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华+番外 作者:倾弦影(晋江2014.3.1完结)
“她现在身在何处?”
“雅园客栈。”
“我清楚了,你退下吧。”
司空月一走,他立即陷入沉思,当初扮作穆瑾安遇见她的情形历历在目。
宫殿虽华美却空旷冷寂,一日复一日,他越来越孤单寂寞,亲情对于皇室而言实在奢侈,他更渴望普通人间的温情,又因那时几乎豁出一切救她,结果被她伤透心扉,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弹琴,后来还生病,那种压抑迫得他透不过气来,只想在喧闹的人群中寻找温暖的慰藉,所以他扮成那位病公子,流连于街市弹琴或吹笛,这样他才不会寂寞难过。
但缘分总爱弄人,他越是不想见她,她却总是出现在面前。
那一日,他扮成穆瑾安前往雅园客栈,人人欢呼,那样的喧闹,那样的温暖。
因为被需要,所以他感到格外开心,那时候甚至在想,凌云心,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着,被抛弃的孩子因为我的琴声感到快乐,无家可归的穷人因为我的笛声感到温暖,没有你的温暖,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他就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二楼。
为了专心吹笛,他与人们隔着一片屏风,稍微收敛心神,抛却所有,用心地吹奏。
笛声清脆明亮,婉转悠扬,一声声透着他难以诉说的深情,当年青梅竹马的恋情一幕幕在眼前晃过,他像是忘了她所有的决绝,只是一心地沉浸在过往的美好里,一曲完毕,四周掌声如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人们感到快乐,所以他倍加地感到温暖。
正要从容离去,身后忽然有人叫唤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痛恨,他如何能忘却?
他顿住脚步,背对着她迟迟未动。
那一刻,他并不想见她,更不希望两人有什么牵扯。
她问起曲名,他只说此曲无名,一时有感而作,姑娘不必惦记。
然后他转身就步入房间,过了片刻,穆老板告诉他,她在楼下站了很久,只是为了再听一曲,他顿时告诉穆老板,以后她再来,立即赶她走。
没想到过后三天,她日日蹲在客栈里等他,于是他再也想在客栈里吹笛,每日借故外出,日出晚归,躲着她,不想见到她,不想令稍微平复的心再起波澜。
那夜,穆老板告诉他,她喜欢他吹的曲子,每日蹲在客栈里等候就是为了听他的曲子。
那一刻,他心软了,答应见她。
依然是隔着屏风见人,他不想令她察觉到是他。
就那样隔着屏风望着她,一颗心压抑且痛苦,他握紧了手,良久才问话。
“听说姑娘想要学当日的曲子,敢问姑娘懂得那曲子的心声吗?”
那一刻他想,若她答非所问,他便以此为由赶她走,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回答。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唯有爱意像潺潺溪水,绵延不绝。”
“公子曲中的脉脉深情令人感动,既不用恐惧将来会失去的,也不担忧过去的烦忧,从容又无所畏惧。”
闻言真是心痛难言。
她既然听得懂曲中的脉脉情意,为何不懂他的深情呢?
可知他弃千军而取她是多么愚蠢可笑的做法,这足以令后代史书诟病,足以令后人讥笑,可他不在乎,在理智和冲动之间就那样选择了后者,结果她就那样回报他……
他坐在案前久久未动,袖下的手早已握成拳状,他甚至想大笑告诉她,那首曲子是他因她而作,为何她对曲中的深情充满钦慕却对他的深情如此狠绝,然而,一番思量后终于克制住了。
面对她的疑惑,他如实解答,她钦慕至深竟要求他谱曲相赠,甚至要求用银两买曲谱,这实在有辱颜面,他的曲子,那曲中的深情可以论价而卖吗?他的真心可以贱卖吗?
他言辞犀利,两言三语就赶走她,总觉得从来都是她在辜负,却不想他错过了那么多,得知当年那一幕,得知她来帝都找他,那一刻真是惨痛如斯,有那么一刻真希望从未降临人世,不曾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
于是,他暗自在那里等她,希望用乐声平复她的伤痛,她果真来了,因为救过穆老板,于是客栈上下对她也颇有好感,他暗自想着挽回她的心,用心谱曲,招待周全,盼着在她心中留下一席之地,盼着她能回头……
两人成为知音,每日交谈中总会洋溢着平静又温暖的气息。
而她从未发现穆瑾安就是他。
如果今夜他去雅园客栈,她会认得出来吗?
