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浮灯
〃那你打算怎么吧,就这么看着他死?〃
〃我去找谢长熙要解药。〃
〃你?你凭什么?就凭你这张脸吗?〃
沈零猛然抬头,〃你知道些什么吗?我的脸?我这张脸背后有什么秘密吗?〃
〃我不知道,只是大概听说,谢长熙喜欢你这个长相的人。你要怎么做,去勾引他,让他喜欢上你,然后对你言听计从?别做梦了!这种毒只能抑制两天,难道你天真的认为和他睡一晚上他就能给你你想要的?那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给你解药?!〃
〃安静,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架。〃
〃沈零,这些年你被白衫保护的太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我看见他在渤海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他麻烦了。他刚失去了妹妹,失去了孩子,他需要一个比他还要脆弱的人来安慰自己,于是他选择了你。可是你不是,你的来历我们一概不知,你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是吗?〃
沈零看着他,忽然他宽衣解带,把外袍脱了,里衣也脱了,露出苍白消瘦的身体。他在绿珠眼前缓慢转动一圈。他的皮肤上有些非常非常淡的伤痕,可是他的心口那里,就有一道极深的刀疤,似乎曾经有刀贯穿过他的身体,留下狰狞的伤痕。
〃我的背后有什么?你看到了吗?〃
〃沈零,你。。。。。。〃
〃什么都没有,不是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东西,为什么值得你如此惧怕?〃沈零披上衣服,〃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让你们不得而知我之前是做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但着并不意味着我全身充满了阴谋诡计。事实上我比你更迷茫,更恐惧,有些危险似乎如影随行,可是我去不能回避它们,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将要遇到什么。〃
沈零穿好了衣服,从旁边拿过来一盏水莲灯,〃你好好照顾他,我去谢家,如果我无法拿到解药。。。。。。〃
他转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你就飞鸽传书给燕王宁炤,也许你说的对,他不会让白衫真正死去,只是那样的活着不是白衫想要的而已。〃
提兰节过后,朝歌的雨季到来了。谢府大门堂皇高大,黑底金色大字的匾额高悬。沈零到了这里,收了伞,抬手扣门,开门的人他见过,是谢家的大总管谢普。
沈零说,〃我想见长公子,烦劳通报一声。〃
谢普看着他,似乎在审视什么,过后一笑说,〃长公子今天不见客。〃
〃谢总管,我是来还长公子水莲灯的。提兰节那天,我踩坏了长公子的灯。〃沈零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灯。
谢普接过来,看见水莲灯中间插了信笺,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行尽江南’。
他看了一眼说,〃沈公子,这个我拿进去就可以了。〃
〃我想当面对长公子致歉。〃
〃可是长公子现在很忙,不方便见客。〃
〃我可以等。〃
谢普挡驾,〃这恐怕,不方便吧。〃
〃那沈零在外面等。长公子得空方便的时候,烦劳大总管代为通报一声就可以。〃沈零鞠了一躬抽身要走。
〃沈公子请等一下。〃谢普说,〃外面下着雨,您到里面来吧。〃
谢普打开了门。
〃那就多谢了。〃
这里是谢家,回廊台阶是用太湖青砖铺的,窗子上雕着木莲花,那边的水榭卷着三个竹帘,正面的牌匾写着‘维楼’两个字,隔着太远,天也暗了,看的不是很清楚。
谢家的府邸很大,从这边的回廊可以看见那边的湖面,把这里的园子分成前后两院,后面是内宅,那边有歌舞笙箫的声音传过来。湖水上种了一大片的荷花,走过望月桥就是假山。
〃沈公子,怎么不走了?〃谢普看着停下的沈零看着湖面那边,〃长公子今天有客人,要在故园中摆酒,今天恐怕要闹上一个通宵,哦,沈公子这边走。〃
沈零并不说话,一直安静的跟在谢普身后,不过在转过回廊的时候,谢普看见他很自然的绕过一阶被踩的很滑的台阶,就好像很熟悉这里,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沈公子。。。。。。〃
〃嗯?〃沈零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停下来看着他。
