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青铭





  “我结束不了!你就那么怕那孙子么?他有什么好怕的?”
  “今天学校领导找我谈话了……”
  “说什么了?”
  “说……说让我注意跟学生之间的距离,说你是名门之后,学校要考虑上面的关系和影响……”
  “有什么关系!什么影响!有个屁影响!”
  “你不要让我为难……”
  “我怎么为难你了?我眼睁睁看着那孙子泡你就不为难你了?”
  “你……反正我们这样是不行的!从今以后我们就只是师生关系,私下里也不要见面了。”
  “我们都上床了你才说是师生关系不觉得可笑么?”
  “啪!”蒋芩恼羞成怒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那一巴掌打的恩断义绝。蒋芩申请取消了羲扬他们班的课,在学校里见到羲扬避着走,羲扬打电话到她家里她也不接。是真的要跟羲扬划清界限了。
  “她那时候没有手机,我就打电话到她家……我打了很多电话,疯了一样一遍一遍……后来我也挺生气,有一段时间没去理她。有天我们班同学跟我说,蒋芩是不是跟政教处主任有一腿,他说他看见蒋芩带着他儿子在学校门口小卖店买吃的。当天晚上我打电话到她家,她接了,我听见里边有一男的说话,好像就是那孙子。我就问是不是他在你旁边?她说下晚自习晚了他送她回去,她不好意思就让他上去喝水。我当时都快疯了,我对着电话就这么……”羲扬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我说蒋芩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的,他是个畜生你知不知道?你还敢让他上你家里!我说蒋芩你现在就让他走,不然我就过去。”羲扬说的有点激动,反应过来又有些尴尬,他转头看陈肖一眼,陈肖像感应一样转过脸看他,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过去了,那孙子走了。第二天我们校长找我谈话,我一进门儿,看见我妈在……他们问我是不是跟蒋芩谈恋爱,是不是她勾引我……我说是谈恋爱了,但是是我勾引她。校长说这事儿是学校的人反应给他的,为了我的前途,他把这事儿压下来了。我妈说……我妈说……可以考虑给蒋芩调个工作……”
  ——
  “你要把她往哪儿调啊?”
  “近点儿的房山区,远一点儿昌平或者……”
  “你怎么不把她绑在火箭上送出地球儿?”
  “羲扬你冷静点儿。这样对你们都好。”羲扬的母亲不愧是企业家,任何时候都是冷静地、条条有理地叙述事情,“你想想,这件事情被有心人利用大肆宣扬的话,是谁受到伤害最大?是那个女老师。你现在还未成年,她都25了,你知道的,万一出了丑闻,我会保全的只是你的名声。我不排除采取告上法庭这样激烈的手段。”
  “告什么呀?”
  “诱拐未成年人是一项很重也很不光彩的罪名。”
  “妈……你在……你在威胁我?”羲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母亲。
  “这不是威胁,我在跟你商谈。像大人之间的商谈。羲扬,你17岁了,不小了,你必须学会像一个成年人那样考虑问题。你觉得是现在分开把伤害降低到最低好还是闹的满城风雨让大家都指指点点说那女老师是个勾引学生的……你说哪种方法更好?”
  羲扬那时候完全不是他母亲的对手。她是一个商场精英,他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管他有过么不甘愿,那一刻,他知道他败下阵来,他被轻易地说服了。可是他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又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他觉得他随时可能像科幻片里演的那样自爆。
  “我把我妈送走以后,转身就进了教学楼,直奔政教处,进门儿就把那孙子拖过来一顿胖揍。我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不然我会难受的……难受的……”
  陈肖侧过身,看着羲扬。他难过的用一只手挡住面向陈肖这边的侧脸。“你……现在是哭了么?”
