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落





  乌篷马车直直驶进帽城,阿木他们的车在乌篷车进城后半盏茶的功夫也驶了进去,帽城比古噜城要冷清得多,两辆马车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阿木他们赶急,不一会儿竟在城内追上了乌篷车,两辆车车夫均是寻常装扮,一前一后紧紧跟着,阿木命令车夫道:“探探前面那辆马车。”车夫应声点头。
  而完颜鸠则命令车夫道:“防着后面那车,越跟越紧,感觉有些不对头。”
  后头那辆马车的车夫掰下拇指大的一小截挑灯竿竿尾向前面车窗内弹去,靠窗的暮归闪身躲过,完颜猊却迅速反应过来打了对面胖侍卫一记,胖侍卫下意识地“哎哟”喊出声,完颜鸠压低声音道:“快,开口骂,说是谁扔的!”
  胖侍卫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却还是骂了开来:“哪个不长眼的扔的!”
  阿木在车内皱起了眉头——难道不是?可为何这骂声有些底气不足?

  第二十二章 乌云蔽日天连阴(下)

  完颜鸠眸光顿时阴沉了下来,沉声道:“是他们,在试探我们……”那胖侍卫这才恍然大悟,咳嗽两声又自赶紧接着吼道:“他娘的,真是出门不利!”
  前头车夫应和道:“怕是风吹的吧,爷,不一会就快出城了,可别没晦气说出晦气来。”
  胖侍卫在里头嚷嚷道:“知道了知道了!赶你的车吧真是。”
  这段对话听在阿木他们的耳中,的确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阿木却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不做二不休,阿木索性掀帘出了车厢坐在了车夫旁,准备直接拦下。完颜鸠暗自忖着,让锦离和暮归坐到了马车最后头,三个侍卫横坐在前面挡着,自己则坐在了最前头。阿木和车夫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车夫便猛甩一下马鞭赶了到了乌篷车旁边,并驾驱着。阿木正欲攻向那乌篷车,完颜鸠却自己挑开了窗帘儿,双眸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掠过阿木的脸,胖侍卫主动朝阿木吼着:“你们哪儿来的刁民?!敢与王爷并驾!给爷们滚后面去!”
  阿木旁边的车夫也不客气,大声回道:“奉太子口谕,搜查汝等,速速停下!”
  “呵!好大的口气!什么太子口谕,咱王爷没听说过,皇上这才刚去几日呢,皇后还在呢,你们倒是打哪儿做的大!王爷的车岂是你们说搜就搜的?!再出言不逊,别怪老子不客气!”
  胖侍卫话音刚落完颜鸠阴仄的声音便响起:“本王车内也不知有什么值钱的让诸位这么感兴趣,既如此,本王也不想为难你们,要搜便来吧,不过本王丑话可说前头,若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没搜出来,今夜本王可是要在父皇灵柩前讨个公道的!请便吧。”
  车夫低下头在阿木耳边暗问:“门主,怎么办?”
  阿木挑挑眉:“他们果是和完颜鸠一起了……此刻正面冲突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先化干戈为玉帛,我们紧跟其后,一同进城!”
  车夫态度一转,打了几声哈哈便将话题给绕开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紧紧跟着往草原深处驶去。终于,在日晖西斜、落霞满天之时乌篷车驶进了皇城。皇城的街道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没有一家店是大开着的;局势之紧张可窥一斑。阿木他们没有急着进城,皇城内都是完颜鸠的势力,也没有在乌篷车入城前攻向完颜鸠,只因此刻局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城附近双方人马复杂得很,不可随意冲动。马车停在了墨骑军军营前,阿木与完颜猊汇了合。完颜猊淡笑着铺开了那张皇城地图,因仍在守孝日一身素服裹着,不见往日那抹艳红,完颜猊指着地图道:“木门主,且看这城图,若我没有推算错,今夜便是他们动手之时。完颜鸠的兵力将集中在皇宫周围,城门力量相对弱些,西城门、东城门我都已经安排了自己人,仪式起时,会有宫内老太监放出信号,墨骑军、魁六军的大部队将分别从西城门、东城门冲进去。但我孤身一人领着几个死士在宫内所能拖延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破两处城门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从城门突围到皇宫必须在一刻钟之内,两军对峙的地点,就是在城内,城内百姓早已迁走,我军可以毫无顾忌!可我们有几大弱势。”
