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近也远





  问文苦笑,想不到事隔多年,自己这个职场上打滚了多年的老手居然敲老板的大门居然会像第一次踏入办公室那般的忐忑,更加讽刺的是,甚至连病房号都没改,不过两周之前,她算是这间病房随意出入的主人。怎么会变得如此?
  本来,她是有理由推脱的,但是听闻林哲再次住进医院的消息,虽然听说只是补充检查,仍然如同虫子般嗤咬着她的心,就是忍不住想见他一面。已经打听过,他刚做完检查,应该还在休息,下定决心,悄悄地进去,把资料放下,就看一眼,然后就悄悄地出来。
  
  病房内灯光并不亮,景致一如既往的熟悉,只是林哲少有的平躺在床上,手肘部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侧手上的静脉打着点滴,纯棉圆领的蓝色病号服罩着他消瘦的身体,第一颗扣子或者是点滴还是检查方便的缘故,已经解开,微微露出他精致的皮肤,只是略显苍白。他呼吸浅浅,眼睛微闭,即使病容未减,还是俊秀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多日未见,问文看着他,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眷念,似乎怎么都没看不够。
  只是看着他的卧姿,问文稍稍皱了皱眉头,他一向很少仰卧,这样的姿势对他的腰和肺部都有刺激,但是现在呼吸状况还算好,应该还是入眠了。眼下有青青的一片剪影,明显是睡眠不足的症状,即使如此,他还是浅眠的。
  她只是想帮他轻轻拨开挡在他前额的头发,他眼睛便微微一动,似乎就要醒来。问文转身就逃,只是她没看到,林哲眼睛已经睁开,眸若星辰,只是定定的凝视着那已经关上的房门。
  