  沉默,无声。陈肖伸手给他理了一下有些汗湿的头发,算是无声的安慰。羲扬突然伸手把陈肖搂在怀里,紧紧地锁紧手臂,好像想让陈肖也知道他的痛苦一样。陈肖还不忘把那束小花儿举起来省的被他压扁了。
  “哎,跟你说个事儿。”由于拥抱的姿势,陈肖的头是放在羲扬的肩膀上的。她这样和他说话就像是耳语。
  “恩?”羲扬的脸是压在陈肖另一侧的肩膀上,声音出来闷闷的。
  “我跟蒋芩是碰巧遇到。蒋芩……今天之前,蒋芩,对我来说只是安然的英语老师。”陈肖觉得有些误会一定要找机会说清楚,不然就像埋在心里的地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炸的粉身碎骨。
  羲扬听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陈肖想提醒他,就拍拍他的背。他更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陈肖把羲扬送的那束洁白的小野花儿插到一个罐头瓶子里,透明的瓶子被洗的亮晶晶的,能看清楚里面每一根碧绿的杆子。陈肖把这一束插花作品放倒床头柜上,心里漾起了满满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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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肖对着袁浙送的那束价格不菲的花儿发了一下呆,回过神儿来发现袁浙正看着她,觉得有点尴尬。“你坐。”
  袁绍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杂志,他指着杂志说:“这个主题是我们公司策划的。”
  “你们公司也办杂志。”陈肖随意地说。
  “不是。这本杂志的总公司在美国。这是我们跟厂家还有杂志合作的一个文艺广告。现在的经营模式不一定是广告公司或者杂志单独做宣传……”一说起他的专业他就有点儿滔滔不绝。他说着看了陈肖一眼,发现她眼神儿有点虚,想必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见状微微一笑,马上转了话题说:“你和我们公司的小耿是高中同学?”
  陈肖微愣,想这人怎么说话跳跃性这么大,刚才还说业界的事儿,怎么转到——“耿静楠?是啊。”
  “她是我们秘书室的人。给我工作也有两三年了吧。”
  “是么。”
  这回换袁浙微愣,想说陈肖这样的回答他要怎么继续接话?第一次见面没觉得她是这么无趣的人啊。是生病了精神不济?“是不是累了?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他赶忙又转了个方向。
  “有点儿。”
  “那就躺下休息一下吧。”
  “那袁总,我就不送你了。”
  袁浙一愣,然后有些无奈地说:“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他是想拔腿就走,跟这个大小姐相处实在是无趣至极。她不懂看脸色,不会讨好,也不可爱。由于她的家庭背景,注定了她也不是那种能随便诱惑上床的人,而且他对病人也不感兴趣。但是他得给介绍人面子,得做给他母亲看。不能进来说了不到两分钟话就离开。所以他忍了又忍,挑了一句最温馨的话,给自己一个留下来又能得到好评的理由。
  陈肖心里琢磨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大男人大咧咧地坐在这儿我能睡着?可是鉴于目前两人之间有点儿不尴不尬的关系,只好忍着。她拿了一个苹果给他:“吃苹果。”
  袁浙接过来,看了看,“这……我怎么吃啊。”
  陈肖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在社交场合,需要人衣冠楚楚举止优雅,就算是吃自助水果,也都是切成小块放在小碟子里,用银色的小叉子叉着吃。没有谁会捧着整个的苹果这么啃啊。袁浙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圈子里的规则,并且每时每刻都是按照那规则在生活。估计他在家里吃水果也是切成小块儿的。“啊,抱歉,我忘了。”陈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说。
  “忘了什么?”
  “忘了你的身份。我随便惯了,吃苹果就那样连皮咬着吃。”
  袁浙看看手里的苹果,红彤彤的,“女孩子那样吃苹果很可爱。可是我是一大男人,那样不是有点不合适么。”他给了个认为体贴的回答。
  陈肖看着之前羲扬给她切的那一碗苹果块儿,想要不要给他?又觉得他现在肯定不想吃,自己又有点舍不得,就作罢。袁浙也看见那碗苹果块儿了,想这女孩儿是不是在为难自己,明明那儿就有切好的,虽然并不想吃,可是像他这样的男人注意细节又讨厌被人忽视,自然心里有些许不舒服。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屑跟苹果这样的小问题纠缠。还是说点有用的话吧,“陈肖——你家人都叫你肖肖么?”
