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良为妖
还没等我撒完娇,佑圣金星就在一阵白烟中摸着胡子出现了,我赶紧往清梧怀里拱了拱,佑圣金星一脸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摸我的头,他笑成这样总让我有股恶寒,十分有狼外公的嫌疑。
我将头硬生生的从他手里扭开,佑圣老头儿干瘪着嘴巴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个大红色镶金边儿的布帛来,然后又是一脸笑眯眯,用一种当我是低能儿的口吻说道:“小猫儿,快接玉帝圣旨哦!”
我嫌恶的甩了甩尾巴,然后莫名其妙的在清梧星君怀里听完了那道圣旨,其首先表达了为我母亲平反的意思,大意也就是说根据调查,发现我的母亲虽然是个猫妖,虽然犯了天条与仙人相爱,虽然不知好歹不听规劝,虽然……然而本着对“犯罪分子”负责的态度,所以天庭根据后期调查,并不否认她是一个好灵魂的事实,在她为妖期间,从未为非作歹,从未欺负弱小,反而一直在人间救苦救难,深受老百姓爱戴,至今在某处乡镇里还供着我母亲的石像等等,总之这道圣旨将我那早就魂飞魄散的母亲描述得简直跟玉帝那亲生的女儿三圣母一样伟大,跟著名的蛇精白素贞一样的活菩萨。我沉默的听着,清梧星君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我的毛。后来佑圣金星又说由于我勇闯天庭救仙人的事情感动了天感动了地,也感动了天庭一帮子神仙,最重要的是感动了王母娘娘,说来也巧,我闯天庭之日正是王母娘娘与玉帝的结婚纪念日,不知怎的王母就知道了这事儿,王母娘娘由己及人,也许觉得自己找了个好老公很幸福而我在那儿痛苦成这样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心里顿生了几分同情,感动之余就给我向玉帝求了情,于是在多方努力之下,玉帝大人终于答应不再降罪于我,允许我带罪修行,以便将来可以重归天位。
真是峰回路转,真是戏剧性的转折。
我被佑圣金星收拾一通,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上了天,一路上遇到了月老,月老笑眯眯的告诉我们他已经找到法子弄掉了我与清梧身上那根比碗口还粗的红线,现在我们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了。听了月老这话我偷偷看了清梧一眼,他仍旧淡淡笑着没什么反应,我心里有些嘀咕,难道这感情的事,是光光一根绳子就能说了算的?!
我那个早就变成了尘土的老爹生前在天庭的人缘应该非常好,往凌霄殿走的这一路碰到了许多仙家,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十分之同情,并且都不忘在我的头上拍上一把,拍的时候还要摇头叹上一口气说:“跟琉璃星君长得可真像啊!”这煽情的气氛搞得我也莫名伤感起来。
我一路走着,只管低着头不说话,软软的云头我很熟悉,我曾经在修炼的时候逃出来躲在云里睡大觉,只是每次清梧星君都能找到,然而每次他找到我的时间都刚刚好,正好是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此时,我抬头看了看清梧星君,正好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他是否也是想起了那一段么?