〃沈公子哪里人?〃
〃雍京。〃
那个孩子,家在西域。
〃父母都安好?〃
沈零忽然笑了,〃如果父母安好,谁会让自己孩子飘落风尘?他们都去世了。〃
他的父母也过世了。
〃沈公子少时可曾随家人来过朝歌?〃
〃不曾。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去世,然后就跟随白衫公子。〃
那个孩子一直在朝歌住到死去。
〃那公子今年贵庚?〃
〃十七。〃
不对,如果兰泽活着,他应该十九了。
──不是他,不是他,──
谢普为自己的多疑感到可笑。眼前的人太像那个孩子了,尤其是那不经意的一步,让他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兰泽再生了。
可是。。。。。。
眼前这位沈零什么来历,他谢普调查的一清二楚。
江南名医‘阎王避’文少央的入室弟子,用毒高手,东宫密探,一直追随劫后余生的杜元之。这些都是在端午那天,当长公子遇见在明河河畔吊脚楼上的沈零之后,他让人查出来的。沈零的身世并不十分复杂,只是,有些地方非常让人疑惑。
比如说,线报上也说他是雍京人,可是他十岁之前究竟是谁,在哪里,家人都是谁,他有什么朋友,这些都查不出来。其实这些也不是那么稀奇,密探一般都是被首领从小收养,他们之前的身份会被完全抹杀,潜进谢家原先那几个孩子就是这样,饶是谢普有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出他们之前的身份。原本这是平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沈零总是让人不安。
他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不只是他的眉眼,因为小孩子会长大,这几年变不少,即使是当年再熟悉兰泽的容貌,谢普他们也无法准确的描绘中七年之后兰泽的样子,也不是他的眼神,沈零和那个任性的孩子不同,沈零的眼神雾气很重,但是非常安静,就好象雨季的朝歌,一切东西都是朦胧的,被一层水气挡住了清晰。
谢普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感觉到熟悉,可这一点点的熟悉却让他无法严苛的对待沈零,原本长公子交待的可是让沈零在大雨中先站一夜的。
〃沈公子,请您在这里等吧。〃
谢普把沈零领到湖边的水榭中,他用眼色交代了外面的人要看紧沈零,他就要走,沈零叫他,〃谢总管,等一下。〃
谢普出去后又回来了,他看见沈零很自然的拿起藤架上的绸巾擦头发,然后靠在躺椅上,他头也不抬的说,〃烦劳谢总管给我弄点东西吃,今天一天照顾病人,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沈零那态度,就好像对待家中的仆从一样,方才那点斯文谦和都没了。
谢普有些不高兴,但是他还是恭敬的问,〃不知道沈公子想吃点什么。〃
〃我也没说要吃什么鲍参翅肚,就先弄二两玫瑰露,今天天气凉,温一下,四碟凉菜,粉蒸丸子,芡粉少一些,丸子小一些,再来个翅子白菜汤。〃
眼前这个家伙自在的就好像在菜馆点菜,而且这些菜很讲究功夫,一时半会儿还弄不过来。
〃沈公子,这些菜都要等,不若先让厨房给您煮碗热面吧。〃
〃哦,无碍的,我可以等,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你们长公子肯定想把我晾一夜,而我又没别的地方去。家里还有个病人等着我拿药回去救命,我就在这里慢慢等好了。对了,谢普,你要是没事,搬个椅子过来,咱们两个说说话。〃
谢普连忙说,〃沈公子,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沈零的头发擦的快干了,他把绸巾扔在一旁,笑着问谢普,〃我说,你刚才把我的身世问个底朝天,现在换我来问问你,你哪里人呀?〃
〃就是朝歌人士。〃
〃去过雍京吗?〃
〃不曾。〃
〃真可惜,一辈子呆在朝歌这穷乡僻壤。。。。。。那你今年多大了?〃
〃虚长三十春秋。〃
〃真老,。。。。。。你家里有几口人啊?〃
〃没有别人。〃
〃没有兄弟姐妹?〃
谢普被沈零扯住了袖子,他又不是很敢挣脱,他扯了半天没有扯出来。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以他堂堂朝歌谢家的大总管的情报网,也没有查出眼前之人唠叨繁琐一如乡下姑婆。
〃谢普是家里的独生子。〃
〃那你家里有多少地,地里几头牛,还有,你有老婆了吗,如果没有,那你看着哪家的姑娘比较顺眼呀,。。。。。。诶!大总管,我还没有说完,你别走呀,。。。。。。喂,你倒是小心一点,别摔跤呀,。。。。。。〃
〃你怎么了?〃
