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 (新版 1-24 章 完)
地儿,他眼睛四下看着,却听得哗啦一声,林寒卿手一抬,将那碗药扫了下去,小安与崔平都吓了一跳,不明他是什么意思。
林寒卿还没说话又是一阵猛咳最后吐出一口血来,小安皱眉看着他,林寒卿冷笑道:“白小安,我不用你来做好人,我如今落难,你瞧着开心得很罢?”
崔平又急又不敢说话,只得替他擦了嘴角血迹,小安低头想了半日,说道:“王爷,这世上没人叫白小安了,我如今姓吴,镇上人都知道我是吴新。从前的事,我全都忘记了。王爷,也还是忘记的好。”
林寒卿一怔,喃喃地道:“吴新?无心?”
小安不在与他多说,到灶间重又倒了一碗药出来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爷年纪尚轻,将来的事怎么说得清。从前有人跟我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来无论贵贱,都是一般样的。又说否极泰来,王爷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将来那什么来东山再起?您再不为自己着想,崔平大哥弃了家小,万里迢迢地随你来了,你一病死了,对得起谁?第一个对不住的便是崔大哥。”
他这些年历尽世事,看透人情,这一番言词侃侃道来,却是句句在理,林寒卿听了他的话,转眼看了看崔平,三十来岁的汉子,乌发中竟夹了不少白发,顿时默不作声,小安见他不说话了,端了药碗,一点点喂他喝了药,将昨夜带来的饭菜热了热,三人胡乱吃了,小安便将带来的棉被盖在林寒卿床上,林寒卿吃了药,不一会便出了一身透汗,小安替他擦了汗水,看他慢慢地睡着了,便拉了崔平出来说话。
两人坐在屋前,那院里昨夜下了雨,四处皆是泥泞,竟没半点干净地,四周瞧瞧了,连户邻人都没有,小安便道:“崔大哥,这个地方如何住得?为什么不在镇上找处干净屋子住?偏要住这地方?”
崔平心想朝中之事却不好与小安说,只得道:“这是地方官落井下石,将王爷发放到这偏荒地方来。”
白小安怔怔地想了一会,心想当今天子怎么会这般对自己的亲生兄弟?不是一母同胞么?就没半点亲情?想起从前李堤跟他讲过的那些史事,心下感叹,怪道有人说愿生生世世不生在帝王家,威风时固然威风,这一落了难,连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如了。
小安道:“不能找人通个人情,就住镇上也好,我店铺在那边,也更好照料你们。”
崔平摇了摇头道:“圣上旨意便是如此,更改不得。”
小安嗯了一声道:“若是请王爷到我那里住几天养病,这行不行?”
崔平道:“王爷生性骄傲,我怕他不肯。。。。不肯受人施舍。”
16(下)
小安低头想了想,林寒卿病成这样,却半点不落气势,那自是生性骄傲,如要他搬到自己店中去住,只怕他是病死也不肯的。看那小院着实地破落,便对崔平道: “大哥我铺子里还有些事,得先回镇上。灶间里柴禾尽有了,等他醒了,把药热了再与他吃一次,大夫说了,这病只要将养得好,没大碍的。”
崔平点头应了,拉了小安的手道:“小安,大恩不言谢,他日若能。。。。。。”小安摆了摆手道:“大哥却休提这些话,些许小事,不值什么。”
说着与他道过别,径回镇上,见李伯已经开了铺子,李妈却在门口张望,看他回来了,忙端出早饭来,小安匆匆地吃了,嘱咐李伯看店,自己先去置办了许多东西,购些零星物事,满满的装了两大筐,唤个小子挑着,却又到西街上唤了做泥水匠的张五来,说有一处老屋子要修缮,双方讲定价钱,张五与三个徒弟,带了家伙跟他一起往林寒卿住的地方去。
一行几人到了地方,那地方一连下了几日雨,这一日却是雨过天晴,倒是难得好天气。张五手脚麻利,将那茅屋里内收拾好了,小安又取出绵纸,将那屋内墙壁都裱了,又将买的许多东西拿出来,屋内家俱破烂,小安全部换过,虽然都是些粗笨样式,却还结实。林寒卿也不作声,冷眼瞧着小安好半天忙碌,直弄到日头偏西了,送走了了匠人们,小安团团打量一番,对崔平笑道:“这屋子此时才住得人,不然天寒地冻,王爷又病着,怎生搁得住?”
