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录by屋脊上的猫






“啊──”人们惊叫著四散逃开,把谢斌、齐鸣浩和那一群家丁晾在当中。 

一道人影,身穿黑色夜行衣,蒙面、手持一把闪著银光三尺青锋,带著凛冽的杀气从屋脊上直落到瑞哥儿面前,轻轻扶住他的身子,割断绳索,让他落在自己怀里。 

“你,你是谁?我爹可是京内巡查使,不想活了!”看到此人身手,齐鸣浩的心里暗暗发毛,他的这群手下平日虽然嚣张,可是到底有多少斤两,他还清楚,只希望他爹的名号还好用。 

来人并不答话,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半跪在地上,轻柔抚慰著怀里的人,就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宝,完全没有刚才的戾气,“瑞哥儿,瑞哥儿。醒醒。” 

缓缓挣开眼睛,涣散的目光逐渐收敛,“是你……” 

“是我,别说话。坚持一下,我带你走。” 

“褚忆云,叫我褚忆云。”每说一个字都会扯动伤口,锥心得疼,依然坚持著说出心愿,因为再也不愿听到那个名字。 

这是个偷袭得好机会,齐鸣浩怎能放过。得到他的暗示,几个家丁悄悄从黑衣人的背後靠拢过去。 

老爹在远处看著,想要提醒,却不敢。正犹豫间,只见黑衣人把手中的剑想身旁的假山一挥,削下一块石头,用剑脊轻轻一垫,再猛然向後一拍,石头分崩成几块,每一块都击中一个人的脑袋,让他们立时毙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主子。”随著声音又从屋顶上落下一个人,相同的打扮,提一口单刀,显然是经过一番追赶,气息微微有些乱,“已经通知先生了。” 

站起身,环视四周,冷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目光最後落在齐鸣浩和谢斌的身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杀。” 

“不,别杀他。”忆云用满是伤痕的手臂抓住他的衣襟,“求你。” 

“好,依你。”吻了吻他的额头,平复他的情绪,“留下那个姓谢的。”抱紧忆云,纵身越上围墙消失在夜色里,留下身後满院的血腥。 

远处,一队人马正赶往承恩楼,打著亲王府的旗号。 



城西的一处宅院。 

“先生。”提著一个银汤锅。 

“没事了,伤口虽多,幸好并不很深。上了药,将养几日就会好。”话虽如此,看到那层层叠叠的鞭伤时,他也不由得心惊,身上的衣服完全粘连在伤口上,只得一点点剪碎後揭下来,换了两盆清水才算把身上的血污洗干净,“天都快亮了,你也歇著吧。” 

“不,我进去陪陪他。”虽然知道他现在一定还在昏睡。 

说实话,本不想救,虽然,最终良心占了上风。这个孩子在这个叫什麽忆云的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这让他觉得危险,已经失去了一个,决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做事情,要顾及你的身份。”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低下头,走进屋去。把先生的那声长叹关在门外。 

坐到床边,轻轻掀起锦被检视著伤势,那些丑陋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包裹在白绢下边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心痛,那些伤痕仿佛烙在他的身上。 

“嗯……不,救我……救……”忆云扭动著身体,发出不安的呓语,逃避著什麽。 

“忆云,我在这里。不怕。”一边握住他无意识地胡乱摸索的手,一边抚上他的额头将真气缓慢轻柔得注入,看著他逐渐平复下来,脸颊在自己的手掌磨蹭了两下,终於沈入了梦乡,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启明星闪亮了,又黯淡了。 

红霞升起了,又消散了。 

太阳的光辉也褪去了金黄|色。 

他的姿势始终没有改变。 

忆云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充满著担忧、焦灼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醒了。”由衷的欣喜。 

“你……。”虽然,这张脸是陌生的,皮肤变得白皙,也褪去了红色的胎记。但是,声音和温暖的神情无疑是甄先生。 

“嘘……你想的没错,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可我不是有意骗你,我……” 

笑著摇头,“我,知道。” 

“你,不怪我?肯原谅我?”像个的了心爱礼物的孩子。 

自己的原谅真的如此重要?其实第一面见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所谓的生意人,嗅不到铜臭气,华丽的装饰下流露著非凡的气度,天生的王者。早有准备看到另一张脸,只是没想到能够看见这麽一张英俊的面孔。“你,瑒亲王的人……不一样。” 