也许天庭真的很久没发生什么大事,没这么热闹了,仙人们越聚越多,众人唏嘘了一路终于来到凌霄殿。殿上高高坐着玉帝大人和王母娘娘,他们通体金灿灿的光芒晃得我有些眼晕,在佑圣老头儿的提醒下我才知道要下跪。
凌霄殿很大,即便站了这么多人还是显得很空旷,我低眉顺眼的垂首跪在殿中央,等着这个天庭最高的独裁者给我一些垂怜与宽恕。
玉帝大人的声音仍旧是很严厉,让人毫无亲近之感,他说,念在我母亲对人间的造化,念在我父亲对天庭的贡献,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儿上,要我承认错误痛改前非。
我在心里想我到底要改些什么,我到底做了哪些天地不仁的事情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勾引清梧星君这件事了吧,那么玉帝大人口中的痛改前非,也就是我得保证以后决不勾搭清梧。
我自认为了解的点头应了,头脑空白的继续聆听玉帝教诲。在听到他说“宽恕”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并无过多感觉,只是,我认为自己应该兴奋一点才对,于是我努力笑了,但总觉得这笑很别扭,也许是因为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缘故。
玉帝又在说什么我没能听进去,我很认真的在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做神仙有什么好处?长生不老?在幻溟我就可以,永葆青春?在幻溟我也可以,法力无边?在幻溟我还是可以,令人艳羡的身份?在幻溟直接跟在老大风奚的后面似乎更让人艳羡些……
总之,天庭之仙的身份,其实于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的。
玉帝突然说要将我老爹的琉璃宫给我暂住,但是现在我只能睡柴房不能使用正殿,待我脱去妖胎的那一天才可以正式拎包入住。佑圣金星赶紧提醒我谢恩,因为玉帝大人居然能容忍我留在天庭修炼!这简直是开恩开到西天了,他们曾经都以为玉帝一定会让我下界修行,所以他们连山头都给我找好了,以便我一下界便可占山为王,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这一切来得很突然,突然到让我感觉十分不真实,不过,天庭里面除了东华帝君之外大家对我都很友好,以至于虽然不真实,但日子过得却是不错的。然而从妖往仙修炼的过程很痛苦,就好比那些修仙的经文口诀,对于仙和人来说也许不觉什么,然而对于妖来说,念出来必是字字犹如扎心般的痛苦,妖欲为仙,付出必是常人的几百倍,甚至几千倍,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修炼过程,然而清梧星君却始终督促,我不忍拂他好意,只能勉强为之,况且,除了修炼,我在天庭也确实无事可做。就这样过了许久,佑圣老头儿每次过来都要夸我身上的仙气又加了几分。
我焚了香炉,坐到蒲团上,才刚开始念诀,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那是曾经放黑玉的地方,那块黑玉救过我数次,我总是很宝贝,平常爱贴着胸口保存,久而久之,本人“雪白娇嫩”的皮肤上居然被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这让我后悔不迭,然而这块黑斑却是怎么也洗不掉了,比纹身还厉害。我念诀的时候除了得忍受心脏被针扎的痛苦以外,还得多承受一份来自它的疼痛,因为位置特殊,我始终也不曾跟清梧提过,它就好像是一块烙印,当我看着它的时候,似乎总在提醒着我一些东西。
有些我们曾经以为真的不是很在乎的东西,却能够在失去后被我们狠狠缅怀。
我定了定心神,展开经卷,那该死的疼又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忍着,大汗淋漓的继续吟诵。
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癌症病人,每天都要忍受轮番化疗的痛苦,然后渴望着在这些极致的痛苦之后,能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奇迹。
我念了几句,受不了。
清梧今天没过来,他是天庭的重臣,仙务繁忙,他不在的时候,我修炼的进度总是很慢,效果总是最差。
胸口很难受,如火烧,我不经意的碰了碰,那块烙印烫得惊人!当我的手碰上那块烙印的时候,一股不安的感觉像电流般的走过全身,只那么一瞬,却十分清晰。我轻轻抚着这块烙印,越摸心里越慌张,在靠近胸口的位置,它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烈。
我突然神经质般的起身,打翻了余香袅袅的香炉,“哐当”一声,吓得我回过神来,周围很静,天庭里永远春光明媚,透过镂空的窗栏,一派花红柳绿的欣欣向荣,我推开门到院子,却愈发觉得窒息,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胸口的阵痛。
什么叫“鬼使神差”?我现在就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幻溟黑色的结界边。
结界依旧牢固,我还是进不去。我每努力一次,便被弹开一次,而且这结界与其它不同,它不仅有着保护的作用,还极富伤害力,我从不在乎我那点稍微提高的修为,擦掉嘴角的血,执拗的跟它较着劲儿。这时有小怪窜了过来:“哇哦,送上门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几招将他制服后,摁着他脑袋问:“告诉我幻溟的情况。”
“什么……情况?”小怪有些结巴,不知是否是被老娘的威力所震慑,“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呗。”
“你们头儿呢?”
“头儿?!”
“风奚!”
