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人劳家卓





  我从未听他提起过,难免有些震动:“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微微苦笑:“或许你们当时只是一场误会,他或许会改变主意……”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声说:“或许他不会来,那我早已死去。”
  我郑重地说:“我始终感激你。”
  唐乐昌说:“无论如何,牛奶已经被我打翻了。”
  “好了,”我踢踢他的椅子:“何来这么多婆妈感慨。”
  唐乐昌说:“映映,要不我请假,送你回康城?”
  “不用麻烦,”我说:“我提前定好了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
  他刚刚接到电话,临时有公事,他今夜需返回。
  唐乐昌对我叮嘱几句,然后穿好大衣,我送他下楼。
  我返回楼上,借着微醺酒意,吞下安眠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闭幕上,劳家卓作为中方的融资代表,上台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我们结束了迎宾工作,马莎莎让我们就地解散,我站在大厅门廊外,听到里面掌声热烈响起。
  远远望过去,一道黑色西服的颀长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上台,劳家卓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恰到好处地对着宾客和摄影机微笑致意,举手投足之间是愈发无人可及的谦和优雅。
  我悄然转身离开,在走廊中听到他的声音,那么低沉优美:“尊敬的驻苏黎世兼驻列支敦士登公国总领事梁建全先生,尊敬的中瑞各位商界精英代表……”
  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工作的场合。
  却已经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
  我穿过了古典的悠长展厅,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酒店的房间里,有一些提早结束了工作的同事凑到一起,热烈地讨论起晚上的散伙餐会。
  我将随身衣物塞入带来的一口箱子,安安静静地穿过走廊,搭电梯下楼,拦街车直奔火车站。
  半个小时后,我登上火车,离开了苏黎世。
  作者有话要说:1。像我在往日还未抽烟,不知你怎么变迁。2。我之前答应过从第二部开始送分,36都晕了头忘记了,从这一章开始,长评优先,25字对文发表评论感情诚挚优先,谢谢大家。3。我想给家骏的小朋友取个名字,可是一直都想不出真正好的,想问问大家帮忙想想,要求:字不用太生僻,要大方,配劳这个姓要好听,寓意要好。(如果OK,我没什么回报,由这位姑娘想看那一段我写一篇番外赠送(*^__^*)
  (三八)
  我早上醒来,在厨房煮咖啡,忽然听到屋子外传来托比兴奋的吠声。
  然后是庭院门外有男人大叫:“哎,哎,小映映!救命!”
  我寻声走出门去,房子平时只得我一人,托比难得见一个生人,因此每次邮差来送信都被他的欢快热情追得狼狈逃窜,此时这么一个早晨,又有谁会过来。


  我走到门前不出意外地看见托比在栅栏边追赶着一个人上串下跳,人狗大战正酣时高挑壮健的身影转过来——是张彼德。
  我站在门廊下叫了一声:“托比,过来。”
  托比应了一声跑到我脚下来。
  张彼德整了整衣衫,然后绕过花园,走到屋前的台阶下,扬起头笑着说:“嗨,映映。”
  我靠在门扉上,抿着嘴看着他。
  他笑容熟稔得仿似探访老友:“你怎么住得这么远,计程车司机找了很久。”
  我只好回答他:“张先生尊驾何事?”
  他跨上了两格台阶到我身边:“前几天在苏黎世怎么走得这么急,你知道家卓在找你。”
  我讥笑一声说:“他如今权势通天,无数人争着替他鞍前马后,又何必费那么大周章找一个我?”
  张彼德望了望我嘲讽尖酸的面容,掩去了瞬间略略惊诧的神情,若无其事地说:“他很想自己来,可是工作压得太紧实在走不开,不过现在看来他在苏黎世临时匆促改变行程还真不是一时兴起,苏见找了你这么久竟然抵不过他在机场突然片刻而生的一种感觉……”
  我双手抱在胸口一动不动望着他。
  张彼德摊摊手:“老板吩咐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他看着托比:“该死,我看你唯一的需要就是买根链子把狗拴起来。”
  托比闻言恶狠狠地朝着他叫了一声。
  张彼德不满地瞪着托比:“喂——”
  托比得意地在我脚下打了一个滚。
  我开口说:“张先生,请你离开吧。”
  这位劳通银行首席财务营运官可没那么好打发,他笑容不改巧舌如簧:“映映,我们旧识一场,你不能这么待客。”
  我说:“你过来这里有何用?”