沈零看着谢普刚刚从滑石上爬起来,要往前走,可是却又慢慢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脚步,退在一旁,他前面站着一个阴沉的人,正是昨天晚上杀东宫刺客,伤了白衫的谢长熙。
〃谁让他进来的?〃
谢普连忙说,〃长公子,是我。。。。。。。属下知道错了,这就去刑堂领罚。〃
〃诶,等等等等!长公子,这个事你不能怪大总管,他也是为了你好。〃沈零笑着向前走,〃当时呀,我就在大门口外面说,说你长公子到我们观止楼喝了两天的花酒,可是我们帐房一两银子也没有收到。倌人身子赚的钱,这都是辛苦钱,不容易,你就是赖别的账,可也不能赖这种账不是?。。。。。。呦,长公子脸色别这么不好看,我知道是我胡说的,可我不这么说,您的管家不让我进门呀,。。。。。。〃
沈零还在笑着,可是那笑已经变了,凄厉而绝艳,他手指微曲,那里面有看不见的武器,只有接着烛火才能看见微微一闪,──,动作极快的一刺!谢长熙看着沈零,只是等他手指尖擦过自己皮肤的时候却连躲也没有躲,微微一运气,喀吧一声,骨节断裂的声音,。。。。。。谢长熙顺手一推,沈零的身子飞出去,砸在回廊的墙壁上,一阵剧痛,他也仅仅是闷哼了一声,他抬起手指,食指折断,无声息的垂下来。
〃雕虫小技。就凭你,一个不入流的小东西也敢杀我?〃
谢长熙的声音无悲无喜,似乎早有预料。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谢长熙从地上捡起那根银针,〃这是什么毒?你怎么这么蠢?现在就杀了我,你可是什么都得不到。〃
沈零想笑,可是肺疼的难受,他一咧嘴,笑的难看,〃。。。。。。不杀你,我也什么也拿不到。。。。。。。我活了这么多年,一听就知道你说的全是鬼话,我才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人,尤其是喜欢我。你只是想玩一场猫抓耗子的把戏,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一下,。。。。。。〃
〃嘘,别说话了。〃谢长熙的手指挡在沈零的嘴唇上,〃震伤了你,肯定难受,别说话了。〃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他的手指顺着沈零的脸颊,轻轻抚摸着,〃求我杀了你,还是,放了你?〃
〃随便。只要把你的手从我脸上拿开,其余的,杀刮存留,悉听尊便。〃
沈零笑着闭上眼睛,将要发生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反正,只要自己回不去,绿珠会把白衫照顾好的,至少他不会死。
他漆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些许的脸颊,他只是淡淡的笑,却已经让人怦然心动,无法侧目。
像兰泽,像极了他!
──,好哥哥,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该消了吧,扶我起来好不好?──
少年娇笑的声音,似乎穿过了时间,回响在耳边。
那个孩子好像带着毒药的蜂蜜,而眼前这个呢?
谢长熙托起沈零的下巴,他低下头,吻住沈零的嘴唇,而沈零却也伸出了舌尖,任由他的抚慰,舌尖上能感觉到血的甜味,谢长熙抱着他,怀中人不再是记忆中如幼猫一般的柔弱,而是骨肉均匀,肌肤柔润细滑。
〃长熙。。。。。。你喜欢我。。。。。。〃
所有的痴迷全在这一句下瞬间化为乌有!
谢长熙猛的把沈零推开,可是此时他嘴角已经被沈零咬破了一个小口子,一股甜香酥麻的感觉钻了进来!
谢长熙用袖子狠狠摸了嘴角,阴阴的笑起来,〃西域的玉钩毒,见血封喉。沈零呀沈零,你还真不负用毒圣手之名!可惜,刚才在水榭那边,已经有人把解药给我了,。。。。。。啧啧,真让我失望,沈零,你最好还有别的令我惊奇的手段,不然,你和白衫死定了!〃
这句话无疑在沈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原先想着冒险用玉钩伤了谢长熙,然后逼着他交出解药。方才的小银针上的幽兰毒不过是障眼法,谁想到他谢长熙完全有防备!
〃你不可能有解药!〃
〃我们可以试试。〃谢长熙抱臂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背后就是谢府的湖水,身后一片红色荷花。
滴答,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细水顺着溃檐落下,谢普早就走了,回廊上只有对视的两个人。
谢长熙神态自若,悠闲的看着他,五刻之后,沈零闭上眼睛,大势已去。
也许今天自己会死,而白衫重新落在宁炤的手里。那个疯子,。。。。。。
但凡有一点活路,沈零绝对不会让宁炤见到白衫!
〃长公子。〃沈零咬着牙,让自己起来,〃沈零自幼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