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华+番外 作者:倾弦影(晋江2014.3.1完结)





  “是,你皇兄说笑的,难得来府上一趟,午时便在这里用膳吧。”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这时赵嬷嬷应该着急了,我必须回去了,下次再聚。”
  她转身要走,皇甫策忽然叮咛道:“此去彗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望你爱护自己。”
  那一瞬间,泪水涌上眼眸,她的六皇兄如此睿智,竟早早就看到她此行一路荆棘,嫁给平淮王是小女儿的心思,但这背后是皇家的联姻,是归属皇朝的力证,她是皇家的儿女,自然要归属皇朝。
  “多谢皇兄的嘱咐。”她鼻子一酸,赫然掉下泪来,本以为兄妹二人形同陌路,可这一句叮咛令她既心酸又温暖,若小时候便如七哥皇甫奕那般亲近他,或许今日境况大不相同。
  往事已矣,她最终能依附的还是自己。
  她抬步离开,阳光照着她的脸庞,虽然满眼泪光还是无所畏惧。
  两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声叹息。
  “但愿夏侯祈能珍惜她……”
  “心儿这么有成人之美?本王还以为你会吃醋呢!”他揶揄一笑,她蓦地捶了他几下,似恼似羞,“我的心已经被某人占满,如何装得下其他人!”
  他笑,伸手握着她的手,眼中柔光四溢,“我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不过问,因为相信所以不在意。
  她与平淮王的种种不值一提,今日她的回答更令他心生喜悦,原来那些日子她的迷茫和逃避皆因自己,两人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他正感慨间,凌云心忽然道了一句,“听说郡太君病重,我想去彗州探望一趟。”
  他脸色忽地一沉,眼下危机四伏,不能让她冒险,眼睛一眯,有些危险还有点狡黠,“心儿,你该不是想去抢亲吧?”
  她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就算要抢,那新郎也是你啊!”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手上的玛瑙上,故作镇定道:“过几日吧,届时我陪你去。”
  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他的目光带着乞求,心头微涩,默默颔首。
  
  绍光廿八年十二月三日,长乐公主出嫁,皇帝大赦天下,驸马平淮王于东门东阶下跪受帝恩,迎娶公主,晋王皇甫绍随行,陪嫁队伍犹如一条长龙远绕帝都,此盛况为帝皇嫁女之最,风光无限,天下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  皇甫凌的故事也许会在番外。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交易

  城郊外,乱葬岗上。
  深夜时分,荒无人烟之地忽然掠起一阵阴风,戴着斗笠,黑衣灰衫的阴司突然出现,紧接着出现的便是一身黑衣的萧誉风。
  
  “萧教主,我已经帮你救了他们,倾城之泪呢?”
  “待他们醒来,倾城之泪自然会给你。”
  
  在皇甫策下令杀牢里那些人之前,他命人送信给阴司,于是阴司赶在月曦禾前调了几名牢卫,本是送那些人上路的致命毒药却变成了假死药,随后月曦禾派人处理‘已死’之人,那些牢卫便将那些人送往乱葬岗。
  如今,服下假死药的那些人正躺在乱葬岗山,四周有容嫣的手下守着,一般人无法靠近。
  “萧教主,假死药怎会有解药呢?再说,萧教主自己也是医术高明之人,想要他们早点醒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誉风目光一沉,他自然有办法让那些人醒来,但阴司为人底细不清不能轻信,若他交出倾城之泪后再发现那些人被下毒,届时岂不是被摆了一道,所以他必须先等那些醒来。
  “看不到国师的诚意,我为何要送上倾城之泪呢?”他笑问,目光深沉如渊。
  
  林中的黑影巍然不动,唯有阴风缓缓吹动着斗笠下的黑纱,清冷的月光一寸寸爬上树梢,他的人站在树影后,看不到表情也辨不出任何的喜悲。
  萧誉风负手而立,月光照着他清俊的脸,那一身黑衣如浓墨般沉重。
  阴司在思考,而他在等待。
  
