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落
欲向锦离刺去,却被暮归一把以手生生接住了剑,血沿着暮归的手缝滑下,竟是紫黑色的!暮归铁青着脸站起,彻底清醒,原来自己一直混沌到如斯地步,若不是幼时为了锦离编织的紫色花环,此刻哪能清醒!那花原本就是与曼陀罗作用相反的药材,放在怀中年深日久药性竟然愈发厉害,正巧掉进了那婴儿汤里,是以脑中才能保留一丝清明,可这花环终究是为了锦离编织的,若锦离不出事,哪会有她此刻的清醒,她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哭泣?
暮归理清头绪,凌厉地看着完颜鸠起身,完颜鸠当下竟被她的眼神给唬愣了,那只手上紫黑色的血一点点转为正常的嫣红,暮归挑挑嘴角,知道体内的毒是放尽了,一个纵身捉住了完颜鸠的脖颈,完颜鸠奋力反抗,也捉住了暮归的脖子,暮归抬脚踢他下盘,他也拼命挡着,一时间二人面红耳赤,较量不下,白系心从皇后身下爬将起来,奔过去一剑刺穿了完颜鸠的后背!与此同时,阮凉也一剑刺向阿木,阿木刚被阮凉的内力掀栽了跟头在地,正来不及反应,楚幽冥却飞身过去以肩挡住了阮凉那一剑,阿木愣怔,忙扳过楚幽冥的肩头往后退,以免刺得过深,暮归刚刚从完颜鸠的手上解脱,转过身便向阮凉攻去,缓解了阿木和楚幽冥的压力。楚幽冥得以喘口气暂避,暮归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向了一边的清栾:“娘,快!调动北厥兵!”
清栾接过虎符在手,白系心转身架起清栾便飞身下了殿顶,清栾跑到殿后对着那些备战状态整队待发的北厥兵亮出了虎符:“虎符在此,尔等乃敢不从?!”
北厥兵齐刷刷地跪地,清栾指着殿外厮杀的人群道:“都给我过去!过去杀了那些黑衣人!去!”
几位将军应声而动,杀声震天地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中,因为这一万北厥兵,情势陡转之下,墨骑军和魁六军的劣势顿消,而殿顶上的阮凉却皱起了眉头。三人挑剑向阮凉一人,再经得起打他也终是有些吃力,白眉上沾着些许血滴,愤怒地看着他们:“你们!谁也别想毁了我的大业!!”
暮归冷哼一声:“大业?哼,就算天下一统是大业,那坐江山的也不该是你这狼心狗肺之人!”
北厥兵都全都冲去参战后,清栾跌坐在殿中,白系心忙飞身上殿顶将昏死的锦离搬了下来,清栾爬将到锦离身边,颤抖着手去看锦离的伤势,只见那剑尖正戳在中间偏右的胸口,应该是正戳着了胸,那一刻的血流如注许是割裂了肺动脉了。那胸口的剑根本拔不得,这北厥宫中的御医呢?!清栾高喊着御医,可根本没有人前来,情急之下她只好努力回想起自己二十年前学的那么点皮毛西医,撕开锦离伤口的衣服以防粘连,却正看见伤口下的皮肤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清栾一凛——该是那冬虫!按住那蠕动波的一边往伤口处挤着,可是那冬虫虽是被堵在那头,却仍旧不往伤口爬,眼见着因着冬虫之故锦离的脸色愈发的青灰,清栾急了,没有新鲜血液注入,没有手术器械,没有监护仪器,什么都没有!她所知道的一切在此刻显得是多么的可笑!情急至此,清栾的头脑却越发清醒,她摇晃着系心:“快!快冲到那边去,喊完颜猊过来!”白系心吓得也麻木了,清栾说什么便是什么,立马向外冲过去,谁知刚到门口,一把剑便横在了面前,系心忙后退一步挡住,抬眼看去,那冷然笑着的,是一个白衣美人,左手却失却了,以层层白布包裹着,上头渗着点点鲜红,白系心一挑眉:“你……赵椥?!”
赵椥灿然一笑,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幸会……”
第二十五章 一杯愁绪,几年离所(上)
赵椥与白系心互相打量着,系心扬起手中金鞭:“王妃是想挡路么?”
“挡路?只不过想和白小姐聊聊天而已,看外面这么热闹,还是不要凑得好,不如,你我在此小叙如何?”赵椥盈盈一笑,指尖轻挑;那指甲艳红而尖利。
“我才不想跟你废话!”白系心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抬起金鞭便向赵椥甩去,赵椥完美一下腰,以软接之,躲了过去。白系心怒火中烧:“你给我姑奶奶让开!锦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剥了你的皮!!”