  张彼德问:“我过来康城才知道,听说你一直在康斯坦茨大学的心理治疗机构?”
  我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张彼德面上有些疑惑:“映映,你生病了吗?”
  我反问:“你不是都查得到吗?”
  张彼德说:“日耳曼该死的民族性格,那位教授丝毫不通融,口口声声要保护你的隐私,什么资料也不肯提供,他只说你患有严重心理疾病,虽然已经暂时痊愈,但仍需要长期的恢复过程。”
  我点点头,平静地说:“他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张彼德一时语结。
  我蹲下来搂着托比的头,蹭蹭他的鼻子。
  “映映……我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张彼德叹息一声说:“我将调查报告发回香港,听苏见说他在办公室坐了几夜,他迟迟不敢动身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怕你不愿见他。”
  我拍拍托比的头:“托比,回家去。”
  张彼德跟上一步:“映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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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漠然转身回屋。
  张彼德无奈着说:“好好好,我不说他,你请我喝杯茶总可以吧。”
  我拉开大门,将他引入,从厨房斟茶给他,然后推开屋子的后门,盘腿坐在屋檐下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庭院葱绿花木。
  张彼德端着茶杯,在厅内转了一圈:“连电视都没有,映映,你简直生活在十八世纪,你夜晚作何消遣,在银质烛台下用鹅毛笔写信?”
  我不回答他。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每天夜里只做两件事,喝酒和读莎士比亚。
  隔断外面世界的浮躁喧嚣,使我获得内心的短暂平静。
  张彼德喝了一杯茶,再次环视了一圈我的屋子,仿佛确认什么似的问:“映映,唐家小子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挑眉:“谁说我和他在一起?”
  “苏见说的,”他嘟囔:“那天晚上你们不是也……”
  “他是途经,看望我而已。”我平静地说。
  张彼德忽然朗声笑起来:“没有最好,没有最好,我回去交差不用看老板臭脸。”
  我不再理会他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高兴,转过头看在庭院阳光玩耍的托比。
  张彼德也并无大多时间逗留此地,他离开时在客厅的便笺上留下长串数字,语气是诚挚的:“这是我的电话,与老板无关,映映,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谢过。”
  我看着他推开栅栏的木门,转身对我招招手,然后阔步走向对街的停车处。
  往事沉沉浮浮涌上心头。
  当时从苏黎世回来时我就想过马上搬家,但后来我考虑了一会否决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
  春天很快到来,小姑姑过来看我,陪我住了一个星期。
  我们姑侄俩开着车在湖区兜了好几天。
  临走前的晚上,我们在屋前的廊下聊天。
  她问:“钱够不够用?”
  我答:“够。”
  小姑姑斟酌地看我神情,然后说:“映映,你有否考虑过回去?”
  我低头不语。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江家就你一个女孩子,却偏偏要走得这么远。”
  我对她微微笑笑。
  她无奈又怜爱地摸我头发:“映映,好好照顾自己。”
  我把头凑进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搂着她的腰,汲取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当时妈妈离开江家之后,我很多个晚上,都是这样抱着她睡着的。
  小姑姑回去之后,一天夜里我接到劳家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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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不是没有惊诧,但也做好心理准备,张彼德既然会受他命令寻来此地,自然也会同他详细奏报,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打电话过来,过去种种恩怨纠葛早已时过境迁,他仍这般纠缠不放,他到底是有多么不肯放过我?
  他轻声问:“映映,我可否过去探望你?”