“啊?!风奚大人……”
“小猫儿?!”一句带些惊讶的轻唤打断了我与小怪的问话,这声音依旧十分好听。我转头,见到月蛟正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我手一松,小怪趁机溜之大吉。
“你怎么过来了?”他走上前来,对着我左看右看,“怎样,还好吧?”
“还死不了。”
“自那日西山回来……我也伤得很重,许久才恢复……”他面有微微尴尬之色。
我只好作罢:“算了,大家没事就好。”
“嗯。”月蛟依旧白衣胜雪风流倜傥,看来恢复得很完全。
“对了,这结界是怎么回事?”
“啊……”他有吞吐。
我看着他,等他回答。
“风奚大人的情况不是很好,为了防止天庭的偷袭,便罩了如此结界。”
“我也进不去?”
“啊……唔。”月蛟的脸色有些为难,“风奚大人的意思是……与幻溟无关的都不能穿透这结界。”
与幻溟无关……的确,我在天庭。
“那么……他的伤势如何?是否很严重?”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也知道,风奚大人又怎会向我们透露这种事情呢。”
“……”
“难得见面,何不多叙些时候?”月蛟叫住我,“你不想知道风奚大人的情况么?虽然他不说,但不代表我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
“风奚大人他,其实很不好。”
* * *
我与月蛟坐在冷山的山头吹冷风,就好像当初他跟我一起偷偷在冷山陪清梧的时候一样。
“风奚大人还是拿到了谷雨琴。”月蛟低着头,把玩手中的白绫。
“是么……”
他看着山下,然后给我讲故事:“西山山顶的神人洞里,住着天地初开时的天神锺侗大人,他的夫人便是上古神器的人形谷雨琴,他们是清梧星君的爹娘,这个你知道的。”
“嗯。”我点点头。
“锺侗谷雨,琴逢知音,锦瑟和鸣,他二人在完成了天地创始的使命之后,便归于西山长眠,如今风奚大人拿走的谷雨琴,便是清梧星君母亲的精魂,而锺侗谷雨唇齿相依,一方消亡一方则灭……”
“他拿谷雨琴做什么?”
“开启地脉,吸收灵力,然后做最强大的魔君一统六界。”月蛟看着我,“你不用觉得不可思议,风奚大人想灭天庭,天庭又何尝不想灭掉幻溟?!如果风奚大人是明抢,那么天庭那伙人就是暗夺。那条上古地脉本就在幻溟所属的人界范围之内,天庭非要助大周灭天朝夺取不周山地脉……”
“别说了……”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这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等等。”月蛟拉住我的手臂,“你知道风奚大人……有多……爱你么?”
我愣了愣。
月蛟看着我:“我不知道天庭那伙人给你恢复的是些什么样的记忆,我只是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这条小命,是风奚大人用他的六魄换回来的?!”
上古地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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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我是真的不记得,不过我早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之前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却是明了了,原来我恢复的那些记忆里,居然是没有风奚的。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你也该回去了,如果有事找我,就到这里来。”月蛟起身,末了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回到琉璃宫的时候清梧星君已经到了,他还和以前那样,在我每次偷懒之后,并不会厉声质问我去了哪里,他只是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柔声说道:“好了,今天耽误掉的时间,是不是该晚上补回来呢?”
“我为什么要成仙?”我因为心里有些别扭,很生硬的突然仰头冲他问出一句。
清梧星君看着我,眼神里依旧波澜不惊,我曾经很陶醉于他这样的眼神,淡定而沉稳,只是如今想来,这是不是也代表一种漠然呢?
对于他这样的眼神,我竟然不敢再造次,只能乖乖爬上蒲团翻开经卷。
我想着风奚对我时的眼神,总是怒气盛盛的时候为多,偶尔也含着笑意,那笑意,有满满的宠溺,让我可以毫不客气毫不忌讳的做一些事情让他再次盛怒。无论是仙是妖还是人,六界之内对于他,没有谁是不忌惮的,可我却好像总是敢放肆,现在想来,这样的放肆是不是因为有他的纵容?是的,他总喜欢吓唬我,威胁我,甚至恐吓,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他从没让我疼过,也没让我哭过,更未让我伤心难受过。
念一句,疼一次,不多时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