他嘴角一弯,笑意微闪,总有一些狡黠的意味。
雅园客栈里,凌云心正蹲在厨房里熬粥。
这三日来她白天做事,晚上回客栈住宿,每晚必来厨房学熬粥。
第一天,她柴火烧得不好,粥熬糊了。
第二天,她懂得控制火候,粥没有糊,但火势太旺,粥变稠了。
今夜是第三天,她终于控制好火候,白粥也熬得差不多了,整个厨房里都洋溢着米香,她蹲在灶边笑呵呵的,有那么一丝得意,还有欣慰。
历经多年,终于懂得熬好粥,这一次的成功是对她厨艺的肯定,想到将来他喝粥后欢快的笑意,她不止得意还欣慰。
穆老板就那样望着灶边,糊了一鼻子的灰的凌云心在那里傻笑,她也跟着笑出声来。
“恭喜姑娘,终于成功了一次,将来你的心上人喝到你的粥定会无比欢快。”
“是啊,他正殷殷期盼着,我怎能让他失望呢?”
穆老板认真端详她一眼,此时的她不复从前的惆怅迷惘之态,眼神很明亮,笑意也很明朗,仿佛幸福的小女人一般,洋溢着令人艳羡的快乐。
“那心上人才是凌姑娘心头的挚爱吧?”她旁敲侧击,凌云心脸色微红,连连点头,穆老板借机又问,“那公子英俊吗,是何方高人竟然令姑娘亲自下厨?”
“他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喜欢干净……”说到这里,她羞愧低首,“那么喜欢干净却为了我总是下厨房,我其实有点愧疚,以后便让我为他下厨吧。”
穆老板望着昔日潇洒又不羁的江湖女子一脸羞赧,顿时咯咯直笑,道:“我看,这世上也只有他那样的人能令你心动!”
她脸上的羞赧褪去,认真思索一番,道:“他性子极好,待人温柔,很得我心。”
穆老板笑得越加欢快,“那么,祝你们白头偕老。”
话音刚落,一身青衣的男子迈进厨房,当他看到灶边的她,神情顿时一怔。
那张素颜上抹着一团灰,偏偏那双眼睛又是如此地清亮,还有那么一丝丝甜蜜蔓延在眼角,这傻气的模样令他陡然笑出声来。
她也是一惊,看着突然出现的穆公子,诧道:“穆公子,你回来了?穆老板还说你外出,至少下月才会回来。”
他收起笑意,郑重道:“刚好事情提前忙完就回来了,还念着给姑娘送琴谱,姑娘一来,我的一桩心事也了了。”
穆老板横了他一眼,揶揄道:“瑾安,你夜里来到厨房就是为了送曲谱一事?”
这么一说,他立即会意,淡淡笑道:“阿姐不说我倒忘了,肚子有些饿了。”
说着,他往锅里望了望,凌云心顿时有些为难,她还想着第一次煮的粥给皇甫策喝,可眼下穆公子肚子饿,两人是知音好友,她如何能拒绝?