“先喝点东西,嗓子都哑了。”起身走到支在一旁的炭火炉边,端过温在上面的莲子汤。 

失去包容的手有点冷,忆云忙缩回被子里。 

银质的汤匙舀起浅浅的一勺汤,吹凉了,送到忆云唇边,“来,我的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甜甜的莲子汤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也滋润了他的心。 
亲王府。 

“王爷还没回来。”瑒的贴身女仆打开王府的角门,放进一个小斯打扮的人,“您到王爷的书房等吧。” 

两个人并不回避王府的守卫,显然,人们已经对这一幕相当熟悉了。 

“王爷做什麽去了,怎麽还没回来?” 

“王爷去参加齐九运,齐大人的寿宴。回来以後发了好大的脾气,刚刚又点了一队亲兵出去了,不知道做什麽。王爷这几天心情不好,您好好劝劝。”端上一杯茶,“司徒小姐,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 

没错,在竹编的斗笠下边是一张俊俏的女孩子的脸。十五、六岁,虽然穿著粗布衣服,看起来依然清丽可人,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现著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天真。他就是老元帅司徒毅的嫡亲孙女司徒尘,司徒毅既不是瑒亲王的追随者也不属於伍维天的派系,正是一支牵制两方的中间力量。可是这个司徒尘却暗中和瑒保持著来往。知道由於王爷不喜欢下人总围著他转,王府仆人已经养成了除非有吩咐,一概退出主子视线之外的习惯,於是点点头,“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打量著屋里的陈设。这里虽然是王府的书房,但是,王爷经常整天在这里,便把隔壁的房间打通了摆放上寝具充当卧室,而实际的卧房倒不怎麽用了。这间屋子司徒尘来了不只一次,实是没什麽好看的了。听听门外没有动静,她悄悄站起来,走进旁边的屋子。一个姑娘随便闯进男人的房间不合礼数,可是,她实在想知道瑒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喜、他的厌、他的一切。地上满是水渍,古董架上的一个薄胎花瓶和一匹翡翠玉马已经化成了一堆碎片,手边的桌子上交错著横横竖竖的剑痕,都呲著白色的木头茬,床上紫色的帷幔也被扯下来,散落在地上……房里就象刚刚被打劫过一样。王府里刮起的是怎样一场风暴?又是什麽事让这位冷血的王爷大动干戈,听祖父说即使他被人当面指责弑兄杀父,情绪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视线落在了墙边的一口紫檀木箱子上,这原本始摆在外间书房的,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见过,当时不过是好奇地问问里边是什麽东西,就惹得瑒大发雷霆,把她轰了出去,以後就不见了,原来是挪到这里来了。什麽东西能让堂堂一个王爷这麽珍视?真是个好机会,钥匙居然还插在箱子上,抑制不住好奇,偷偷打开箱盖,本以为能发现什麽奇珍异宝,却原来里边不过是两把用红绸包裹在一起的剑。一把是红色金饰,另一把是绿色银饰,论质地的确是两把好剑,但是绝对算不上一等一,爷爷的兵器阁里这种剑有好多呢,就是瑒每日随身带的也比它好上几倍,不知道为什麽这麽看重,不让碰,甚至不让提。 

院子里一阵!!的脚步声,吓得司徒尘赶忙把剑裹起来丢回箱子,跑回书房坐在桌子边上假装喝茶。 


“尘儿,见过王爷。”瑒铁青的脸色吓得她声音都有点发抖。 

“东西带来了?”尽量和颜悦色。 

点点头,递过一样东西,元帅的令牌。她为了眼前这个人什麽都肯做。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瑒,尘就喜欢上了他,虽然瑒只是一闪而过,匆匆地去追他的两位皇兄,但是那道充满阳光和朝气的身影就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那时,尘只有十岁。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一个是风姿飒爽王爷,另一个也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那一面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淡化,反而在少女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即使尘清楚瑒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是要了解祖父的情况,知道瑒根本对自己没有印象,但是,她还是全力帮他,告诉他一切想要知道的,即使违背家训、违背律条也没想过回绝。 

“很好。”瑒接过来,不错,正是大元帅司徒毅用来调兵遣将的令牌。 

司徒尘笑了,很美,天真无邪、毫不做作。无论多难、多危险,只要他肯说一句“好”就值得。“爷爷病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用到这个,发现不了。”即使发现了,我也不会连累你,後一句,她并没有让瑒听到。 

“尘儿,你……很漂亮。”瑒把令牌锁在柜子里,转过身望著娇豔如花的司徒尘,他明白这个女孩的心思,否则不会大胆地让她偷盗令牌,这是要杀头的罪过。 

“王,王爷。”瑒的夸奖让她不知所措,两颊的红云更浓。 

“你喜欢我吗?”瑒拉过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说啊,喜欢吗?” 

