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七年

人影，分清台阶是很困难的，所以紫陌也没打算带他下去，两个人仅选了最佳观赏处，远远的观望了气势恢宏的三叠泉瀑布。“怎么样，看得清么？”林紫陌认真的问欧阳城。多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心旷神怡之下对他的眼睛恢复一定会有帮助。欧阳城远远眺望着，绽开温和的笑容：“看得到。”感受着磅礴的飞瀑，欧阳城转了头看向林紫陌：“你真的不要下去了？”
　　“不去了。”林紫陌笑眯眯道。欧阳城侧了侧头，道：“为了我，让你去不成三叠泉……你知道，人们都说，‘不到三叠泉，不是庐山客’。”林紫陌为他放弃到下方观看瀑布的机会，欧阳城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的。”林紫陌靠近欧阳城，挽住他的胳膊，仍旧笑眯眯道，“我们可以等你眼睛好了再来嘛，有的是机会，不要内疚了。”欧阳城点点头，释然道：“也是，而且到时我也可以帮你拍照了。”转回目光继续看着奔流的瀑布，他不解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拍照，这么好的风光不想留个纪念吗？”
　　“美好的记忆留在心里就足够了。”林紫陌有些黯然，“只要我知道我来过就好，何必要记住。庐山伫立在此千万年，游客来来去去，它又记住了谁呢？”“好吧。”欧阳城不再勉强她，微笑着侧首看了看她。林紫陌现在正挽着他的胳膊，所以他只能看到她瀑布般的黑发，但那抹黑色也正是他脱离黑暗世界后看到的第一抹色彩。心里霎时很柔软，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是的，只要我们看过了，记在心中便好。”一直都这样，保持着淡淡的关系，林紫陌带着欧阳城在所有的晴天游览着美丽的庐山，但直到7月2号这一天，她才终于开始有所行动。清晨有朦胧的薄雾，从住处出来，沿着如琴路去寻锦绣谷，林紫陌和欧阳城在重重绿荫下惬意而行。而他们的目标，则是15岁的林紫陌和欧阳城相见的那座山峰。来到庐山后，林紫陌还一直未和欧阳城到过锦绣谷。不知是怕故地重游的伤感，还是担心自己最终会舍不得阻止那曾让她心动的相见，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每天都要下定决心，可直到今天，再不去便没有机会之时，她才终于鼓足勇气回到这个地方。她当然想得到，在7月4号前到了这里，欧阳城应该就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也就不会见到两天后将要到这里的林紫陌。其实，当她把欧阳城带上这山峰时，她要做的，就已经完成了一半。仿佛近乡情切般，眼见着就要到达顶峰了，林紫陌却被一块石头硌的崴了脚。
　　“没事吧。”她的身子才稍微一趔趄，欧阳城已经发现不对，迅速停下脚步将她拦腰扶住，“怎么了？”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林紫陌迅速甩掉心里的不安，顺势抓住欧阳城的胳膊，笑笑：“没事。只是被小石头硌了一下脚，继续走吧。”说着继续向前，身形却很明显的有些一瘸一拐。欧阳城却没有动，林紫陌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转回身朝他眨眨眼，笑：“走啊！”
　　欧阳城上前了两步，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有些不悦：“都成跛子了还逞能！我扶着你！”
　　“你看出来啦？”林紫陌想起欧阳城只能看清人的轮廓，便问，“你连我走路一瘸一拐都看出来了，看来你的眼睛又恢复了一些啦！”“呃，好像是。”欧阳城皱了皱眉，他其实并没怎么注意，因为视线仍然模糊，没有明显的改观，他便忽略了细微的好转。“肯定是！”林紫陌高兴的仰起头看着欧阳城的眼睛，“你想想啊，你那时刚能看到的时候，不是说要距离很近才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吗？可我刚刚离你那么远，你都能看清我走路有些瘸，这是多大的进步啊，你居然都没告诉我！”欧阳城闭了闭眼，又睁开，才发觉似乎真的清楚了不少。惊喜的低头看向林紫陌，却失望的发现还是看不清她的面庞，虽然，隐约看出她有一个精致的小下巴。“怎么，没有进步么？”林紫陌看出欧阳城眼里的失望，急忙问道。欧阳城连忙收起小小的情绪，重新挂起笑容道：“不是，比起刚开始，确实清楚了很多。不过看人还是看不清楚。”林紫陌却似乎比欧阳城都满足，顺着他揽着她肩膀的趋势，抬起一只手揽在他腰间，边被欧阳城搀扶着向上走，边道：“有进步就好，黎明已经来临，光明不远啦！”说说笑笑间，已经登上了山峰。熟悉的山谷，熟悉的云雾，熟悉的人。林紫陌还没有从汹涌的情绪中平复，欧阳城却已经宿命般的走到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所站的位置上。“这就是锦绣谷了！”欧阳城坚毅的身躯面对着飞涌而来的云海，发出一声感慨。
