉,说:『是啊,清白的好同学遭到了恶意的诽谤,自然反应会大些啦……』 
  帮卢霖揉着她的小脑袋,嘴上说着些赔礼的话,我还是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我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阿枫一点都没有骗我,他们文科班虽然女生多男生少,但是年级里体育拔尖的女生几乎都到了文科班。于是当比赛项目渐渐减少的时候,我发现最后争冠军的班级就只有我们四班和他们文科七班了。 
  第二天下午还是传统的三千米,这次班长大人御驾亲征。 
  黄翔健老早就找上了我,告诉我到时候跑的时候就紧跟着他一起跑就成了,平常我一千米的成绩还算不错,估计被黄翔健带一带还是能取得名次的。不过想着那可怕的七圈半,实在有些心悸,更何况——同一个跑道上面还会有阿枫。 
  当阿枫看到我也穿着运动服走到起跑点的时候,他的眼珠好象要跳出来了。 
  『霁子,你……你……?』 
  『是啊,我……我……啊。』我望着阿枫的运动服,和那个油条的运动服一模一样,好象是他们文科班的统一运动员服装。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也要跑啊?』阿枫追着问。 
  『咳,我是赶鸭子上架的,说不说都一样。』 
  『你要是跟我说的话,咱们可以一块练习跑步的呀!』 
  『反正我上来是凑数的,已经做好走完三千米的准备了,哪象你是要来卫冕的啊?』我说。 
  阿枫还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叫他:『阿枫!来呀!』 
  阿枫转头,油条和宋利华那帮人围在一起,招呼阿枫过去,阿枫冲我挤挤眼,说:『我先过去啦。』 
  我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站在跑道上,初春的风刮过,让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凭什么喊阿枫叫『阿枫』?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喊岳枫的大名?你算哪根葱啊? 

  十四个选手站在起跑线上热着身,等待着发令员就位。 
  广播里传来卢霖的声音:『激动人心的高二年级男子三千米长跑就要开始了,运动员们都已经准备就绪,究竟谁能够在十四位选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摇摇头,这个老掉牙的稿子肯定是老团写的。 
  接着,卢霖的声音轻松了许多:『在十四个运动员里面,有我们的男解说员,同时也是高二(四)班班长的吕霁同学,我们祝愿他取得好成绩!』 
  我吓了一跳,往主席台望过去,卢霖远远向这边挥着手。老天爷,这个丫头!转过头来,发现其余的选手们都在偷眼看我,阿枫在外道,和我隔着几个人,冲我做个鬼脸,我苦笑,想跟他说些什么,阿枫身边的油条探过头去,在阿枫的耳边偷偷说了些什么,阿枫嘿嘿直乐,胳膊肘捅了油条一下。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们,跟身旁的黄翔健说:『咱们这次好好跑,把文科班给毙了!』黄翔健点点头,拍我肩膀:『跟着我跑,没错!』然后顿了顿,问我:『干吗说这话时你的语气这么苦大仇深的?』 

  发令枪响划破长空,我跟着黄翔健一起冲出去。 
  赛前黄翔健一再叮嘱我,步率要跟他保持一致,紧跟着他,前六圈绝对没问题,能把别人甩开,后面一圈半就要看自己拼拼了。 
  我一直跟着黄翔健,他不快不慢,没有象去年那样开始就冲到前面,大概保持着第四五名的位置。 
  前面没有阿枫他们,都是其他几个班的,这些傻逼开始就猛冲,冲了两圈就没劲了,速度明显慢下来,而黄翔健一直都是匀速,渐渐超过了前面的几个,我在他身后,踩着他的步子,也超了上去。 
  过了第三圈,我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天杀的发明三千米的人,现在一半还没到! 
  支撑到第四圈,我还能紧紧跟着黄翔健,他第一,我第二,看台上我们班女生的欢呼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却只有大口大口喘气的份,继续向前跑。余光稍稍向身后扫过去,隐约看到阿枫和那根油条还有其他两三个人组成第二小军团跟在身后。 
  跑过第五圈的时候,我已经实在跟不上黄翔健的步子了,和他的距离开始有些拉大,自己浓重的呼吸声在胸腔里好象都有回响。真是恨不得一步停下来,躺到旁边的草坪去不再跑了。 
  当头还是明晃晃的阳光,象利刃一样悬在头上,我觉得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觉,就在这样的感觉里面,一对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我没有回头,感觉也感觉得到,这是阿枫和那根该回锅的油条。 
  我的步伐象被上了发条,开始加紧,我要追上黄翔健,我要和他们拉大距离,我要把文科班彻底毙了! 
  当我觉得我的速度已经在提快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清晰,穿破耳边呼呼的风声,象一对立体声耳机一样罩在我的两片耳朵上,挥之不去。与此同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调整着音量,把这对脚步声的声音调得越来越大,好象要搅碎我胸腔里的心跳声。 
  余光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已经和我并驾齐驱了,稍一走神,他们俩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 
  阿枫消瘦的身形完完整整地映在我的眼帘里面,风中飘来的味道里,我可以嗅出那细微的清爽体味,那是阿枫的味道。 
  我还能隐约听到阿枫的呼吸声,从他总是抿着的嘴中间发出,随着风飘到他的身后,飘到我的耳朵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一样在望着他,心跳也和现在一样这么快。 
  但是现在,他的身形却渐渐远去,摆臂、步率和身旁的油条一模一样。我想追上去,可全身都是酸痛的感觉,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不可能再快了。 
  『乒』的一声,黄翔健已经是最后一圈了。 
  我大概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好象身子是随着惯性而向前冲。 
  看台上的加油声热烈了许多,我抬眼看去,阿枫和油条肩并肩,开始加速,去年的一幕又要重演吗? 

  我真想停下来,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这个该死的三千米了。 
  远处阿枫和油条还是迈着同样的步子向前跑,逐渐缩短和黄翔健的距离。我突然注意到身边又有一个身影超过了我,我现在已经落到了第五名。 
  跟着前面这个人跑,好象还成,总算应该可以把最后的路程给坚持下来。 
  看台上又是呼天抢地的加油声音,文科班的女生和我们班的女生大对决。 
  阿枫和油条越来越快,直追黄翔健。 
  耳畔是风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看台上的呼喝声。 
  头顶悬着热烈的太阳,好象也在观看着这个运动场内所发生的一切,万道光线抚摩着跑道,我好象听到了它们的笑声,让我的喉头哽咽了一下,有些酸酸的感觉。 
  万道光线也在抚摩着前方奔跑的阿枫和油条,紧跟着他们的速度,应和着那女生占绝对多数的文科班的呐喊,把他们一个劲往终点送过去。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撞线,后面跟着差了一步的黄翔健。 
  然后过了很长时间,我象一摊泥一样倒在来接运动员的叶少波身上,他说:『霁子不错啊,你跑了个第五啊!』 
  身旁的李自强说:『可惜了,要是黄翔健第一的话我们班就总分第一了,现在弄了第三,第一让文科班那帮小子给抢去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打着哆嗦,没和他们说话,扭过脸去寻找阿枫。 
  他和油条被一帮人簇拥着,离我们不远。一阵阵笑声喝彩声从他们那里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