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落





  她苦笑笑:“呵,那么多女人,我还真不一一记得了,我没什么,你走吧。”
  我蹲下来拿出帕子擦她脏兮兮的脸:“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谁也帮不了我,除非她还有点可能……谁也帮不了……”
  “最起码,我可以让你不用在这边乞讨。”
  她呜呜地靠在我身上哭了起来,我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哭出来就好受了,说说吧。”
  她抽了一会儿慢慢说:“我本是番禹城内一青楼女子,命比草贱,但那时还是个清倌儿,妈妈正准备过几天安排我开苞,我很急,总是想尽一切办法逃……那日墨骑军入了城,晚上有不少士兵去楼里寻乐子,我就遇见了他,他是一个旗卫……他那日看见我便想要了我,可是妈妈说我还没有开苞,于是他就说,如果他还有命回来,他就定会娶我,并且还给了妈妈定金。我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即使他不能活着回来,我也死而无憾了……于是我就把自己给了他,那些日子,真的好幸福……可是那天我们太过不舍,又喝了许多酒,他在我房里就留了一整夜,可墨骑军军纪严明,是不能留宿营外的,正好第二天北厥来袭,绿海将军发现他不在,都开战了他才匆匆赶到军营,一怒之下便罚了他把他给关起来了……我便只身去求将军通融,可后来战事越来越紧,将军没有见我……那天将军却主动找到了我,说我要是能来邢城做卧底,便放他出来……我知道这一来就该是没命回了,可是为了他我愿意……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是我害了他……可是,我没能够找到归宁王,连皇后都没能帮上,我没有任何理由向将军交换他出来,我只好在这边等,等着皇后回来,希望她能够帮我……皇后在北厥,若是回来必先经邢城,我便一直等……身上的银两用尽了,我想找个活计,可一看是个女的没人收留,我又不想再去那些地方了,便成了这样……”
  我感叹地看着她,带她进了客栈给她洗漱换衣有让她吃了顿饱饭,这两个人如此辛苦,虽有过也不该如此,我便决定帮她:“你也不用在这边等皇后了,我是绿海将军的旧识,今晚我便去番禹城内找他说说,你在这儿好好呆着,等我消息。”她激动地一下子抱住了我。
  晚上我和阮棹一起飞身出城,在番禹城的城门口落定,墨骑军还驻扎在里面,我跟门口的士兵说我是绿海将军的朋友,有急事找他,麻烦让喊一声。那人见我穿着不凡,犹豫了片刻便去通报了。
  绿海来到城门口狐疑地看着我:“敢问这位姑娘为何称是在下旧识,在下并不认识你。”
  我只是笑笑说:“留思不会白死。”
  他愣住,这是我当初在留思死后跟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和留思本是都准备结婚的情人啊……“你是谁?!”
  我让阮棹拿出了怀里的两朵簪花亮给他看,这是以前我发上仅有的发饰,他应该识得。他更是吃惊,我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随我走至城墙边,看四下无人我说:“皇后派我来的,她说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忙?”
  “她说流莺有恩于她,想让你放了那个旗卫。”
  “皇后现在人在哪里?!”
  “皇后在北厥宫中很好,我是她的贴身婢女,就为了这事特地跑出来的,这位是皇后在北厥宫中的贴身侍卫。绿海将军,你也知道皇后的禀性,她既决定帮北厥,是谁也拦不住的,这毕竟是一件私事,就不要外传了,我们私下解决了可好?”
  绿海沉默半晌终是点了头,但他还是说:“这忙是个小事,只是你回去跟皇后说一声,皇上因为他如今寝食难安,不管怎么说,还是回来再商量北厥之事吧……”
  绿海终究是不明白大哥的野心啊……仍旧是一个忠字第一的古人,这样的人,注定是野心家绝好的棋子……听到他说大哥寝食难安,我心里也难过了一阵,不管他过错多少,他的确是那么爱我、对我好,他会为了我丧失理智,会为了我停下北进的步伐,他那样一个霸气的人会允许我在众人面前毫不客气地反驳他不给他台阶下,他作为一国之君会亲手给我穿衣端茶……若我也是个古代女子思想的人,他定能安稳和幸福,只可惜,我注定要反对他,注定不会愿意做一国之后……
  我又说:“绿海将军,皇后还问音识乐怎么样了?”