　　就是这样！林紫陌的大脑“轰”的炸开。黑色休闲衬衫，深咖啡色卡其布休闲裤，不知是因为汗还是雾而略带湿润的发，一样的情景，提前两天发生了！林紫陌紧紧捂着胸口，死命的咬着唇，仿佛惧怕太过剧烈跳动的心脏从口中跳出般，她无法言语，无法思考，一步步后退，直到被一块大石头绊倒，跌坐在上面。“你怎么了？”欧阳城像那时般突然回转了身，挂着那个曾经定格在她相机中的灿烂笑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无论她会不会后悔，无论她想不想改变，一切已经改变了，15岁的林紫陌不会再见到欧阳城了！她死死的咬着唇，却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你怎么了？”欧阳城一回身却见到林紫陌跌坐在大石头上，不言不语，动作仿佛很低迷的样子，担心不已，立刻奔至她身边询问。林紫陌缓缓仰起头，看向这个已经被她亲手推离她的生命的男人。此时再后悔还有用吗？即使她现在突然明白，原来她宁愿自己一辈子痛苦，也不愿意从未遇到过他，不愿意从不曾陪在他身边，却也没有办法了！“欧阳……”她猛然起身，紧紧的抱住了欧阳城。“不要说话，请你抱紧我，求你。”
　　欧阳城不知林紫陌为何突然这样，却顺从了她，没有说话，紧紧的，将她抱在了怀中。
　　锦绣谷里云蒸霞蔚，云雾忽而飘至，忽而又飘离，这两个年轻的男女，却以仿佛万年不变的姿势，紧紧的相拥在变幻莫测的雾帐中。
　　　　　　　　　　　　　　　　　　
回归（1）
　　7月3号，林紫陌很不正常。早上开始，她便像个木偶般呆呆的坐在了电视机前面，一遍遍换着台，然后定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电视剧上，目无表情的看着屏幕上的人走走停停。一向习惯每分每秒关注欧阳城的她，却连欧阳城起身离开也未曾注意。欧阳城不知为何林紫陌从进入锦绣谷开始就这样失魂落魄。自他认识林紫陌，她一向都是开朗活泼的，虽然他知道她内心一定有着一些事情，却也知道她总是会努力的表现得很快乐。然而这次，她却连掩饰的心情都没有了。看着这样的林紫陌，欧阳城很心疼，而一个就在昨天紧紧拥着林紫陌时做出的决定也愈加坚定起来。林紫陌在想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在想，一切都结束了。也许在想，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也许在想，现在的她该做什么。回去？怎么回去？留下，欧阳城的眼睛好了之后她去哪？她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的做早饭，吃早饭，看电视，然后做午饭，吃午饭，再看电视。她到底该怎么办？
　　夕阳西下。斜阳的余晖透过近百年的窗户斜射进来，淡淡的一层金辉洒在她轻抚小哈的右手上，有丝丝的温暖。抬眼看看时间，该去做晚饭了。将小哈放在一旁，林紫陌起身向厨房走去，却在餐厅门口被一束梦幻般的纯白色百合拦下。有些迟钝的抬起头看向从花束后慢慢移出的欧阳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欧阳？这是……”
　　欧阳城仍旧穿着家居的休闲衬衫和裤子，却认真的捧着这束百合递给她，温柔的对她说：“进来。”林紫陌被欧阳城突如其来的浪漫迷惑了，茫然的捧着大束的百合随他步入餐厅，才发现餐厅内早有一桌美食。心尖不由自主就泛起淡淡的甜蜜，将百合插进一旁的花瓶，她静静的在欧阳城的注视下坐在他为她拉出的座位上。桌上是丰盛的庐山特色菜，脆皮石鱼卷、黄焖石鸡、庐山石鱼、如意石耳、三杯石鸡，等等，林紫陌其实都吃过，有些还会做，但这些日子因为怕被欧阳城知道她是九江人而一直没做过。
　　“这些都是庐山的特色菜。”欧阳城坐好后，极具绅士风度的抬起一只手为她介绍，“你一定没吃过吧，我特意在酒店定的。”林紫陌看着欧阳城，微笑：“嗯，是的，我没吃过。谢谢。”欧阳城保持着笑容：“这顿晚饭，是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不用的，”林紫陌心里猜测着欧阳城到底是什么目的，“这都是我自愿的。再说，要不是你，我怎么看得到这么美的庐山。”“我们先吃饭吧，菜要趁热吃。”欧阳城举起筷子，“有话吃完再说。”