  守在远处的容嫣目光牢牢锁定带着斗笠的阴司,儿时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
  那是印象中她父亲青衫有史以来最为高兴的一次。
  “羽衣,我终于找到了解开白狐诅咒的方法了!”
  “是什么?”
  面对万分欣喜的父亲,姬羽衣也同样欣喜雀跃。
  “师父告诉我,待天下风起云涌之际,斩杀异星便可拯救白狐一族。”
  “异星?”
  “关于这点,师父不让我多说。”
  气息忽然凝重了些,他父亲握紧姬羽衣的手,郑重叮嘱道:“将来,无论如何要照顾好桑儿。”
  她蜷缩在墙角边,一颗心又冷又冻。
  他父亲心中只有殿主……姐姐霓桑……
  也对,她是他和平民女子的女儿,不是白狐一族的人,自然会被排挤在外。
  那些年,年幼的她便饱尝人世的辛酸,自小便明白姐妹间的不同……
  
  那一日,族内祭祀,她没有外出。
  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抬头,黑纱飘扬,斗笠下的人黑衣灰衫。
  “师父,你来了。”她父亲青衫匆匆上前,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裹,似乎要远行。
  “是,我们该走了。”那人呵呵笑道,虽然他在笑,可是她感受不到半分的亲善。
  眼看父亲要走,她陡然唤了一声,“爹,你要去哪儿?”
  那人转身看了她一眼,他父亲脚步一顿,转身望来,那目光承载太多的思绪,年幼的她并不明白,只是恍惚觉得他的心情很复杂。
  “嫣儿,爹要去很远的地方,替爹照顾好桑儿。”他的目光深远,“你素来沉稳端重,爹不担心你,倒是桑儿,虽是姐姐却调皮任性,爹拜托你了,一定看好她。”
  一直以来父亲的忽略似乎都有了答案,她既心酸又有点安慰,虽是妹妹,但她更像姐姐,点点头道:“爹,你放心,我会的。”
  他父亲欣慰一笑,转身便随那人离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深深记下了戴着斗笠的神秘黑衣人。
  
  此去经年,再次相遇已在魔教,他父亲已然变了一个人。
  “江山风雨红颜叹,壮志凌云定乾坤,师父的话不会有错,要救白狐一族就必须斩杀异星!”
  “嫣儿,要对付凌家的人只有扶持魔教,只有萧家的人才是凌家的对手!”
  “嫣儿,要尽心辅助少主,只有他才是白狐一族的庇护!”
  
  她尽力挑起两教的战端正是因为父亲临终的叮嘱,而他父亲撇下妻儿前往魔教,正是因为相信阴司的话。
  可最后解开白狐一族诅咒的竟是段离殇,那个人在刺杀平淮王未遂后杳无音讯,再次出现竟然是在夷州,她通过夷州兵士的梦境看到那一战的惨烈。
  飞沙走石……绑在城墙上的将士……悬在半空中的平淮王……段离殇……
  血色的天空弥漫着惨烈的气息,段离殇抓着平淮王准备同归于尽,但一道月光划过天际,阵法同时启动,段离殇灰飞烟灭,夏侯家与白狐一族百年来的恩怨也终于落下帷幕。
  那一幕她此生都不会忘记,被族人轻视的断袖转眼成为英雄……
  然而,她内心的困惑也更多,段离殇如何知晓解开诅咒的方法,又如何算准那一战可以解开族人百年来的束缚?如果当初知道这样的方法,她的父亲青衫是否可以不必牺牲?
  斯人已逝,现在能回答这些问题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父亲的师父。
  
  她的目光望向阴司,他已从树后走出,停在乱葬岗上堆叠尸体之地,腾手翻开几个人,几个弹指,发出几声闷响,随后是一阵轻咳声,似乎有人醒了过来,三四个人看到一旁的萧誉风,随即跪地叩首,“参见教主。”
  
  “萧教主,现在相信我的诚意吗?”阴司笑问,萧誉风伸手递上一物,但见月光下的水玉莹莹发亮,阴司正要一手接过,萧誉风陡然握住,“不知国师要它做什么吗?”
  “纪念一个人。”阴司笑了笑道,斗笠下的眼睛似乎盯紧了他的手心,萧誉风不为所动,只是恍惚觉得可笑。
  得倾城之泪得天下,就因为那是女侠晏无玄的遗物,有多少人以为那里面藏着绝世剑诀,用兵神策,江湖因此血雨腥风。因为这块透明的水玉,当年的三兄弟反目成仇,凌云心失去父亲,而他失去母亲,没想到最后只是一场笑话,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水玉,里面什么都没有。
  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他随手便丢给阴司,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乱葬岗上。
  阴司小心翼翼握着那颗水玉,虔诚地将它贴在胸口,“终于……终于……”夜风吹散了他的话语却吹不散他指间的温柔。
  