  我沉默几秒,方回答他:“没有这个必要,劳先生。”
  “映映?”他在那端叫我名字,低回喑哑的,柔情牵长的。
  我不是故意冷待他,我是真的已无话可说。
  然后过了大约一分钟,我把电话挂断了。
  我无暇理会他作何心思,因为我料想小姑姑或许遇到了难处。
  几天之后,我致电姑父。
  姑父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对我诚实说:“映映,抱歉,是因为我,我们学校和加国有一个交流项目邀请我过去,你小姑姑担心家里,所以我们迟迟不能成行。”
  爷爷去世之后,江氏宣布破产,剩下的在沿海的几间工厂交由家族里的几位叔伯管理,父亲变卖了祖宅,然后带着妻儿去了新加坡。
  芸姨的娘家大哥在新加坡有一些产业,投靠过去过去也仅是权宜之计,但的确已无更好的路可走。
  奶奶按照江家祖规,爷爷丧期不满三年,她不肯随着爸爸走。
  小姑姑担心独自留在家里的奶奶,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我坐在沙发上,抚摸着身边的托比的毛发:“姑父,谢谢你告诉我。”
  博登湖畔的金黄落叶飘下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收拾行装。
  母亲留给我的一小笔遗产在我四年多的流离生涯中已经花费殆尽,手上没有什么钱,只勉强够凑足机票。
  结束租房合约,家具送给邻居,和默德萨克教授告辞。
  最为艰难的是送走托比,我没有办法带它走,只好托一个同学照顾它。
  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同学费力克斯,他家里养有一只金毛犬,托比跟他的关系也不错。
  我开车送狗狗去他家里。
  托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有不好的预感,一直乖顺地倚在我的脚边。
  我将他平时的玩具和大包的狗粮交给费力克斯,然后蹲下来抱着他,忽然觉得心酸难忍。
  托比睁着无辜温润的黑色眼睛,突然流下泪来,爪子搭在我的肩上,一直呜呜地叫。
  我放开他站起来,
  托比凄惨地叫了一声,紧紧地咬着我的裤脚。
  费力克斯扯住他脖子上的项圈链子:“嘿,托比,乖一点。”
  我走出费力克斯家里时,托比不依不饶地跟着出来,趴在铁门上望着我一直汪汪地哀叫。
  我转身时泪水朦胧了双眼,但只能流着眼泪决然地大步走开。
  就是在这一刻,我亲手扼杀了自己内心的最后一丝软弱。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眼前不再是针叶林和红色屋顶交织的德国边境小城,而是石头森林的亚热带灰绿色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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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场过道墙上是大型的劳通银行的广告标志,我走过时都觉得浑身发凉。
  到大厅领了行李,拖着一个箱子走出去时,小姑姑和姑父在等我。
  “映映,欢迎回家。”小姑姑紧紧抱住我,眼眶泛红。
  姑父都看得惊诧,为了融洽气氛只好取笑小姑姑:“唉唉——女钢铁人也会哭。”
  姑父开车载我们回家。
  奶奶等在楼下,穿着整齐的丝绸盘扣衣衫,依然是那么和蔼慈祥,只是头发已经全白了,一看到我从车上下来,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浑浊的眼泪流下来。
  祖宅售出之后,奶奶搬来和小姑姑一起住,只是他们夫妻两人都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我和小姑姑商量,给奶奶找一个看护,她的身体渐渐变差,还是找个人照顾比较好。
  待到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我提出外出找房子住。
  奶奶思想始终传统:“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我轻声说:“我习惯独住。”
  小姑姑低声劝她:“妈,现在的小区治安都很好,映映喜欢就随她吧。”
  她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我去看房时相中一套地段不错的两室一厅,房主是一对因为工作外调的年轻夫妻,小姑姑陪我去看了一次也觉得很好,可是我觉得房租有些贵,我手头已经没有什么钱,我们自小家境还算优渥,因此她甚少为钱财发愁,我知道她执业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法律援助,姑父在大学里任教薪水也仅是过得去,江家彻底没落之后,我知道他们两人也不是很富裕。
  小姑姑坚持要帮我租下来,我也只好顺她的意。
  我很快搬了进来。
  小姑姑对我说:“还有一个?