  “说来听听。”
  “其一,墨骑军与魁六军并不熟识城内布局,一入城门极易受制于敌,虽有我原先的手下领头,但若混战开来,肯定得吃亏,只怕损兵折将,最后能冲进宫的为数不多。其二,我们没能在昨夜大好时机拦下人质……这方面,定会受制于人。其三,朝中众臣有多数由皇后笼络倒在了完颜鸠那边,宫内的政戏今夜也是极难掩啊……”完颜鸠顿了一顿:“所以,我用了一招。”
  阿木眸光骤亮:“何招?”
  “反讦!月前,我已陆陆续续安排了不少人混进了完颜鸠的军队中,他的军队主要是皇城卫队、御林军、以及帽城、羊城的军队,边城军队的各位将军都是父皇的死忠,没有虎符谁也调动不得,可奇怪的是,父皇死后,那虎符竟然至今都没有出现过,没人知道在哪儿,皇后暗地里连父皇的尸身都搜过了,可偏偏就找不到。”
  “古刚兄看来毕竟是留了一手。”阿木蹙眉道
  “父皇的虎符到底是想交给我,还是已经交给了暗处的人静观我兄弟之变以作抉择,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
  “门主尽管说。”
  “落入第三人之手也说不定,你们酣战,说不定有人正捏着虎符作壁上观。”
  “这……可能性也的确不大,至今边城的各路都偏安得很,没有动静。”
  “这便好……若是有,那也过于可怕了……”
  “今夜,定是一场恶战……宫内我也安排了多人,几乎所有宫女、太监都是我的暗线,完颜鸠只想着兵权,却忽略了这股力量,其实不容小觑。”
  “也就是说,找这样算,我们的胜算,刚好五成。”
  “对。”
  阿木点点头起身,敛眉吐出一句:“若是情势所逼不得已……你可放弃救锦离……我与栾儿,不会怪罪于你……”
  完颜猊怔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暗暗捏紧了拳头——一定不能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素缟铺了满地,四处皆是挽联,原本繁华的大殿内一片素白的肃杀之色,殿内众人或哀嚎或沉默,真假难辨,出殡的队伍扛起了沉重的棺木在沉重的号角声中往宫门方向而去,皇后与完颜猊、完颜鸠坐上了无顶素轿跟在棺木后面,才出了殿门,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哀嚎:“皇上啊!!你被枕边人、亲生儿子设计而死,皇上死不瞑目啊!!”众人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长须老人哭嚎着往棺木这边奔了过来,完颜鸠一使眼色,旁边侍卫便将那老臣给拦住了,皇后侧目道:“沈卿家悲伤过度,语无伦次,大家莫怪他,看沈卿家这一片忠心,哀家决定成全于他,沈卿家,便与吾皇陪葬吧,赐鸩酒,赏沈卿家家人。”
  “遵旨!”两个侍卫忙诺了,沈相国气极,猛地朝皇后素轿啐了一口:“你这恶妇,不得好死!!!”
  皇后猛一转头:“还不送忠心爱国的沈卿家上路么!”
  侍卫一把抽出剑向沈相国刺去,却被旁边一个太监以身挡住,鲜血溅在了满地的素缟上,刺目不已。完颜猊猛地站起身:“皇后,沈相国年老体弱,就算话说错了也是父皇忠臣,你怎可如此对他!”
  “哀家成全他的忠心又怎么了!”皇后也猛然站起身,猛一甩袖摔碎了手中的玉石,宫内侍卫立马应声而动,齐齐围住了众文臣和完颜猊,完颜猊哼笑一声:“皇后,你这成全,我等可真不敢当,父皇尸骨未寒,皇后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过么?”皇后斜目淡笑:“更过的,你还没有看见呢……”
  话音刚落,宫外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完颜猊暗自惊讶自己部下的神速,眯起眸光斜睇向皇后:“看来,父皇想入土为安,还真是不容易呢……”

  第二十三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上)