  “恩。”
  “冒昧问一句,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啊?还是叫名字吧。我妈也陈肖、陈肖的叫。”
  袁浙点点头,“等你出院了,一起吃个饭吧。我们也应该互相了解了解。”
  “再约吧。”
  “好的。”他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
  “我送你吧。”陈肖赶忙下床,刚才就一时不想动就没送出去。
  “你休息吧。”袁浙走到门口,回身想跟她说句再见,确看见她深吸口气,腮帮子鼓的像一只偷了很多粮食鼹鼠,然后又如释重负地吐出去。如释重负……想到这个词那一瞬,他心里有些许的不愉快。他手里拿着苹果晃晃说:“谢谢这个。”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袁浙一开门,看见一个男人倚在墙上,嘴里叼着烟。他看他的眼神有些挑衅,让他的不愉快升了一级。“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羲扬把烟从唇间拿下来,冲他晃了晃,那是一支没点燃的烟。袁浙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羲扬看着他进了电梯才开门进了陈肖的病房。
  “没睡么?”
  “没刚才有客人。”
  “谁呀?”
  “一传媒公司的老板。”
  羲扬没去计较她的答非所问,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说:“我自动请旨,接你回家。”
  “我妈回来了?”
  “刚到。听说你病了就飞回来了。我说,你爸妈……”
  “恩,就差离婚了。”
  “还是因为那年的事儿?”
  “恩。那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啊,我爸妈没什么问题也不见面。他们都忙着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奉献呢。”
  “没什么问题有时候就是最大的问题。”
  “谁说不是呢。他们那辈子人,太没意思。”
  陈肖抬头看他一眼,那意思是,我们就有意思了?羲扬看懂了,点点头,“我们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见天的作妖儿呗。”
  陈肖要去洗手间换衣服,羲扬说:“你就这儿换,我出去给你把风儿。”
  陈肖换了衣服,把羲扬给他买的洗漱用品和他盛粥来的保温壶都放到一个装水果的塑料袋里,然后又拎起另一个装水果的大塑料袋,才出来。
  羲扬见她这么仔细,不禁说:“都扔这儿得了,你还真拿回家啊?”
  “都是时鲜的水果,东西也都是新的。”陈肖垂眼看着手里的塑料袋说。
  羲扬接过她手里的两个塑料袋,“走吧。”
  在车上,羲扬状似不经意地问:“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是在福建山区养成的么?”
  “你知道?”
  “我后来去你们学校找过你,就你去山里的那一年。”
  “嗯。”
  “不惊讶?”
  “惊讶。”
  羲扬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要是认识的人都能看出她的改变,这改变面对他的时候尤为明显。那像是动物的一种伪装行为,面对危险和威胁的时候变色或者缩回壳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沉默到家。
  羲扬把车停在两家之间的小操场旁边。陈肖要开门下车的时候羲扬抓住了她的手。陈肖就保持着一手放在车门上的姿势定在那里。
  “陈肖,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陈肖放开要开门的手,坐回去。只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我现在不住在这儿了。”羲扬说。“我回国就没回来住过。”
  “买房子了么?”
  “我在三里屯儿那买了一户SOHO。”
  “……你们家原来在东钓鱼台那套呢?”
  “还放那儿呢。三里屯儿这套是我自己买的。”
  “嗯。”陈肖听着羲扬说,时不时出个声证明还活着。本来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她似乎是个悲观的人,在很久之前,在她和羲扬的感情还如胶似漆的时候,她就想过他们分手之后的事情。她那时候就有种他们不会长久的预感,没来由的,就是有。要不是他握着她的手,也许她会更自在点儿,配合着他胡侃一会儿。
  “我看着这个操场,就想起我们那时候。”羲扬打开车窗,趴在那儿看着那昔日打篮球的小操场说。“那时候我为了一女孩儿,大夏天的,从中午开始,在这儿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篮球儿。就我一个人。”
  “三小时45分钟。”
  羲扬回头看她一眼,“你知道?”
  “你弄那么大动静儿我能不知道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