  “他现在在疗伤,性命无碍,只是那蛊粉之事太可疑了,皇上还未曾处理此事。”
  我终是稍微放了点心,绿海带着我们到了牢房,开了那人的门,他看见绿海猛地跪了下来:“将军!将军请饶恕小人吧!”
  绿海问到:“那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他磕着头说:“小人知错了!小人千不该万不该被那□迷惑,小人不该不守军令,将军若放我出去我立刻站了那□的头来以表悔过!”
  我和阮棹都愣住,而绿海已经怒不可遏,抽出剑一剑捅了过去,那人却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我沉声说:“你不用不明白,流莺为了你甘愿当卧底冒死给北厥军玩乐,而你竟说出这番话来,你不死,这天下就没该死的人了!!”他终是明白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和后悔咽了气……
  我心情沉闷地跟在绿海后面出了牢房,绿海将我们送到城门口一拱手:“抱歉了,回去帮在下跟皇后说一声,在下实在没能帮得了这个忙。”话罢就转身去了。
  阮棹搂着我往回走,一路我们都说不出话来——流莺,你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个男人……

  第二十七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上)

  我没有撒谎,将事情的经过大致都告诉了流莺,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关上房门哭了好久好久……我们也没有再说什么,留她一人去舔伤口,有时候人伤心了安慰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反而会让她更无所适从,还不如给她留下空间自己舔伤口,当然,前提是她是个想得开的人。
  第二天一早流莺就来敲门向我们辞行,我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去芙蓉浦找月娘,她很精神地谢了,对这个女人我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欣赏。我和阮棹在城里多留了一天等张德才的消息,顺便四处走走,我到现在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来到底从何查起,到底是先回芙蓉浦找《乾坤》一书还是先去西楚呢?我只有先等着张德才的消息了……
  和阮棹坐在一个茶馆里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主要是想听听聚集在此处的江湖人都在谈些什么,可他们无非是说着现在的战争和我这个风口浪尖的皇后,关于我的说法多的让我差点把茶给喷出来——有的说是天仙下凡母仪天下,有的说是风骚□祸国殃民!我很无语地听着,这些人说得起劲还不时争论个面红耳赤,就是没有提一些江湖旧闻,我很是失望。
  午时阮棹和我回了客栈点了一些小菜,可是我刚吃一口就突然反胃吐了出来,只当是这天热的,我歇了会儿再吃,结果又吐了出来,阮棹皱起眉,我也有些呆愣了,难道……我们再无心情吃饭,阮棹搂着我回房让小二喊了一个郎中来,我坐立不安地等着,想来我这个月的月信是还没有来,而且距上次和大哥分开刚好一个月多点,若是怀孕,正是会有妊娠反应的时间。
  那郎中笑眯眯地向我们道了喜,只当我和阮棹是夫妻,阮棹给了他些银子打发了,关上门后无声地看着我……这个孩子来得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有准备,我抚上自己的小腹,难以相信里面竟已孕育着一个生命,阮棹一如既往地过来搂住我:“栾儿,我知道你也没有想到的,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让我和你一起承担吧……”
  “他不是你的,不应由你承担……阮棹,现在有了这个孩子,我更不能答应你了……他是大哥的……”
  “你真要继续当那南翎皇后?!”
  “我不知道……可我至少不能让他没有爹……”
  “我可以做他的爹!我一定把他当亲生的对待,栾儿你信我!”他激动地扳过我的身子说。
  “可是……可是他更应该跟亲爹娘在一起,而且,我不应该不让大哥知道……”
  “你难道想让你的骨肉像以前的我一样卷在无情的宫廷纷争中吗?!”
  “我……不想……”
  “那就更应该带着他走,以后,他就是我阮棹的孩子……栾儿,等你所有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就和我一起走吧……算我求你。”
  我真的是茫然了——孩子,我该怎么?
