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开(林嘉陌)






    “没什么,睡觉吧。都累了。”

    我没等AKO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这半夜,我怕是再难以再入眠。去了的人一个个又回来,我只想往前走,不想回头。那些对的错的,伤害和被伤害怎么就不能真正成为过往呢。再小心翼翼都不行。

    清晨我去嫂子的房间慰问,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会胃出血,晴宛看起来一直是挺注重保养的,哥哥坐在床头,一脸倦色。谁能不疲倦,忙碌一日,回来还要照顾生病的娇妻。都是压力、利润、交易……脑子里哪里还搁的下其它的,家庭终究得牺牲一点。

    下楼吃早餐,母亲又问起我生意上的事情,看来我最近在港的动作确实不怎么文雅低调,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她从来没有要求我加入程氏的生意,但是那我是根本不怎么涉及香港这边的生意的时候,今时不同往日,我若放手做下去,难免一日和程家或结盟或敌对。这种掌握不住的情况连母亲都有些隐约的预感。我其实已然准备放慢点步子,香港这边的饿狼猛虎可都不是吃素的,我有进有退才是长生之道。逼迫太急,免不了有人跳出来破釜沉舟,那样也定然不好应付。上了跑道就得注重平稳一些了。
第九章 戒心过度
    最终郑敬森也没主动来电联系我。他有他的顾及,我虽然不知道他想见我是为了说什么,既然最后放弃了,说明并非很重要或者很正式的事情。一个月不到,他母亲就去世了。想来也是这个事情没空让他再来找我。这对他打击很大,我一直知道他对他母亲感情很深。葬礼隆重,我哥和嫂子带表程家去出席了,我自觉没必要就直接忽略了这个事情。世界上每天都人那么多人死去,因为疾病、饥饿、战争、谋杀、交通事故……数不甚数。我坐在办公室里,已经不需要用冷气的天气,想着那么多人去参加葬礼,看一个死人。真是累,人都要死去的,但人也最怕身边的亲近之人去世。未知导致恐惧,恐惧导致攻击。总是有因果关联的。

    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记起约了人去谈办公楼租赁的事,于是匆忙出发。

    十一月我正式把H?Fad的香港分部和“席丞广源”的行政技术部门搬到了尖沙咀那边的办公楼里,租下了整整两层。不过考虑到继续扩充和需要大量的管理层换血,这样的规模也不算浪费。香港这边的一盘散沙也差不多开始有所定型了。新的办公室很宽敞,拉开背后的窗帘,整个维多利亚湾就在我脚下,我喜欢这样的风景。视觉上直接又遥远,多舒适。

    回巴黎去处理些事情,我忙得连去看一眼小洛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在飞机上持续的熟睡,一踏出机场就直接回公司。凌丰出去见客户了,我回到自己以前的那间办公室,里面的陈设什么都没变,不过徒增了几分陌生。透过百叶窗我一眼就看到Hadrian从设计部走出来,真没想到他今天在上班。我按电话让秘书送红茶进来,接到我电话的Andy半个小时以后准时敲开我的办公室门。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近几个月的报表,工作进度报告,生意上的进出往来记录,统统堆在我桌子上。有的已经在邮件里收到过,不过一一过目仍需要大量时间,我坐下来就没再起过身。直到下午下班我也没等到凌丰回来,他陪着客户吃饭也就无法强求了。我总不能让每个人都随叫随到。

    估计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Andy都跟着来接他的漂亮小男孩离开了,我也没看完所有的资料。七八层是很令我放心满意的,不过还是有些有疑问的地方。我做笔记下来,无意间看看外面,竟然已经天黑。肚子饿得发慌,只好收拾剩下没处理完的准备回家。

    哪知道设计部的灯比我办公室的还亮,我路过那里下意识的望进去了一眼。整个大间的办公去空无一人,原来是有人忘记了关灯,我拐过去伸手关了灯。还没转身,就听到一声巨响,大约是电焊爆破的声响。我吓了一跳,连忙往里看,生怕引起什么火灾来。