“呵呵,妹妹还真是不懂事呢,怎么可以对姐姐这么凶呢……”赵椥眸中精光一闪,一个腾跃,一脚踩住了系心的鞭子另一脚飞踢过去,白系心一个踉跄被正踢着了心窝,这一脚踢得不浅,系心简直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胸口刺痛不已,肋骨定是断掉了,这赵椥,功夫绝对在她之上!系心脸色有些白,清栾看着情况不妙,只好勉强架起锦离往内殿逃——绝对不能让锦离落在赵椥手里!系心缓过来接招,已是力不从心,却仍旧竭力抵挡着。赵椥瞥见清栾和锦离二人的动作,冷笑一声:“你当你们逃得掉么?!”话落便飞身知系心身后,一脚踢在了系心后背,系心猛吐一口鲜血前仆在了地上,赵椥扔下白系心往内殿追去,清栾情急之下拉下了殿内好多的帷幔挡住她的视线,赵椥并不慌张,立在原地听着脚步的方向,鲜红的指甲划破一道又一道帷幔追着,不多时,清栾看见内殿的圆几上有一小坛酒,便放下锦离急急抱了过来,摔碎了洒在了帷幔上,掏出怀里火折子扔了过去,帷幔当下燃烧了起来,一时间挡住了赵椥的去路,清栾又拽起锦离一瘸一拐地跑着,眼见着就要精疲力竭,拖起锦离一起藏进了一个后妃殿中的衣橱内。北厥皇宫的布局并没有南翎的来得复杂,赵椥不一会儿便追了过来,打量着殿内的一切,先挑开了床下的围布,见没人,便要向那衣橱看去,清栾从衣橱中翻出了几盒胭脂粉,打开了捏在手心里,赵椥开橱门的霎那间,清栾准确地将胭脂粉撒出,正好迷了赵椥的眼,赵椥大骂一声可恶,忙衣袖遮面,那只完好的握剑之手胡乱向橱门内刺去,清栾让锦离躺在橱底,自己猫着腰爬将出来,赵椥听到动静,以为是两个人都出来了,便向眼前清栾那模糊的人影刺了去,清栾狼狈地爬到了桌下,正在赵椥要劈开那桌子时,一把剑从外面横飞过来打偏了赵椥的剑尖!赵椥此刻脸上因那胭脂之故一坨坨红色闹了个大花脸,终于看清了眼前时,只见门外飞进来一抹艳红的身影向她攻来,原来是完颜猊和小龙!清栾长吁一口气,小龙扶起清栾:“栾姨,我们的人终于突围了!”
“那就好……快,快去帮完颜猊将那疯女人解决了!”
小龙一应声便过去了,两人对一人的情况下赵椥才终于有了些吃力,若不是一手已断,也是制不住她的。殿顶上楚幽冥、阿木与阮凉已经都战得疲累,三人身上多少都伤着,最严重的却是脸色苍白的楚幽冥,肩头的血刚刚凝结又汩汩流出,已然有些支持不住了,阮凉的袍子也划破了多处伤口却深浅不一,三人喘着气看着对方,一时间停下了手,楚幽冥眸中闪过无奈:“师父……你我师徒情分,真要在这一日尽了么……”
阮凉苦笑:“呵呵,你可别忘了你小时候我教过你的,所谓情,不管何情,都只会牵绊你,那根本就是无用的东西!”
“那师父你要这江山又是为何?!你这一生,真的只是为了这江山么!你这一生,真就没有动过情么!恐怕师父你打娘胎里出来,也并不是为了江山而坠地的吧?!”楚幽冥的声音因激动高亢了起来。
不知是真的疲累了还是怎么了,阮凉竟然一阵怔仲,阿木瞅准时机给了阮凉一剑,正刺在了阮凉的肋下,阮凉立即反应过来,愤怒地握住了阿木的剑尖,一声怒吼将阿木甩倒在地,可阮凉却因这一剑踉跄着退后了一步,这一步正踩在了皇后的奄奄一息的身体上,皇后被踩得吐出一口鲜血,因疼痛挣扎着抱住了阮凉的脚往一边掰过去,阮凉嫌皇后碍事,抬剑便欲砍断皇后的双手,刚抬起剑欲刺,楚幽冥又踢起了一片琉璃瓦正击中了阮凉的腋下,他知道那正是阮凉的弱点!阮凉闷哼一身,手一软丢了剑,被皇后抓住的脚一绊,踉跄倒地,不偏不倚,正倒在了完颜鸠身上插着的剑尖,只听“噗”地一声,仿若戏曲落幕……
阮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尖,这冰冷的钢铁仿佛是对自己一生的嘲笑,楚幽冥单膝跪下,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师父……”
阮凉抬起手紧紧捏住楚幽冥的手:“若你还念师徒情分,请将我葬在黑林东南角的那棵大榕树旁……”话落,垂手落地,眼眸中失却了往日的冰冷与邪恶,渐渐失去了光彩……
楚幽冥有些愣怔,黑林东南角的榕树下?那儿有什么?阿木蹲下身从阮凉怀中掏出几个瓶子,他要解药,要冬虫和醉魂的解药!