“王爷,您……”司徒尘毕竟是一个大家闺秀,从没有这样接近过一个男子,虽然喜欢他还是不免挣扎,“放手,王爷。” 

“别怕,尘。我喜欢你,我,爱你。” 

咒语般的低喃,让她忘记了恐慌,“王爷,您说,说喜欢……”盼望了这麽久,如今听到了,却觉得不够真实。 

“是,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叫我瑒。”继续蛊惑著她,“你是我的,尘。谁也抢不走。是我一个人的。尘,说你爱我。” 

“我爱你。瑒。”在耳边一声声的低语中,司徒尘的心彻底沦陷了。 

终於由一粒尘埃,变成了他手中的珍宝,幸福来临的很快,因而有些虚幻。 
在锺先生的治疗下,忆云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每天璵,甄先生让他在私下里这麽称呼,都会来看他,来去匆匆,说一两句话就走,待的久一些也不过是陪他吃一顿饭。但是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忆云最快乐的。这并不是说这里的人对忆云不好。这个宅子里的人很少。除了几个负责打扫的仆人,就剩下锺先生和一个叫做吴敏的人。锺先生很博学,脾气又很好,和他讲话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是忆云能感觉到锺先生十分不满意自己和璵搅在一起,每次璵以来,椅子还没坐热,锺先生就催著回去。至於那个吴敏,不过二十岁的样子,高高瘦瘦,长得很俊秀,却不爱说话,显得很阴郁,偶尔见面总是冷冷的盯著他,难怪璵说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瑞哥儿、瑞哥儿!” 

“福子?”这段时间没人再这麽叫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名字,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麽来了?” 

“不是你托人让我带东西过来吗?”福子莫名其妙地问,旋即又释然了,“反正是你的东西,早晚要带给你。你放在箱子里的那件披风和那个锦囊我想他一定是忘了说,那麽重要的东西你怎麽会不要,就一并带来了。” 

“数你是个机灵鬼儿。”他真的没有托过什麽人带东西。不过既然送来了就收下,特别是那个锦囊他从来不曾离身。 

“说真的,那个人是不是甄先生?”小福子做到床沿上,神秘兮兮地问。 

“你怎麽……” 

“当然是猜的。再明显不过了。齐家在京城是有名的大户,虽然那些达官贵人平日里都夸耀自己财大势大,有什麽难处尽管开口,可是到了到了关键时候肯出手的唯有那个甄先生了。他是真喜欢你,我知道。你喜欢他吗?” 

“你──”忆云被他问得脸红。 

“喜欢。你也喜欢他。否则你不会让他上楼,更不会跟他出去玩。嘻嘻,那事我早知道了,老爹要瞒我可没那麽容易。我跟著你五、六年了,你可是头一次不是因为唱戏出咱们承恩楼。” 

承恩楼,离开这几日也不知道里边怎麽样了,不过既然小福子能毫发无损地出来送东西,想必没有什麽大问题,“老爹他们可还好?” 

“当然了。甄先生可是瑒亲王的人。你们走後,一地的尸首,可把老爹吓坏了,後来王爷来了。让人把尸首都运走了,院子也扫干净了,吩咐我们说谁也不准说见过齐家的人,又传了圣旨,说为了准备春节的庆典,承恩楼封楼排演曲目。” 

“现在封楼?离春节还远呢。” 

“管那麽多,只要皇上愿意。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点你的戏,你就好好在这里住著。等风头过了,让甄先生替你脱了乐籍,你不是就盼著这一天吗?说了半天闲话,正事情倒没办。”小福子抱一个大包裹放在床上,“凡是你的东西我都拿来了,料你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