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情人 林千色
屁股才刚沾到椅子,端起素梅端上的清茶,阮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怀疑地挑眉问:“素梅,你该不会和子言出了什么问题吧?回府前也不先遣个人来通知一声,难道子言把你休了?”最后一句问话,她几乎是用惊天动地的音量嚷出来的,只怕整座宅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素梅红着脸,垂下头,小声道:“二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夫人立时放下了高悬的一颗心,造作地轻拍着胸口。
“不是就好,既然这样,那你待会儿就回骆家去吧。既已出了阁,你就是骆家的人了,老往娘家跑,子言的面子可挂不住。你娘不在了,我身为你的二娘,就有责任教导你为妇之道。出嫁从夫,你一定要事事听从子言,以夫为天,如此方是……”
她还想继续唠叨下去,素梅却已听不下去了,忙道:“二娘,不是的,你听我说,其实嫁人骆家的并不是我!”
素梅的一句话比晴天霹雳还更惊天动地,阮老爷和阮夫人双双震惊地望着她,阮夫人手中的茶杯甚至翻倒在怀中,她跳起身来,惊呼连连地用双手拍打着衣襟、裙袂上的茶叶、水渍,满身狼狈。
素梅忙上前用手绢为她轻轻揩拭,她却不领情地一把推开素梅,怒道:
“走开!你方才说的是什么鬼话呢,好好的开这种玩笑,害我泼了一身!老爷你也不好好说说她,都是你把她给宠的,这话要是有一丝风声传到亲家的耳朵里,咱们该作何解释?你呀,真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了!”
素梅委屈地退到一旁,垂着头,默不作声。
“素梅,你……”阮老爷犹沉浸在素梅方才惊人的宣布中,久久说不出话。他知道温驯、乖巧的女儿绝不会不负责任地胡言乱语的。
“老爷,我先回房换件衣裳去。”
阮夫人扯着衣襟,狠狠瞪了素梅一眼,也不等阮老爷有所表示,就骂声连连地出房去了。
“哼,弄得我一身湿答答的,难受死了。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还这么触我霉头!死丫头,一天也不给我安分日子过……”
阮夫人的嗓音越来越细微,最终消失在回廊远处。
阮老爷握住素梅的手,头一次用慈爱关切的语气对她轻声道:“素梅,现在你二娘不在,这些日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你都跟爹说,爹会为你作主的。”
自娘过世后,头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慈爱,素梅感动得哽咽不断,无限的委屈一齐袭上心头,她悲呼一声:“爹 …——”便扑人父亲怀中痛哭失声。
阮老爷轻拍她肩背,许久了,自发妻如珠过世后,他从未与素梅如此亲近过,想不到头一次,却是在这般情况下。
“素梅,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爹讲,不用怕,天大的事爹也会帮你。”他柔声询问。
缓缓止住眼泪的素梅又是心头一酸,她抽泣着,把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半点不漏的娓娓道出,最后才说:“所以女儿猜想,嫁人骆家的一定是胭脂姑娘,那天她受了伤,骆公子定是误把她当作是我而救了她,又阴错阳差把她娶过了门” .
阮老爷沉思片刻,皱眉道:“应是如此,但错已铸成,那个胭脂既已人了骆家的门,这些日子来却又没言明身份,看来定是看上了子言的财势,只想弄假成真、飞上枝头。依爹之见,就由爹送你去见子言,拆穿那个女子的身份,还你应得的一切。”
“不,爹!你知不知道胭脂姑娘是谁?她就是小姨的女儿,当年幸免遇难的林家遗孤绛雪啊。”
阮老爷惊愕得再也无语。
素梅续道:“当年咱们都以为她一定是凶多吉少了,谁料她却能安然度过大难。这些年来,绛雪一定受了很多苦,如果她真喜欢当骆家少夫人的话,那就让她用我的身份,继续留在骆家好了。”
“什么?这怎么可以?”阮老爷急道:“那你的终身呢?又该如何?何况绛雪的遭遇并非是我阮家造成,你娘已因此而与我们父女天人永隔,难道还不够?还要赔上你的终身幸福?”
“绛雪一定不是故意冒用女儿的身份,当日她亲眼目睹女儿摔下悬崖,定是以为我已死了,才会将错就错留在骆家的。爹,女儿经过这次的事,早已把男女之情看破,只求能终生伴在娘亲墓旁。爹,你就成全女儿吧。”
面对如此善良乖巧的女儿,阮老爷又怎说的出一个“不”字?他点了点头,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庞展露开怀的笑靥,像极了她的母亲。
“好,爹答应你。那么爹明日一早就送你到孤山的别苑暂居,省得你二娘大嘴巴,把这事宣扬得路人皆知。等爹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再接你回来,可好?”