“凌姑娘,不妨让瑾安尝尝,说不定他能提出更好的意见来。”穆老板这么一说,她转念一想,顿时答应下来。
客栈里,他喝着她精心煮的白粥,明明很挑食,样样都讲究,可喝着那白粥好似吃着山珍海味,顿时都忘记夹菜,只是一味吃着,热气腾上眉眼,笑意越加欢快。
“这粥熬得很好,凌姑娘手艺不错。”他高兴的同时,不忘给她赞赏。
“真的吗?”她喜上眉梢,情不自禁道:“以后他回家,我定会为他熬粥。”
他听得越加欢喜,把白粥都吃光了,竟然没有夹菜,穆老板惊呆了,半晌才笑道:“原来姑娘的手艺这么好,有人顾着喝粥都不必夹菜了。”
他轻笑出声,凌云心也是笑了又笑,“多谢穆公子品尝。”
他静静望向她,眼中柔波涌动,凌云心顿觉诧异,尴尬起身,“时候不早了,我明日还有要事,先休息了。”
他微微颔首,她猛然起身,一阵晕眩之感随即而来,那么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
瞬间,她脸色苍白,怔怔盯着自己的左手,他和穆老板惊惧起身。
“竟然发作了吗?”她盯着左手,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他脸色惊变,穆老板诧异不已。
她踉跄起身,“穆老板,快扶我回房里。”剧痛使她额上冷汗直流,穆老板正要扶起她,他已然抱起她奔入房间,她想拒绝这个男子的拥抱,可是下一瞬她已昏迷在他怀中。
“快叫明朗过来!”他焦急道,抱着她匆匆步入房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涛(下)
放眼望去,整个帝都最荒凉的府邸便是国师府。
不是府中无人,府邸建得寒酸,而是整个府邸四周一片空旷,左邻右舍早早就搬走,于是每逢夜里,周遭一片漆黑,唯有国师府的大门前亮着灯火,远远望去,大门前那两盏白灯犹如索魂的冥灯,一闪一闪,阴森骇然,再看看守在大门的人,顿时也是脸色泛白,双目无神,犹如鬼魂一般。
府邸内静寂得像是无人居住一般,这就是国师府与其他府不同的地方。每逢夜晚,府中下人不得随意走动,不得喧哗,不能走出自己的屋内,这是府内的规定。
自建府邸以来,无人敢犯,国师阴司很满意这一点。
这夜,府中一片黯淡,唯有阴司的房间亮着,那屋子透出惨淡的白光,森然又阴冷。
屋内,一身黑衣灰衫的阴司坐在案前,他头上的斗笠已经摘下,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捧着面盆,那盈盈水光映出他的面孔,满脸的伤疤,还有那双阴鸷的眼,狰狞恐怖。
只见他一只手拂过水面,那水面上赫然出现了雅园客栈的情形。
屋内,灯火飘摇,屋内的女子冷汗泠泠,剧痛令她拧着被子,咬紧牙关,脸色煞白,一旁的云明朗也是满脸是汗,他从来都没碰到这么诡异的病症,气脉时盛时衰,完全摸不着症状。
皇甫策看到他束手无策,焦急道:“无法减轻她的痛苦吗?”
云明朗如实道:“完全摸不清症状,看起来根本不是病。”
此刻他想起她昏迷前的异状,目光转向她的左手,那上面的玛瑙红艳似血,一圈圈绕过她的手腕,他伸手解下那珠链,手腕中心一条红色的血线明晰刻骨,他手中的珠链落地,脸色瞬间惨白。
血咒,她身上的血咒竟然还在!
他木然地立在那里,眼中泪光忽现,胸口钝痛得几乎快窒息。
原来,她一直在骗他,从夷州到帝都,她编造的谎言天衣无缝!
夷州最后一战后他们明明已经和好,去赫连军营谈判前,他看了她的右手却忽略了左手,离开时两人相处和睦,回来后却是天翻地覆,她竟然在三军面前答应平淮王的求婚!
那一刻,他脸色铁青,气愤难平,他千里迢迢赶到夷州不是为了让她嫁给平淮王!
不过一场谈判的时间,她就另投怀抱,这实在说不过去!
两人谈话,她列数他种种罪状,嫌弃他沉闷没有乐趣,不懂得讨女人欢心,城府深沉又爱算计,那一刻他心痛难忍,万万想不到昔日深爱的女子变得如此市侩,她更是掐住他的痛处,字字句句针针见血,令人无法不痛恨……
明明那么深爱却说要分手,那一刻她有多难过?
而他竟然被迷惑了,还以为她嫌弃自己,移情别恋,真是愚蠢又可笑!
原来,这长久以来她的落寞和害怕正是因为如此!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唯有爱意像潺潺溪水,绵延不绝。”
“公子曲中的脉脉深情令人感动,既不用恐惧将来会失去的,也不担忧过去的烦忧,从容又无所畏惧。”
“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来。”
“我家住华州天华山,圣教当今的教主是我娘,若你等不到我,便去那里找我。”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学那首曲子只是为了克服恐惧!
他眼里的泪水落下,一颗,两颗,三颗,越来越多,溃堤成河。
云明朗震惊地望着泪流满面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先退下。”他哽声道,云明朗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她的双眉紧蹙,似乎还未脱离痛苦,但他无能为力,只能轻叹一声,默默离去。
皇甫策抚平她的乱发,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昏迷的她依然痛苦难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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