  完颜古刚的棺木被直接停放在了殿前的汉白玉地上,送葬的队伍随着乱如潮涌的冲杀四下散了个光,一代帝王的棺椁,就那样荒凉地摆在中央,渐渐被四周的鲜血溅红……
  完颜猊有些愣怔,因为冲杀进来的墨骑军和魁六军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竟然是虎符才可调配的北厥边城士兵——他们什么时候近的皇城?!他们到底为何人调动?!愕然的不止完颜猊,皇后和完颜鸠也很吃惊,这情势是双方都始料未及的,边城士兵显然不是任何一方的,他们向两方人马同时冲杀着,这是北厥的主力军队,一支墨骑军、一支魁六军再加完颜鸠这方面的人数总计也只是这北厥主力军队的一半而已,而现在他们大批冲进宫廷,宫内士兵都是皇后与完颜鸠的,而冲进来的为数不多的墨骑军和魁六军见势聪明地躲着,一路往完颜猊身边冲了过来,先护住己方才是最重要的。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地倒下,看着四处的鲜红染透了汉白玉,皇后慌了神,完颜鸠也始料未及,拉过自己的母后护在身边紧跟着完颜猊往殿内退去,完颜鸠命令着身边人道:“快,喊公主出来!我们得先撤!”
  身旁侍卫忙小跑着要去喊,可却见一抹倩影一身华服袅袅婷婷气定神闲地从殿内龙座旁的小门内出来了,身后跟着满脸复杂神色的锦离,锦离一直被点着穴、服着软功散,只能被暮归牵着走,暮归淡笑着看着台阶下愕然的众人,优雅而高贵地在那明黄的椅子上落座,锦离站在她身侧,有些不忍去看台阶下众人的脸色,皇后尖锐的声音响起:“暮归!你怎么坐那儿!疯了么?!给哀家下来!”
  暮归咯咯笑出声,从袖中抖出一样东西丢在手心掂来掂去,皇后惊呼一声——不是那虎符又是什么!完颜猊敛眉:“公主,父皇的虎符,何得以在你手中?”
  “谁得了它,谁就得了这北厥天下不是么?所以,我要呀……”暮归一脸俏皮样,眸中却精光一闪,看得众人心惊不已。锦离偏头看着眼前霸气袭人的暮归,眸中盈满悲伤,完颜猊首先反应过来,不再纠缠,而是命令手下人守着他一起往偏殿跑去,按此时情况看,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后宫内还有秘道和不少他们的暗人,只有打那里才能逃出去。暮归的嘴角仍旧上扬着,轻轻抬手,殿内梁上竟然跳下来十多个暗卫,齐齐向完颜猊拦去,那双紫眸中尽是杀气:“你当你能逃得掉么?大家还是都安静些吧……”
  完颜鸠愤然道:“师妹!师父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可以违背师命?!”
  “师父?我有师父么?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么?!完颜鸠,你也太傻了,他只是在利用我们而已,利用,你知道么,你得了北厥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要的是天下,要的是整个天下!而我们,名义上为师徒,其实都是他的工具而已……工具……我得谢谢他,是他让我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整个天下,都该是西楚的,都该是我父皇的!他只是糊涂了,这并不代表,我也会跟着糊涂……他以为他能控制我么?他错了,他虽然唤醒了我,却无法主宰我!你父皇的虎符,是他自己交给我的,这可不能怪我……”
  “父皇怎么可能将虎符交予你一个外人!”完颜猊看着心仪的人变成了这蛇蝎模样止不住汗毛乍起。
  “怎么不可能呢……当初他从南翎回北厥时,送给我一个锦囊,当时我还纳闷儿呢,他却说,若是他此去出事,便让我交予我娘,只可惜,我却醒了,被师父的一口汤喝醒了,在我娘和我父皇之间,我当然是选择父皇,可怨的是,父皇他糊涂了,那这么好的东西,自然该归我喽。怎么了?你们有意见?”
  “你没有醒,你是彻底昏了!”完颜猊俊美竖起,厉声呵道。
  “呵,我是醒是昏,只有我自己知道!”暮归脸上再没有笑意,凌厉如数九寒风,看在锦离与完颜猊眼中,如刀刻般痛心。“谁也不能左右我,谁也别想阻止我!”暮归一手砸在龙椅的扶手上:“都给我抓起来!”
  众兵应声而动,向完颜猊完颜鸠及皇后齐齐攻去,完颜猊冷眼看着,与周围墨骑军、魁六军一起抵挡着往后退,那边完颜鸠和皇后却丝毫没了抵挡之力,束手就擒。暮归看着围在完颜猊旁边的魁六军摇摇头道:“我说魁六啊,恐怕我才是你们的公主吧?父皇要是看见你们这样,该多伤心……”
  魁六中一个将领皱眉纠结不已:“公主,我们只遵从圣旨!”
  “呵,圣旨是让你们护住完颜猊助他得这北厥是么?”
  “是!”
  “我不会伤了完颜猊,即可以上礼待之,父皇对北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