    “谁啊?干什么!”听到一句凶悍的法语窜出来,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去,怕是谁出事了。结果看见裴启翰带着工作帽从桌子边上探出半个身子,大约是刚刚的电焊爆破,他手上有点搽破皮,他抬起手用舌头舔舔,真像某种动物。

    “才下班?”他见是我就绕出工作区走到过道里来。

    “你在干什么!这样很危险,下次记得带保险手套。”他这金贵的身子可出不得什么事,我还不想被他的经纪人怪罪。

    “没事……我弄个牛皮靴子的装饰,真他妈的麻烦。”他伸手去按开周围的几盏灯,工作区一下子通亮。

    “嗯,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别出什么事。我可赔不起。”

    我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多和他说什么,他两步跟上来,用力拉我的右臂,扯得我生疼。我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转回身子。看他把工作帽摘下来,我刚要发火,他却展开一泯浅笑,“等我一下,一起去吃饭。我饿坏了。”这还真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跟我这么温和的说话,以前都是夹枪带棒的。

    恐怕是没习惯过来他这样的友善,我愣了几秒钟,他当我是默许了。转过去淅沥哗啦的收拾东西。

    他坐我的车子去吃泰国菜,我不知道合不合的胃口,反正我喜欢吃。同这种霸道的人就不用迁就了。他也没有异议,于是我们一路安静的走进餐厅。

    “你怎么没有点鱼?”他一边大嚼食物一边指指点点我的点餐。

    “这家做的鱼不好吃。”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拿勺子嗑着盛鱼的盘子,发出响声,一点也不文雅,我就没见过他在我面前做过一回完整的绅士。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的胃口我又不清楚。”我没停下,继续对付一分色拉,不过心里还是不大自然,于是又开口道:“裴启翰,我们俩在讨论鱼好不好吃?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很有问题。”

    “我不和你讨论鱼,还能和你讨论什么?H?Fad的利润?香港的生意?还是我下个星期去哪里工作?不要对每个人都那么有戒心。”他放下餐具开始喝酒,我不知道他也喜欢这种果酒。某种程度上来看,我和他至少还有点胃口相似,连喜欢的男人都是同种类型。想着心里就别扭,我强制自己不要去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过去。

    “裴启翰,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对所有人都抱有戒心,是对你。”

    “希奇!你对你未婚夫都那么戒备,还说仅仅对我?你到底有多了解自己现在的状态,简直没救了。你这么紧绷绷的生活,活不过十年就早衰了。”

    我深吸一口起,尽力保持平静,还以为能和他多维持一时半刻的和平,原来我真是幻觉附身了。

    “随你怎么说。我怎么过又没碍着你。”

    “是,没我的事。我只是担心小洛还没成家就先给你送终。”他连这种话也能说得气定神闲,我真服了。

    “姓裴的,你懂不懂尊重人!”

    我确实有点激动,还好说的中文,周围的客人只扭头看了看,服务生朝这边走过来了。裴启翰隔着桌子拿手按了按我的肩,又向服务生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又行动快于理智,不该在公共场合和他叫板的。

    “很好看啊,你激动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你别给人踩中痛处就激动啊。”

    没有再搭理他,我哪是被人说中痛处就激动的人,都是遇见他才反应过于敏捷,时时处于备战状态。自己都觉得累,真的要和他一直这么剑拔弩张下去么。我第一次有点疲乏的预感,试想着能不能和他真的放下仇怨,当作萍水相逢。

    走出餐厅,我问他在巴黎的公寓地址,他顺口给我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我挑眉问他怎么住在酒店里,他才告诉我他来巴黎以后没有住Amy选的地方,太远了,就干脆在酒店租了一间房间,也没经常在这边住。等他解释完我脱口就问,你不是不喜欢住酒店么。结果他瞪我一眼,没了下文。我知道那是个借口,房子太远难道不能再找,我再吝啬也少不了他一个住处。真不知道他想暗示我什么,是说他在巴黎呆的时间少到只需要偶尔住住酒店就过去了,还是说他为了到H?Fad上班,不惜去酒店租房间。