“谢谢爹!”素梅感激地哽咽,眼眶已红透。
“那只有暂时委屈你了。”阮老爷紧紧握着女儿的双手,喉间也哽住了。
这个女儿不只承袭了如珠的好容貌,也承袭了如珠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上苍怎忍如此苛待她?阮老爷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为女儿做点事。
过几日就是除夕夜了,阮老爷暗自决定,等过完年,就去骆家找骆子言问清楚这一切,看他要如何处置这件事,总之,绝不能让他亏待了素梅。
素梅只带着幽兰一个丫鬟,就悄悄搬到孤山的别苑。不知不觉间,已在这里过了好几日平静无波的日子。
这座别苑是阮家名下的产业,久无人居,只雇了一名又聋又哑的老人看守着,年深日久下早已荒草漫天,庭园荒芜。
这几天里,她很少想到凌剑,每日忙着洒扫庭院、整理花木……把本该幽兰做的工作全都抢着做完了,急得幽兰直跺脚,但她只是温婉浅笑,让人无法对她生气。
忙碌了好几日,终于到了除夕。一大早,素梅就要幽兰陪她出去。
她脱去一身华服,换上普通的荆钗布裙,素净得就如枝上新绽的白梅。
两人沿着西湖畔缓缓而行,转进一条小巷,直走到底,停在一座小小的院落前。
“小姐,你认识这家人吗?”幽兰讶异地问她。
素梅沉默着,仿似没有听见,只静静注视着两扇紧合的木门出神。
幽兰也贴心地不再出言打扰,只默默伴在一旁。
良久,素梅捂着胸口,忍住将滴落的泪珠,轻轻道:“咱们进去瞧瞧。”
幽兰为难地望着紧锁的门扉,正欲拍门,谁知紧合的木门应声而开,原来只是掩上,并没落锁。
“小姐,原来门没有锁呢!”她惊喜回身,扶着素梅走了进去。
进了门,幽兰兀自念着:“这家人可真稀奇,居然也不锁门,难道这世道真能夜不闭户?要是有盗贼、偷儿摸了进来可怎么得了?咦,小姐,你怎么知道这屋子没有上锁呢?你认识这屋子的主人吗?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啊?”
素梅没有应她,只默默任思绪飘到过去那些有他的日子里。
与他相处一段时日,她记得他从不锁门,房门对他来说只是虚设,这个习惯果然并没改变,而她也得以轻易地登堂人室。
素梅一间间屋子地看过去,每间屋子里都没有半道人影。曾属于她的卧房里,那张被他一脚踢碎的椅子,仍四分五裂地躺在地板上。
恋恋地逗留着,她最后停在他的房间里,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他的气息。
屋子里所有的家具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有好些日子没人居住了。
她走了以后,他也离开了吗?
幽兰不耐烦地四处走动,摸摸这里,瞧瞧那里。
“小姐,这里好像都没有人住,你到底在瞧什么啊?”
素梅依旧没理她,幽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静下心来耐心等待,心中却浮起无数问号,她实在不明白这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小姐竟瞧得那么入神,一副留恋难舍的凄切模样。
时间过了许久,素梅仍是坐在房里唯一的床榻上,伸手抚着床上柔软的棉被,黯然神伤。
那个令人心碎的雨夜,她就是在这张床上把自己给了他,直至今日,她仍不后悔。
幽幽叹息,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在棉被上,浸出一片泪迹。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终于爆发出来,席卷了她所有思绪。再也无法禁锢的泪水冲出眼眶,大滴大滴地沿着她苍白的脸庞滑落,在棉被上印出一大片相思的痕迹。
趴在桌上打盹的幽兰偶一抬头,惊见素梅满脸的斑驳泪痕,吓得她跳起身来,奔过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她忙抽出一方手绢,轻轻为素梅擦拭。
素梅陡然紧紧抱住幽兰,把脸埋进她的怀中,痛哭失声。
半晌,破碎的嗓音从幽兰怀中传出:“幽兰,我真的……真的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幽兰不知道她口中的“他”到底是指何人,不知内情的她,只能不着边际地在脑中搜索着安慰的言辞,来劝慰悲痛莫名的小姐,可惜她再怎么能言善道,也丝毫缓解不了小姐此刻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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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湖畔小院回到孤山别苑后,素梅的身子就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症状,每日清晨起床后,就呕吐不止,闻了腥膻的东西也会反胃,整日昏沉沉的。
幽兰以为她是那天出门受了风寒,求她去医馆找大夫瞧瞧,她偏又不肯去。幽兰只得去药铺抓了去风寒的药煎了给她服用,可连服了好几帖,却丝毫不见起色。
这日一早,难得的春阳驱走了阴沉沉的雾气,素梅好不容易起了些许雅兴,吩咐幽兰把古琴摆到花园中的梅树下,又在一旁燃了一炉薰香。
香烟缭绕中,素梅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琴弦,思念着不知身在何方的他。
琴弦轻拨,未成曲调先有情,素梅扬声清唱:“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歌声柔媚宛转、悠扬不绝,她的心神却全系在不知所踪的凌剑身上。
原本以为分开了就可以忘记他,不再思念他,原来那只是自己骗自己。
他现在人在何处?他找到绛雪表姐了吗?他可知道绛雪表姐代她嫁人了骆家?若他知道倾心相恋的师妹“胭脂”,已嫁做他人妇,会有何种反应?
他有没想过她?他是否知道她每夜想他到天明?
一阵突来的高嚷夹杂着喝彩的掌声,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唤回她远游的心神。
“素梅,素梅,你快看,爹带了谁来见你?”
阮老爷的身影随着阵阵高呼,出现在花园人口的拱门处,身后还跟着一道高挺轩昂的昂藏身影。
背着光,看不清来人的面容。素梅站起身来,浅笑着一福身。“爹,什么事如此高兴?”
阮老爷疾步走来,拉着她的手,满脸喜悦。
“女儿啊,你看看,爹带了谁来?”阮老爷挤着眼,笑嘻嘻地指着跟在身后的人。
素梅望了过去,映人眼中的是一张淡漠的俊逸脸庞,他的五官极为俊美,一身斯文干净的气质,但强大的存在感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位公子……”素梅问。
“他就是你指腹为婚的夫婿骆子言啊!”阮老爷笑得开怀,又向骆子言介绍道:“贤侄,这就是小女素梅。”
素梅心头一跳,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骆子言,更想不到骆子言会是这样一个人。
骆子言薄薄的唇微微上扯,拉出一道弧度,淡淡道:“得闻阮小姐一曲清歌,子言真是三生有幸。”
“骆公子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素梅一颔首。“素梅见过骆公子。”
阮老爷哈哈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