  萧誉风走后,容嫣便派四周的下属带走其余假死之人。
  一时乱葬岗上人影晃动,凡是碧落山庄、保济堂、倚翠楼的人都被带走。
  阴司也转身离开,容嫣连忙低声吩咐几句,身影一闪,快步追上阴司。
  月光清冷,那人漫步于树影下,一步一步,缓缓而行,看起来心情不错。
  “阴国师,请留步。”容嫣唤道,阴司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笑问:“萧教主派你找我?”
  “不是,在下有事想要请教国师。”
  “何事?”
  “家父曾是你的徒弟,还有段离殇……”她故意顿了顿,阴司笑了笑,“他们都是我的徒弟,只不过你父亲是从小便收为徒弟,而段离殇却是伤重偶遇后才收为徒弟。”
  此刻,容嫣终于明白,段离殇为何那般厉害,竟是得传于此人。
  这人答得如此迅速,可见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这情形实在诡异。
  一来国师阴司常年居于帝都,不可能熟知一切,二是他们这次相遇也是人生中的第二次见面,他竟然能认出她是谁,这般熟识实在令人不安。
  越是不安,容嫣却显得越加冷静,随即便道:“既然段离殇一人便可解开白狐百年来的诅咒,国师当初为何让家父潜入魔教?”
  “事关天时地利人和,你一个小小后辈岂会明白?”阴司冷哼一声,“所以,还请国师指教。”容嫣继续盘问。
  “当时平淮王身上有血咒,这是解决一切的契机,而凌云心刚好在那里……”
  因为后面那句话,容嫣顿时目光一亮,这人……想算计的是凌云心?
  仿佛意识到自己失策,阴司不再往下说,默默伫立在那里,半晌过后才笑道:“无论如何,白狐的诅咒已解,你族人皆得自由,何必对过去耿耿于怀?当然,你是衫儿的女儿,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好,我想知道那个预言……”
  林中忽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阴司贴在胸口的手陡然伸了出来,一股肃杀的气息席卷林中。
  
  凤王府,书房。
  长乐公主出嫁后,魏尚因谋害萧平未遂案被革职,朝中不少官员因为此案转投凤王皇甫策帐下,一时间皇甫策处理事情来相当顺遂,再加上萧平的辅助,可谓是如虎添翼,近来蠢蠢欲动的多番势力已经陡然沉寂下来。
  所以,皇甫策这几日得了空闲,继续那夜的构思。
  案上除了户部的资料、地理图志,还有一些富商经营的行业资料,他靠在案上,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了过去,烛光映着那润玉般的面孔,月白色长袍晕着柔光,温柔恬淡,风姿秀雅。
  凌云心怔怔望着,忽然想到小时候,他看书总是这般认真,捧着书往往就是几个时辰,那时候还会小肚鸡肠地想,那书长得比人好看吗,值得这么全神贯注,浑然忘我吗?后来,那人功课总是一流,甚至超前于教书的先生,成绩总是优异得令人发狂。
  他每每想要完成一个目标,必是抱着一股执念,不成功誓不罢休。
  只不过她很好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问了数次他都是眼波一柔,笑意莫测,连带着她也被勾起好奇心,目光掠过那些资料,都是户部的,再联想近日倚翠楼一事,兴许是调查晋王背后家族的产业问题,待她问了他只是摇头,如此更显得玄乎。
  此时此刻,她不忍打扰他也不想继续探究下去,起身便走到书柜,目光扫过一排排书籍,难得在治国之书里找到两三本江湖八卦,好吧,这江湖八卦还都是古文的,她一溜看下来,尽是一些陈词滥调,三两下便失了兴趣。
  她侧首瞄了一眼案前的人,那人已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提笔正在书写,四周的一切于他似乎是空气,这情形虽然无趣,可她倒是没有半分被冷落的失落,一排排书望了过去,最后拿起了她从来不感兴趣的《史鉴》,里面有名人列传,历来朝代的更替兴衰,翻了几页,神情忽地一怔。
  如果帮他夺了江山,是否以后都不会孤单了?
  身为帝皇,为民操劳,忧心国事,将来还有时间想她吗?
  如果无暇想她,整日事务缠身,忙得无暇伤心,将来是否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