  我还没有来得及过多地去想孩子的事,终魅门的人就来了,我忙开门让他进来,结果他一跪下倒不是说我要查的事,张口就报那赵女官被秦滇给掳走了!真是始料不及,只知道那秦滇逃去了北厥,但只道他是个不成气候的亡命之徒,没想竟会有这个能力干出这事儿来!赵女官现在代的就是我,这么一来,难道秦滇想利用我威逼大哥?门人报完了这事又说:“栾主,归宁王联系了属下等人,敢问栾主可否将我们的行踪如实告诉归宁王?”
  我微愣,是啊,终魅门终是清宁的,他现在该是想用终魅门救我的吧……可是让清宁知道一切好不好呢?我犹豫片刻终是拿定了主意给清宁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几千字,把所有事情都解释了,让他安心、终魅门交给我安排,只是没提怀孕一事。门人藏好了信又说:“栾主,张门主让属下通知栾主,清风道长六年前的确已死,是落凤山旁的安远山上的泥净寺老主持给埋葬的,老主持昨日已圆寂了。老主持本还想去修缘观接道长唯一的小弟子去庙里,可是却被山上迷阵困住,怎么也没能再接近修缘观,而且受一黑衣人胁迫不准再近修缘观一步且不准泄露清风道长一事,否则就让庙里所有僧众陪葬!老主持便只好一直保守秘密不语,昨日圆寂前终是说出了真相。”
  小晋查出的果然是真的!我忙再问:“主持可有说那胁迫他的人是什么摸样?”
  “主持只说在过招时曾看见那人是一头深紫的发,那日是个月圆夜,看得很清楚,别的什么都没说。”
  我点点头:“你将这些话也跟归宁王一字不差地说,另外再转达我一句话‘冷静处之,深藏不露’!”
  “属下明白!”
  等门人走了我叹口气跟阮棹说:“阮棹,这下麻烦大了……赵女官在秦滇手里的话,大哥就会毫不犹豫地进攻北厥了,而且可以以北厥和秦滇勾结的罪名进攻……秦滇这人算是糊涂到极致了,这样一来,他最后真的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了,等于是推进了大哥的北进,真是可恶!”
  “他拿个假皇后这么一搅,你大哥肯定会想办法去救,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本不能现身现在,可是,这样的话秦滇就得逞了。阮棹,我们赶紧回古大哥那儿。”
  “不,栾儿,我觉得最好的办法不是现在就揭穿,虽然现在你大哥会继续北进,但古稷兄该还挡得住,你现在要是亮出身份秦滇知道了定躲逃,这家伙永远是个隐患啊,还不如借你大哥之手这次除去,而且,你大哥分出兵力对付秦滇救你的话,对古稷兄而言,压力也小了不少!”
  我顿时恍然大悟:“阮棹,你说得很对!而且秦滇这边能损大哥不少兵力,对大哥的北进是有害无利的!我们不如就先坐等在邢城里,伺机而动!”
  阮棹扬唇一笑:“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你得想想法子说服你大哥不攻打北厥,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垂眉:“我真的没有什么办法……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尽力帮古大哥而已,我决定不了什么。”
  “栾儿,若最后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一切,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
  “有些事是注定的,个人的力量有的时候真的是不值一提,我不会自责,但难过是难免的……”
  阮棹拥住我:“栾儿,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一颤,这句话,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我喝着阮棹亲手煎的安胎药叫苦不迭,阮棹只是搂着我逼我喝,我喝着喝着眼睛就湿了,只因我想起了墨题,曾几何时,喂我喝药的总是让我无可奈何的他,他那见牙不见眼的笑总是温暖着我,他带着墨香的修长手指总是捏着果脯轻抚我的唇边……我压抑着心酸将药一点点喝掉,阮棹也捏着果脯送到我嘴边,一时间与墨题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我呆呆的忘了张嘴,唇角尝到了泪水的苦涩……
  阮棹的眼里闪过伤痛,我含泪抱歉地看着他在我眼里模糊的脸,他搂紧我吻上了我的脸颊,一点点舔去了泪痕,我没有挣扎,酥痒而心颤的感觉渐渐敌过了心底的酸涩,我果然回过神来心情顺畅了很多,他一点点吻到我的嘴唇,舔去了我唇角残留的苦涩药汁,我垂下脸靠近了他的怀里,用几不可闻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