崔平正蹲在地下点燃了小安带来的炭盆,屋内顿时暖和许多,听了小安这话,却使了个眼色,往林寒卿那边微微地摇了一下头。
小安何等机灵,转头去看,却见林寒卿面沉如水,两眼中全是冷光,他一怔,这神情他再熟悉不过,那便是要发作的征兆,只是他一片好心,这小王爷又生的哪一头气?
正想着呢,只听林寒卿冷笑了一声道:“白小安,你是要我感激你么?”
那语气里没半分热度,隐隐一股怒气。
小安怔了一怔,当下明白,林寒卿性子骄傲,小安往日在他手里,由他摆布,此时却沦落到靠小安相帮,自然心中不快。
他也不分辩,绷了一张脸道:“王爷的感激比天还大,小人哪里受得?这些东西不过是感念崔大哥一腔忠义,万里迢迢陪王爷赴这南蛮之地,王爷可以拼着性命不要,崔大哥家有老母妻儿,难不成也陪王爷把命丢在这里不成?”
崔平白了脸,生怕林寒卿受不住这话,转头看时,林寒卿却翻身向内,倒头便睡。
小安悄悄朝崔平作个手势,二人便出屋来。
小安道:“大哥,王爷脾气古怪,我在这里他多半不快,再说我铺子上也得照应,这里屋子收拾一下勉强已经可以住得,你且与王爷安心住着,闲时我打发李伯来与你们送些东西。”
他说一句,崔平应了一句,待得小安说完,崔平叹了一口气道:“当真是日久见人心。小安,当初受过王爷恩惠的多少人,到头来却只有你小安肯照看他。这也不枉了王爷跟你。。。。。。”话说到这里,突觉得下面的话便十分不好出口,便即住口不说。
小安听了,面上一红,他与林寒卿是怎么回事,这崔管事自然知道得明明白白,他住在这里几年,早已经是心如死水,此时相帮林寒卿,那也纯是一片好心,恩怨什么的,从来也没想过,此时听崔平这般说,突然间想起旧事,心中一乱,不再多说,匆匆道别而去。
自此小安便不再去林寒卿处,闲时打发李伯与他们送钱送物,自己却绝足不去,不几日打听得林寒卿病已经好了,便放下心来,如此过了些日子,眼看着年关将至,店内生意也忙得差不多,这一日正好艳阳高照,他将店内上好的绸缎留了一匹,请李妈做了件锦缎棉袍,这一日送来给他。
那锦缎颜色素淡,触手柔软,小安且搁下帐,抱起那棉衣在脸上挨了挨,新做的棉衣,柔软光滑,心中一动,收拾了东西,带了衣服,独自一人往镇外来。
才走到一半,远远的看见崔平过来,肩上却扛了把锄头,他闪身躲在树后,知道他定是上山侍弄那几亩薄地,这是皇帝旨意,要林寒卿事农艺,知稼穑,自食其力。这几亩地却一直荒着,小安知他主仆二人哪里会这个,央求李伯找了几个农人相帮,崔平无事也跟着去学些农活,小安自那日别过崔平,一直不曾来过,此时更不愿意崔平知道他过来,闪过一边看他去远了,这才悄悄地往小院那边去。
隔着竹篱笆便见院内放着小桌,桌上放了一件旧衣,一个针线箩儿,林寒卿坐在桌边,正掂了针,就着阳光穿线呢,只是他哪里做过这种活计,半日也不曾穿过去,这天暖和,想是才冼过澡,长发披了一肩,身上穿着半旧的青布棉衣,瘦得下巴尖了出来,越显得五官纤丽,眉睫浓黑,虽是布衣旧裳,难掩绝丽风采,小安隔了篱笆看得呆住了。
(汗;有木有人觉得得小林越来越像受?)
17(上)
林寒卿手里掂了针,却半天也穿不过去,他性子这两年已经被磨得和缓许多,仍是慢慢地穿着,阳光有些晃眼,他半眯了眼,那小小针孔却无论如何穿不进去,正在费功夫呢,手中一轻,被人轻轻接过了针线去,这人从容不迫,倒像作惯的一般,只一下,便将那线穿了过去,正是白小安。
他穿过线;针线掂在手里,转头望着林寒卿,两人对着看了一会,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小安便在桌边坐下,看桌上一件旧衣,扯脱了纽绊,就手里的针线,给他钉好。他独自生活几年,这些事虽做得不甚地道,比之林寒卿却是熟练得多。
林寒卿也不出声,只微微歪了头,打量着他。
几年不见,小安个子窜高不少,脸上稚气退尽,眉眼更见秀美,比之从前,多出几分沉稳,昔年那些轻佻油滑都不见了,想到初见时那无赖少年,林寒卿嘴角微微一牵,扯出个淡淡的笑来。
小安见他笑得奇怪,转眼看他,林寒卿突然说道:“白小安,你如今还像当年那般招蜂引蝶么?”