  门又开了。林哲心不由自主的一跳,眼睛也不舍得闭上,只是来人虽是熟人,却不是问文。
  是屈董事。
  




第69章

  林哲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脸上淡淡的,面上虽然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心里是既松了口气,又微微失望。只是这医院要开一次董事会了,物业公司重新招标,病房的保安如此不严密。
  林哲客气,屈董事可不客气,声音洪大,态度分明的表明他的不满:“林总,请你马上停止这个项目!”
  林哲皱了皱眉,他平躺了甚久,有点恶心头晕,作完检查也间隔了足够长的时间,实在不习惯被人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用右手慢慢的摸到了床边的按钮,坐了起来,还是冷淡:“抱歉。现在是林某的私人时间,如果屈董愿意,过几天可以在公司谈。”
  屈少平看着林哲那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心里更是暴怒。他其实是个算是颇为温和的人,出来商界混饭吃,见谁不留几分颜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哲就能轻易的撩起他的怒火。或者就是从他强硬让正允转院开始吧。
  他和正允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只是正允出国的几年才天各一方,但一直都是联络甚紧,正允在投资上也的确有眼光,在这方面屈少平是从心底佩服的。
  他们两家世交,但却一官一商,照理应该他更应耳濡目染得到商行真谛,偏偏就是赶不上正允,虽然他也不差。他们同时大学毕业,正允出了国,少平家里却给了他第一桶金,他以此为本,大展拳脚,结果他赚了几倍,父母都很欣慰。可是想不到正允这小子更厉害。
  某次正允回国,哥们小聚,才发现正允居然以他的奖学金为本钱,翻出了个金山,几年之间,居然在大洋彼岸弄出了家财万贯。说是靠着家里吧,根本没半点可能,这么山长水远的,正允又低调,人家外面的人认识你谁啊?更不说他家老爷子管得紧,位置坐到那般高的人,在乎的也不是钱财,也不可能将手伸到那么远。
  留了个心眼后,才发现这当年心心念念理论物理的人居然变得如此铜臭,然却投资精准。几次三番之后,自己也入股了他们公司,坐收渔利。居然这笔钱就成为了家族里面投资收益史无前例最高的一笔。他对这笔投资有着与众不同的感情和冀望。
  偏偏,这笔,在他看来,就要毁在林哲的手上。这是一火。
  偏偏,正允对待林哲的尊重是他这么多年的朋友都从未见过。他认为正允是他最好的朋友,偏偏正允最好的朋友却不是他。这是二火。
  正允虽然是高干子弟,年少轻狂,但是待人接物却是极好,不颐指气使,不显摆,有礼有节,但是这般的态度下也是清楚明白,他是一视同仁,这么多年来没见到有谁能得到他青眼。
  但林哲这样一个估计认识正允不到6年的人,能把如牛般倔强的人,连焱晨的话也不管用,但就是能把他拉到手术台上,还全身心的信任。
  说转院就转院,手术就手术,还有一大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授权委托书。而且,没有半分的勉强,从心底的信任和尊重。
  但是,偏偏,这点就让他屈少平很扎眼。因为他觉得林哲措对了这份信任和尊重。即使林哲救了正允,但在病房外居然听着林哲逼下正允签下公司的授权委托,他只觉得林哲是将这些当成了一种交换的手段,心里是替正允不值,更看拎着不顺眼。
  此时,听林哲这样的公事化的语气,不禁怒从心起,语义讥讽:“每天100万的亏,林总还真是大手笔。”看着林哲还是淡淡的脸色,看起来是累到眼睛都没抬起来一下,心里更火了,声音提高八度:“是了,无所谓,横竖不是自己的钱,败光了也不心疼。”
  林哲还是没作声,看那个样子似乎已经出了神。其实,对于少平的话,林哲真的听得不太真切,对他而言,交流颇费心神,他是那种工作一旦专注,必定全力以赴;但一旦抽身,却也真是不太进入状态。何况投资这个市场,生存的都是狼,谁也不比谁聪明,如果没有全力以赴,仔细想好风险收益,也难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林哲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在不全力以赴的日子,断不会思考这样风险高的玩意儿。更加重要的是,如今他自己感情不清,未来的道路也是一片迷糊,少平在那说,他呢,就还在回忆问文留下的背影和陷入自己设定的漩涡中。
  少平却气的要命,吵架气人的最高境界,不是两人大声吆喝,而是一个人在声高争论,另一个人却不声不响,真能气死人。忍不住哗啦啦的一叠文件就摔了过去,散落开来,砸在林哲的身上、脸上和手上。
  林哲此时才像回过神来。手臂被砸得酸软,略微扫了身上乱糟糟的一堆一眼,旋即明白了过来。但他躺久了,也有点郁闷,虽然语气平和,却半点没有缓和的意思,还是冷冷:“那也不是屈董的钱。”才抬了抬眼:“屈董如果不愿意可以退股,可以董事会上讨论。”笑了笑:“不过,不可能通过。”
  屈少平几乎就要被气炸了,想不到这么帅气纤弱的面容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正允不会同意的。我让正允更改授权。”
  林哲却重新收回目光,直直的凝视着窗外,不再看他,声音冷漠:“他的身体状况不宜操劳,想让他好,我建议你不要打搅他。”
  屈少平真的忍不住发飙了,冲上前去,按住林哲,吼:“你不就是看中了他不能操劳这点吗?他的钱,十个你这样医生都请得到,你这样吞了他的财产,你安心吗?”
  林哲被按得心脏有点发痛,他的胸腔本来就不结实,呼吸顿时有点困难,脑袋缺氧,也不能思考。屈少平还不解恨,一拳甩出去,直冲林哲:“好,他不能操劳,我让你也不能操劳。”
  稀里哗啦,林哲跌落地上,手臂撞上了床杠,偏偏酸软至极,就是撑不住,点滴也洒了一地,算是结结实实的一跤摔在了地上。不过,幸好,屈少平的手已经松开,呼吸顺畅了不少。
  就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太难看了。居然是他看到问文冲惊呼进来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一团混乱。
  问文连忙奔过去,扶起林哲,按下紧急灯。只觉得林哲稍微挣了挣,似乎并不配合。
  少平才被一声惊呼惊醒,看着这一切,心里也微微吃惊,自己居然出手打人?甩甩头,也不想道歉,冷哼了一声,就想出门。
  问文甚看不贯,怒从心起,张开双臂,拦住他,大声道:“道歉,你道歉!”
  少平却不管,鄙夷的怪声:“我不会道歉,你问问他干了什么?顷吞不义之财,哼!林哲,我不后悔,我等着你告我,你告我啊!”
  问文看向林哲,只觉得他从摔在地上后神情就呆呆的,此时面无表情,表情飘忽,即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少平德意:“看吧,哼,我劝你,方小姐,带眼识人吧。他代朋友这样,难保将来一天也待你这样。”
  问文听了很震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只是林哲还是没作声,至此至终似乎都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问文只觉自己无法忍受林哲被如此错骂,实在气急,控制不住动起手来,只是想拦住他让他道歉,就是有种无法控制的本能,想用力气将他也摁倒在地。
  博叔和LINDA正是看到这番混乱不堪,无法想象斯文的问文都会癫狂,就像五孔三粗的妇人般的解决问题。
  