　　“你叫什么名字？”吃的差不多了，欧阳城率先开口，语速有些快，仿佛有些羞涩似的。
　　林紫陌愣了下，抬起头看向欧阳城。他正很认真的等着她的答案，见她半天没开口，便又微笑补充道：“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从来没叫过你的名字。”
　　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林紫陌仍然强制自己忍了下来，面上笑眯眯道：“我的名字里也有个‘紫’字，不过是‘紫色’的‘紫’，我的朋友都爱叫我阿紫，你也可以这么叫。”她还想补救，还想挽回，那么依然不能在2000年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不能告诉欧阳城她的名字。
　　“像《天龙八部》里那个刁钻的阿紫？”欧阳城靠上椅背，歪着头笑着问她。
　　“阿紫虽然刁钻，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乔大哥。”林紫陌平静的回答，然后话锋一转，“我曾经说过，等我离开的时候再告诉你我的名字。”欧阳城不知她要说什么，点了点头：“是，我记得。我现在只是……”林紫陌打断他：“明天程梓就要来了，我待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不是这个意思！”欧阳城一听，立刻坐好，急道，“程梓来和你在不在这有什么关系，我没有要你离开的意思，你别误会……”林紫陌淡淡的笑着，她理解的几乎就是这个意思。欧阳城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我只是，只是——”但他毕竟是欧阳城，终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又恢复了镇定的语速，但仍是紧张的盯着林紫陌，生怕她离开似的，“我只是想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一直的照顾，我现在肯定还在黑暗中。如果没有你，欧阳城肯定好不了。我……”
　　“零零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将欧阳城深情的感谢打断了。林紫陌深深的看了欧阳城一眼，起身去客厅拿手机。刚刚欧阳城说了什么？他说：“如果没有你，欧阳城肯定好不了。”他说，如果没有她林紫陌，他的失明肯定好不了！可是，欧阳城的生命不是已经没有林紫陌了？她做了什么？她让15岁的林紫陌不曾遇到欧阳城，那么她就不会去南京，更不会在2007年的玄武湖穿越时空来到2000年，因而2000年失明的欧阳城也就从那时将不再得见光明！
　　也许欧阳城只是这么说，可是，谁能保证，她将林紫陌从欧阳城的生命中抽离之后，不会导致欧阳城永远失明！不！她怎么忍心让欧阳城一直活在黑暗中，她怎么可以留欧阳城在永恒的黑暗中！
　　即使她会因为爱上欧阳城而深深思恋了七年，即使她陪伴了他多年依然没进入他心中，即使最后她也会因为程梓的回来而黯然离开他的身边，她也不怕。因为她愿意陪着他，因为她不要他失明！“你好！”林紫陌机械化的拿起手机接听问好，一个兴奋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阿梓，快到门口开门，我要给你个惊喜！”“嗯？哦。”林紫陌讷讷的走到门口开了门，一身白色西装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的许牧莫名奇妙的出现。
　　“怎么呆呆的？”许牧情绪高涨，敲了下林紫陌的脑袋问着，未曾注意室内的气氛。
　　林紫陌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许牧，你怎么到庐山来了？”欧阳城这时也从餐厅走了出来，模糊中看到一身正装的许牧，微微一愣，然后便不发一言的倚在沙发上看着这二人。许牧将花交给林紫陌，然后深情款款道：“阿梓，我喜欢你！”“切！”林紫陌随手将花甩给他，转身走开，“又来了！”许牧也没再多说，视线转向欧阳城：“阿城，让我在这住段日子吧？”欧阳城也注视着许牧，两人对视很久，他终于扯了扯嘴角：“自己去收拾房间。”然后不再管他兀自坐到了沙发上去看电视。许牧丝毫不介意欧阳城一贯的冷淡，和林紫陌打了声招呼便拉着行李箱去收拾房间了。
　　电视里正在播焦点访谈，欧阳城转了转身子，对坐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