白小安一愣,咬断了线,将衣服扑地扔到林寒卿身上,站起身绷着脸道:“这是李妈替你做的棉衣,你自己收着吧。”
说完转身便要走,才行得一步,只得林寒卿幽幽地道:“小安,这几年你过得还不错吧?我派人找遍京城,两下江南,皆无你的消息,只道你。。。。只道你。。。。。”说到这里,语声轻颤,当年白小安失踪,他四处派人打探,却终究一无所获,有时候静夜思及此事,只怕他当时寻了短见,每念及此,心里上下翻腾,竟是从没有过的难受。
小安听他语声真挚,心里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回过身来道:“王爷,此地虽然偏僻,然而民风淳朴,到比京中那腌臜去处清静得多。王爷在此养好身子,总有一日圣上念及兄弟情分,自会接你回去。。。。。”
林寒卿不等他话说完,将手一挥道:“这些事不要再提,也莫叫我什么王爷,天下再没颖王这一号人啦,咱们你我相称吧。”
小安见他神色惨淡,住口不说,岔开话道:“王爷。。。。你。。。。。你身上可大好了?”
林寒卿道:“死不了。白小安,你在这里人地两生,这些年却是如何过下来的?”
小安见他不提旧事,当下也不再说,便将自己如何走到这里,又如何遇着刘掌柜,如何盘下布店,一一地说了。
林寒卿听他说完,点头道:“我从前倒小看了你,只当你是寻了短见。。。。”他黯然片时,重又展开笑颜道:“你过来,我好好瞧瞧你。”
这句话和着面上的笑,竟有两分调笑的意思,小安脸上一红,林寒卿朝他招一招手,小安不由自主走到他身边,林寒卿仰脸看他,手指抚上他的下巴,呆呆地瞧着,小安低头看他,正对着一对幽深如井的眸子,心中一阵慌乱,对这王爷,似乎没有爱也没有恨,却总是有什么死死拴着自己和他,山重水复,总是要相遇,瞧了他清瘦的脸庞,虽在难中,却不减半分神采,依然是那容华绝代,气质清贵的小王爷。
正在胡思乱想,林寒卿突然张臂抱住他,脸埋在他腰间,只听他低低地道:“小安,多谢你。”他遭逢大难,一路咬牙硬撑,从不露半分怯弱。到那日病中见了小安,他素性骄傲,一时难承小安的恩惠,这时抱住小安,突然之间,想起从前的事,只觉得在这人跟前,就算是哭出声来,也不算十分丢脸,百感交集,却只说得一个谢字。
小安被他可可地抱住,一时呆愣,听他喃喃自语,心中一软,手抚了他的头发,乌黑的发在风中微微散开,映着阳光黑得令人眼前发亮,他自己也不明白此时心里的感受,这还是当初那骄矜蛮横的小王爷么?
过了良久,林寒卿放开双手,双眼微红道:“你去吧。我身上已经大好了,我是朝廷重犯,你以后莫再来此,免得牵连了你。”
小安也不作声,将那棉衣指了指道:“新絮的棉花暖和,你换了身上的旧衣吧。”
林寒卿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小安走到门边,突然又回过头来道:“你若不嫌弃我粗鄙,我便时时来看你。牵连什么的话,休再提起。叫化子贬着讨口子,还有什么更糟的。”
说着推开那篱笆院门,走了出去。
17(下)
自此,小安隔三岔五便往林寒卿哪里去,林寒卿初时还劝他,后来见他无所顾忌,也就不再劝阻,转眼便是春暧花开,林寒卿闲时也学着做些农活,他本性聪明,虽从不知农艺,学起来却甚快,春耕正是大忙的时候,小安找了五六个乡农去帮着他们,自己闲时也跑去帮忙。
这一日从田里回来,乡农与他们道过别便各自回家,崔平这一日到州里去应卯,只留了小安与林寒卿拉在后面。
小安见林寒卿挽了半截裤腿,长衣撩在腰间,脚下却尽是泥,便道:“这般泥宁,在江边冲洗过再回去吧。”
林寒卿应了一声,边走边打量自己那几亩地,对小安道:“我从前在京城,真不知原来一片菜叶一粒米饭竟要费这许多功夫。皇兄罚我作这事,到也没什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