    回头看了他几眼,他都似笑非笑的。我也不愿深究,随便他吧。我从不需要别人无谓的牺牲,因为牺牲的一方往往经历时间之后就会后悔。这种事情我太清楚,只想对方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选择什么。
第十章 种瓜得豆
    圣诞节的时候本来和唐真约好在香港过,香港这边过圣诞的感觉其实比法国还要好,加上我确实忙不过来,只能这么安排了。十三号我收到凌丰的一通电话,WagnerMorris要与H?Fad继续和约,另外多加两条街的广告牌。续约的合同有多处修改,凌丰觉得都可行,只需要我回来在把把关就可以了。香港这边也并非忙得分不开身,我便定了机票回巴黎,一刻也没耽搁。

    一系列程序都进行得很顺利,大家有钱一起赚,自然爽快。之后一起出去酒吧喝个大醉庆祝,我自从那次在教授家里醉过以后都小心的保持酒精毒害,等把喝得东倒西歪的同事送走以后,我开着车回公寓。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物一一晃过我的视线,不知道这样短暂的停留将结束在哪一刻。在香港住到11岁搬去上海,住了近十年又去巴黎,巴黎呆了几年回香港结婚,不到一年又再回巴黎。而这一次我却觉得自己已经真正离开了巴黎,这样的感觉很强烈,虽然在香港还没有稳定下来,但我仿佛已经没有太多牵挂的人和事在法国,反而是香港有这些那些的繁琐牵挂。终究是香港人,一旦牵扯起来就没完没了。恐怕以后年年也就上巴黎几次,不会长呆了。有些莫明的感慨。

    因为工作提前结束我感觉难得的清闲,巴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唯有生意上的伙伴,只好去里昂找唐真。他应该正忙,不过见见我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没有提前跟他打电话,上午在H?Fad把公事布置好开完会就出发过去。巴黎到里昂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我直接去了他的庄园,地中海连冬季都那么温暖,我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庄园的老管家很友好的跟我打招呼,替我拿行李,问起我巴黎的生意可好,一派亲近。我喜欢这类友善又不唠叨的老人,温和如阳光。

    唐真出门了,我没有过问去了什么地方,毕竟他的生意我不好太热心去过问。去到客房洗个澡,我琢磨着什么开口跟他提香港那边红酒进出口的代理问题,现在时间和时机都不错,如果再过些时候,怕是难以自然的接上轨。我现在在成衣进口上已经吃得太多,没有下家吃货,一积压就麻烦了。目前最好是能得到“成翔”的全部支持,第一批回转以后就好做多了。

    庄园里的藤架下有稀稀落落的小鸟,麻雀大小也不知道叫什么。我坐在藤椅里,喝些热可可,嵌在毛衣里的肌肤放松而惬意,生活本是应该尽情享受的,只是人牵挂劳碌太多。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住了,也没让管家去通知他,等他忙完回来刚好,我也需要一个人清净的休息一番。一身的风尘疲惫,地中海和徇的阳光,怎么都不可调和。手里拿着小说随意的翻看,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便的,我喜欢简单的故事,不需要太多惊险和激情的。直到唐真的跑车开进园子来我才缓缓的抬起头,想对他微微笑,看他从车里走下来,像个等丈夫晚归的妻子。我难得有这么悠然的心境,可能这湿度这故事这庄园感染了我。

    如果他就这么一个人从车里下来,他将会看到我温和而真心的微笑。不过,也不知道是我真的不适合恬适的生活还是为什么,总是在我觉得美好安静的时刻出现刹风景的情况。上帝一刻都不让我闲住。车子停在屋子前,我刚站起来就看见唐真和一个漂亮的法国姑娘从车里出来。他绅士的去替她开车门,她的长发在风里吹乱,扶上唐真的面颊和脖子,她就着这个姿势凑上去亲一下他的耳下。我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心里冰凉凉的,我没有替他们找什么借口来愚蠢的自我安慰。我也是女人,究竟怎么回事太明显不过。就算辩解也不该是我做,我把手里的书合起来。微微笑着,看着他们的方向。这淡黄的廊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想唐真抬起头就能看见我了。这一刻,他会怎么样似乎并不重要,我只想要是我没有出现该多好,我一定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一定是对唐真有爱的,连他尴尬我都不想。本来我也不在乎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心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