  只是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LINDA才发现林哲手臂的绷带已经全然染红,漫至半边的床单,在林哲那般苍白脸庞和呆滞的眼光下愈加触目惊心,问文看到也紧张惊呼,脸色都吓白了,林哲出神的目光终于收回了一点,却只是公事化的口吻,语义淡淡,“你先回去,文件放下就好了。”
  
  其实,问文本来送过文件已经走了,只是在病房门口遇上了屈懂事,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幸好返回,这回听林哲这般说话,心里一咯噔,但还是遵从自己的第一本能,喃喃道:“我不走,我不走,我留下照顾你。”
  林哲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只是语调愈加冷漠:“你回去吧。”只是微微看了眼博叔。
  博叔会意,虽然不明就里,却也半拉半扯的带着问文离开。
  LINDA觉得林哲似乎有什么变化,却也无暇他顾,专心为他止血,伤口已经崩开,静脉动脉全都在渗血。
  远之得到消息慌忙奔过来,看着林哲脸色是越来越苍白,即便如此都比不上那种颓然,更让人心惊。拍着他的肩,安慰:“没事,一切都正常,止了血就好了。”
  林哲躺着,没有任何回应,只由他们闭眼折腾。真得好了吗?手无搏鸡之力,什么时候居然能让人打成摔在地上连还手都不能。真是难看啊,在地上,居然还手软,自己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要一个弱女子扶将,偏偏还是心爱的女子。单凭想象也能知道这回检查结果如何了。
  果然,又想起了远之的声音:“你别想太多,刚刚检查完,体力不好,最近你也是不注意,才感觉不好,这心脏功能还是和人状态有关。”
  林哲心痛的却不是这些,自己如何都没关系,可是刚刚问文那发狂的表现,那吓得煞白的小脸,无神的双眼,分明已经陷下去了啊。
  或者,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曾以为,人定胜天,曾以为,人有旦夕祸福,曾以为,只要活在当下,快乐在当下就好。
  只是,原来都不可以。
  曾经比现在生活得更无力更难堪的时候都能正视,但却不能容忍在她面前的无助。就让自己在她面前保留一点自尊吧,连自己都护不周全,更别说保护心爱的女子了。
  看着所爱的人担惊受怕,真的太自私了。
  




第70章

  两周之后,问文看着信箱里的两封EMAIL,如同盛夏里从头上浇了一盆冰水,全身瓦凉瓦凉的,良久都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林哲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两封EMAIL,从不同的邮箱发出,两件事。
  第一封是行政发过来的,虽然,问文和林哲关系非比寻常,更是以林哲私人秘书的身份来京,但问文一直正式签订合同获任的只有许氏集团执行董事秘书一职,信里说得很客气,也很官方,只是内里的意思就是,请问文回到许氏集团上班,认真履行秘书的工作职责。鉴于集团和林哲均同意了问文的进修,她有权选择在许氏的北京分公司或者回去沪上班,云云。
  问文看到这封信,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其实,自上次在医院出来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林哲。
  
  曾经不放心,去了好几回,却再没见到人。几次之后,自尊心是大受伤害,但还是忍不住抱着花店里仔细得挑选着林哲喜欢的袖珍椰,徘徊在医院前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即使难堪,也只想确定他平安。
  一如既往地被博叔拦住,连理由都一样,林哲没事,但需要静养和休息,他说过不想见你。
  几次之后,问文终于在博叔面前崩溃:“我只想看他一眼,确认他好好的,也不行吗?博叔!他不接我电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