阿木撑起身扶起楚幽冥,在他肩头点住几处穴位止住了血,二人刚要下屋顶,却被一双手给抱住了脚,皇后奄奄一息地乞求着:“不要,不要将哀家留在这里,哀家求你们……哀家知错了!”
那边完颜鸠也还留着一口气,楚幽冥看看完颜鸠又看看皇后:“以我二人现今之力,就只能带一个人下去……”
那皇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点点爬到完颜鸠身旁,抬手抚上完颜鸠苍白的脸,一手握住完颜鸠身上的剑,又向下刺了一分,完颜鸠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娘亲,眼角落下一滴悲伤的晶莹,阿木冷眼看着她,一脚将皇后踢开:“虎毒不食子!你还有人性么!”
“求求你们……我是有用的!我对你们还是有用的!赵椥是我女儿!我能劝住她!你们饶过我!我能将功赎罪!我还知道解药,我知道醉魂的解药在哪儿!”皇后的声音已然颤抖。
楚幽冥和阿木一愣,默契相视一眼,将她带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一杯愁绪,几年离所(中)
暮归也将将爬起,刚刚的恶战中她蛊毒刚解筋脉乱冲,昏倒在地,跟在了楚幽冥和阿木的后面下了殿顶,当三人拎着皇后到了后殿时,外面的黑衣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只可惜剩下的黑衣人却得了赵椥带来的五千人的帮助,一起苟延残喘着,于是拼杀被拖延,不得消停。当赵女官出现在赵椥面前时,赵椥正架着锦离一身血染站在完颜猊、小龙和清栾面前。清栾紧张地看着她,一动不敢动,生怕赵椥的手一抖便割断了锦离的喉咙,清栾嘴唇惨白地抖了抖:“你……放了锦离,我保你不死……”
赵椥眼中竟然流出一滴泪来:“我没有想过今天会活着出去……没有想过……我可以不来,我可以留在西楚架着天阔苟延残喘,但我腻了……就算我架着了天阔又如何……若今天师父赢了,等到我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一天,我也就没命了,我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他一直给我吃药,嘴上说是补气血,谁不知那是蛊毒……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忤逆他,任何人威胁于他……若天阔不知我的身份,我还能在西楚留住根基,与师父抗衡……可我已经丢了,丢了我的根基……如果今日师父败了……那我更是苟延残喘……呵呵……师父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控制不住暮归,没有算到我们这些他手中的棋子无一不明白自己可能的结局……人心啊,是那么不可测的东西,他想抓住,可是他错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天阔,可是我终是错了……原来,人最不能妄图做的事情,不是杀人,不是做什么坏事,而是控制别人的心……那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却也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它可以使你欲罢不能、求死不得……”
这边清栾听完她的话正愣怔着,那边皇后却爬将了坐起,抚着胸前的伤口靠在殿内矮几旁,眼神有些捉摸不定,伸手向那赵椥:“椥儿……是你么?”
赵椥狐疑偏过头:“呵,有何贵干?”
“椥儿……我是娘……我是你娘啊……”
赵椥猛地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
“椥儿,我是你娘……椥儿,是娘啊……”说着皇后撂开了袖子,露出了手背一个陈旧的疤痕。
赵椥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手中的剑竟然因为颤抖落了地,哐啷啷地响声衬得殿内格外静寂……赵椥放下锦离,锦离应声歪倒在地,清栾和暮归忙过去扶住,都松了一口气,完颜猊忙过来给锦离点穴止住了血,锦离脸色已然惨白,只剩一口气,众人心急不已,完颜猊架起便放到床榻上诊治,几个灵巧的宫人从暗处爬了出来,赶紧打起了下手。暮归见锦离呼吸渐渐平稳,捉起了锦离的手塞进了一个小玉净瓶,悄悄趁乱退了出去……而那边赵椥已经全然不顾这边的动静,颤抖着走近皇后,扑通一声跪坐在了皇后面前,抬手摸上皇后的脸:“娘?娘……”
“椥儿……是娘……椥儿……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